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馬其頓將記取此次恥辱,菲利普王的奔逃猶如林間的母鹿。”——史克圖薩會戰後,阿爾西烏斯嘲笑慘敗的馬其頓國王菲利普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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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休整的幾天裡,李必達聽到百夫長海布里達嘴裡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冬營。
所謂的冬營,就是軍團取消所有的作戰計劃,在即將到來的寒冬,撤回相對溫暖的比提尼亞屯紮,兵士們可以在當地屯地自由活動,緩解下征戰的情緒:賭博、飲酒、做愛,向隨軍販子出售戰利品包括奴隸,甚至找個當地的婆娘組建個“露水家庭”。
這在當時毫不稀奇,羅馬軍隊到達某處,意大利的販子、妓女、包稅人和投機者就會像蒼蠅般自各地蜂擁而至,他們在軍營附近迅速形成個名叫“維蘇亞”的臨時市鎮,酒吧、賭場、出租樓、妓院一應俱全,後世很多歐亞的名城,不少都是從這個“維蘇亞”起步的。
李必達被海布里達直接起個名字叫“卡拉比斯”,因爲他是在卡拉比被發現的;至於阿狄安娜,海布里達暫時沒殺她,當然也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而是稱呼她爲“卡拉比婭”,並且還在猶豫是否將這個異國的小美女高價出售個羅馬的某個闊佬,會不會顯得自己更理性些。
至於被“卡拉比婭”斬成重傷的巴蒂塔斯,還躺在榻上神志不清呢,那個“娘炮”被海布里達派去照顧這位爺。其實,李必達這時已經知道了“娘炮”的真實身份,一名猶太奴隸,來自加利利,名叫德米特留斯,眼神很像《海上鋼琴師》的男主角,和人說話總要先自詡一番“我是受過教育的,在小亞的希臘富翁別墅裡擔任他們子弟的家庭教師”之類的話語,李必達得知他是在一年前戰亂裡被海布里達的百人隊俘獲的,海布里達也認爲他是個有文化的,準備在冬營其間,把他以一千塞斯退斯的價錢賣掉。
因爲海布里達在比提尼亞的港口的人販子那兒,存了二十個奴隸,都是他發的“戰爭財”,他經常說一旦冬營了,就把李必達、德米特留斯和阿狄安娜等新俘獲的,新舊一起統統賣掉,這樣他能賺到兩萬塞斯退斯,退役後就能和老婆在羅馬郊區擁有一處不小的房產,或者跑到西班牙、阿非利加的某個新興城鎮,買下一套三層公寓樓,二三樓出租給房客,一樓出租給商人當賣場。
李必達不知道自己在海布里達的眼裡,能值幾百塞斯退斯?反正他現在的“職業”,只是個“宿營奴隸”,乾的是體力活,切草料,喂騾子,收集食材,掌管營帳雜物,總比上大學時的暑期實踐,要“腳踏實地”多了。
阿狄安娜一直不用正眼瞧李必達,連寒暄都沒有,她不肯做活,只是裹着斗篷(是李必達讓給她的),坐在營帳前的石頭上,用她高貴憂鬱的眼神望着遠方的天際。
卡拉比行宮陷落後,被殺或自殺的人佔絕大部分,活下來當奴隸的寥寥無幾,不知何本,但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阿狄安娜的身份無人說破。
即便如此,李必達卻在暗中摸清楚第七軍團的關節,他希望能遇到司令官級別的大人物,然後再將阿狄安娜送出去,那樣這王女的貞潔和名譽都會有個較好的保障,而若被海布里達這樣的人知道,後果絕對是不堪的。不過因爲時間太倉促了,李必達也只是從兵士和奴隸那裡渺渺地瞭解了下:第七軍團是羅馬共和國在小亞的三個軍團之一,司令官爲色克底流斯;其他的番號爲八和十一,前者正在西里西亞處於待命狀態,後者則由東方統帥路庫拉斯親自帶領,正在往卡拉比趕來。
