面對靈脩,實在是不知道心中作何想法。
是感動,是擔憂,是愧疚,還是同病相憐?
每次相擁,總是冷汗涔涔想起那日晚亭山頂靈洵得意的笑臉,和她臨走時轉過頭對我的那意味深長的一瞥。
幾次從夢裡驚醒,修自然會立刻知道我醒了,便也陪着我,抱着我,喃喃細語,我們只能互相依靠。
可靈洵手中握着我的命,我身邊時時危機四伏,夜不能寐,卻不忍讓他也夜夜陪我熬着。
便漸漸的,也不大與他說話。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千言萬語,喚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我仍是住在承乾殿裡,卻再不肯踏進他的書房。
明照已經回京,卻也總是忙裡忙外,靈脩僅在御書房召見他一次,我在寢殿門口與他遠遠的一望,卻也沒有再見到了。
轉眼已是三月。
禁軍已經全權交給父親,明照也是官拜正一品上將軍,皆是由於此次平亂有功。四位丞相沒有再加封了,卻是又添了很多沒什麼實質的官職,說起來,名字更長了一些。
殷家北軍之事也是將功折罪,並沒有再追究了。
尹相家裡的子侄也是雞犬升天的封了好幾個,倒讓他很是滿意。
惠妃的父親大司馬與叔叔戶部尚書,倒是很是同氣連枝。
趙相的表兄,紀城,字有邦,接任了大司農一職。
並且,趙家的兩個女兒,就要入宮了。
思慮再三,我終於還是在三月過去之前,搬回了翊書宮。
靈脩很是不捨,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經過了那次的密旨事件,我們都需要一段時間,好好的整理一下。
耳鬢廝磨,終究不是我們可以奢求的事情。
在我回翊書宮之前,趁着在皇宮中間的便利條件,我讓夏兒她們帶着孩子回去,帶着子謙,去了丁昭儀的住處,雲香殿。
從那日晚亭山回來之後,靈脩很少會到各妃嬪處過夜,即使去了,也是不到戌時早早的回了承乾殿,沐浴過後,必要陪着我一起入夜。
因此,丁昭儀的風頭便一日小過一日,只是惠妃仍然會不厭其煩的找她的麻煩。
雲香殿並不如名字那般香豔,卻是極清淡的。或許我如今見過最是溫香軟玉的寢宮便是惠妃的廣仁宮,只不過,靈脩卻早已無心流連。
丁昭儀的面色比起做宮女的時候自是好了許多,可是卻隱隱的覺着有股陰虛之氣。我看了一眼子謙,示意他留心雲香殿內的一切事物。
“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她似乎很是驚訝於我的到訪,我離開了靈脩,頓時那股扼喉之感也消散了。
笑笑的讓她起來,也沒有刻意的去扶,徑自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她親自給我上了茶,我也只是笑着接過,並沒有推卻。
“不知娘娘駕到,嬪妾準備不周,請娘娘海涵。”她顯得有些侷促,倒與我平日所見有所不同,可是,卻像極了我第一次見到的宮女丁香。
我掃去了心裡的陰霾,讓她也坐了,“本宮只是閒來無事,到你這兒坐坐,並不用你準備什麼。原以爲能碰的上惠妃,她今兒竟沒來麼?”
提起惠妃,她似乎是有一股難以嚥下的怒氣,不過卻只是敢怒不敢言。
我淡淡一笑,“不來就不來吧,本來就是忙人。”
我說的極誠懇,許是丁昭儀從我的話中隱約聽出了諷刺的意味,竟也淡淡的笑了。
“倒是嬪妾該多到翊書宮拜見娘娘纔是。”接着,也與我熟絡起來。
她如今已不是宮女丁香,不需要再誠惶誠恐的對着我,也不必像對着惠妃那般冷漠淡然,只拿出十七八歲的女兒天性來,倒是極可愛的人。
我也很高興,這兩個月都沒有這麼高興過了,“本宮倒很是歡迎,想來棲霞宮,也會如此的。”
提起棲霞宮,她臉上只餘一股濃濃的哀傷,我見狀,少不得開解她了。
“如今昭儀也是一宮主位,到了棲霞宮,宮女下人們不得不恭恭敬敬的。那些人原是皇后選的,輕易也換不得,不過昭儀若是前去,定然能起到一番震懾效果,於賀妃,於平陽,都是極好的。”二月初二左右,明照班師之後,靈脩一如前言,將江寧劃入蘭陵,封均兒爲蘭陵王,同時賜三公主封號“平陽”。
她面色一滯,似是努力的思考着我的話。
“昭儀多勸勸賀妃,糟蹋自己,並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只是親者痛仇者快。往後爲了平陽,再不要傻了。在後宮,只有自己強大,纔可能做到想做之事,保護珍愛之人。”這話,說的是賀妃,又何嘗不是說給丁昭儀的呢?
她對賀妃總是心裡有愧,至今也沒有好好的和解過,倒是兩邊傷心,讓惠妃白白得意。
想要害均兒的人,我怎會讓她得意呢?
回到翊書宮,馥兒已在等我。
雖然不理解我和靈脩之間又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她並不會不分青紅皁白的諷刺我,只是在軟榻上歪着做針線,而我則是沉沉的睡了整個下午。
用過晚膳,我們到翊書宮的後花園散步。
“爲何會將靈洵放回江寧去呢?”本來她就該問我,所以我也沒有覺得很突然。
我只是笑着搖搖頭,“皇上只有一個姐姐了,自夜雨走後,他很孤獨。”
她一臉冷然,“不是有你麼?”
我強扯出一抹笑容,“愛情畢竟不是親情,我們都很是渴慕這樣的感情。雖然沒有親情,我們依靠彼此終究也能走下去,可如若有了親人,好像才覺得完整。”
這個理由還是可信的,雖然我心裡苦澀不堪。
“秀女初選已經結束了,趙氏已經如願進入複選,你若果真不想,就讓她們落選便是。當初你只答應讓她們參選,卻並沒有保證一定選中,不是麼?”馥兒有點着急。
我甚是感念她對我的照顧,可是依眼下趙相的勢力,左家並不能輕易取勝。
不能輕易讓左家捲進這些紛爭中,我會一直記得。
“不,不讓她們進來,難道讓趙家用這兩個女兒去盤根錯節麼?”我微眯起眼睛,“放在宮裡,還能掌握,若在宮外,則其害無窮!你看,我那嫂嫂,不也是這般麼?”
她點了點頭,“話是沒錯,可是這兩個女兒,卻似乎不那麼簡單。嫡女趙婷,據說比你嫂嫂更甚,庶女趙媛,這麼多年都沒有聽說過,這次能讓趙相特意求你,想來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我手裡握着梅的殘枝,無所謂的笑笑,“我會留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