至於李必達所處的,第六大隊第三聯隊,他也稍微瞭解了下,軍團的聯隊其實是由兩個百人隊聯合而成,而後三個聯隊再組成一個大隊,十個大隊組成一個軍團。兩個百人隊,按理說是由兩個百夫長指揮,但爲了集權,也分爲了一個資深與一個低階,不過二者的地位並不像字面含義,是由服役年齡來確立的。比如烏泰瑞斯出身貴族,雖然年齡比海布里達小許多,但依然是資深百夫長,兼任軍事護民官,當然他不過將此看作是仕途高升的初級跳板罷了,名族出身,家產豐厚,深得統帥青眼,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擔任某行省的度支官,步步高昇。但海布里達,他在聯隊裡有個綽號,叫“永遠低階”的,因爲他雖然作戰勇猛,但劫掠成性,爲此屢次違抗軍令,所以一直在第六大隊的低階百夫長職位上原地踏步了七年(羅馬軍團的百夫長,首先都在第十大隊履新,最後的最高歸宿是第一大隊首席資深百夫長)。
但烏泰瑞斯因爲是軍事護民官,在色克底流斯那裡擔任參謀的時間較長,說到第三聯隊的實際指揮者,還是海布里達。
所以,李必達選擇了不動聲色。
幾日後,他披着個爛皮襖,在卡拉比郊外的一處長滿秋草的山坡替聯隊放牧騾子和山羊,他很驚訝這些在他穿越前根本不會去觸及的工作,經過短暫的適應期後,居然幹得有聲有色,正如古希臘荷西俄德的詩歌:“耕種季節一到,你必與奴僕一起下田,不分晴雨,勿論早晚。”這是宙斯或上帝強加在人類頭上永恆的苦役,深藏在一代代人基因裡的東西,現在在李必達的身體中覺醒了而已。
你問李必達爲什麼不逃跑?沒有用的,因爲第二天,他就被刺上了七軍團奴隸特有的紋身,一排彎曲的葡萄藤刺青,只要帶着這玩意兒,走到哪裡都是囚籠,這種在二千年後青年男女覺得很酷的東西,卻讓李必達喪失了自由與權利。
日落時分,一隊巡哨的兵士騎着馬匹,神色緊張地疾馳而過,進入了軍門裡喊叫着,“請通告我方所有的弟兄,統帥路庫拉斯,與十一軍團,已經蒞臨卡拉比了!”
整個七軍團的營地噪雜起來。
大約四十分鐘後,李必達剛準備拉騾子回去,山坡上揚起了軍號的音樂聲,一陣準備夜宿的鳥兒被驚起盤旋,山道和樹林擋住了李必達的視線,他只看到了(他之前的眼鏡其實是平光眼鏡)一隻金色閃閃的老鷹,掠過一處處樹冠,最後出現在他的視界裡。
那是羅馬軍團的鷹旗,被一名披着熊皮斗篷的旗手擎着,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旗幟頂端的振翅的金鷹,一副傲然睥睨的姿態。旗手後面跟着一隊吹奏的軍號手,然後便是一名騎着白馬,披着紅色披風的將軍,周圍簇擁着手舉“法西斯”束棒斧頭的扈從。
這個將軍大概便是路庫拉斯了。
路庫拉斯慢慢過去後,後面十一軍團的官兵,以百人隊爲單位,列成縱隊行軍的隊形,合着軍號、笛子的節奏,踏步走着,百夫長的葡萄手杖上,刻着軍團的番號“Ⅺ”,宛如一道臥在山崗上游行的巨蟒。
晚飯時分,海布里達就承蒙傳喚,得到了路庫拉斯的親自接見。
路庫拉斯營帳很好找,那座頂端用金鷹鵰像裝飾的便是,海布里達進去後,看到路庫拉斯已經卸下了鎧甲,一名持盾奴隸正在細心擦拭這套價值三萬塞斯退斯的珍品。統帥身披休閒的長袍,坐在簡便的會議桌前,周圍站着扈從士官與各級指揮員,當然也包括了七軍團司令官“莽夫”色克底流斯,還有烏泰瑞斯。
“親愛的百夫長,聽說你在前幾日的某場戰鬥裡,表現神勇。”看海布里達行完軍禮後,路庫拉斯讓語氣很是和氣。
“閣下,我必須見機行事,加上資深百夫長烏泰瑞斯並不在前線。所以,當我發覺行宮裡的敵人有脫逃跡象時,就斷然讓弟兄們採取了攻擊措施,我希望閣下能夠理解。”這套說辭,海布里達這幾天已經唸的滾瓜爛熟了。
“我的部下都是這樣,連我都不知道米特拉達梯已經事先逃走了,哈哈。”色克底流斯說了個很無趣的笑話來替部下解圍,周圍沒人應和,他長大着嘴巴,尷尬地哈了幾下。
路庫拉斯慢慢地擡起雙手,支着自己的下頷,他面前是塊寫滿文字的白楊木板,“百夫長,我可以理解你的勇氣和果決,但度支官與軍事護民官呈給我的清單,對你可是相當的不利,也許我該適當考慮對你的懲罰了。”
海布里達不作聲,筆直站在原地,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概。
沉默了會兒,路庫拉斯開了口:“百夫長,如果你能如數上繳虜獲的物資,並覈查俘虜的身份,我可以考慮給貴聯隊的兵士每人兩百德拉克馬的賞賜,並且免於軍法處置,如何?”烏泰瑞斯想說什麼,但被路庫拉斯用眼神阻止了。
“是的,閣下,我毫無意見。”短暫的停頓後,海布里達應允了。
“但你必須保證對我毫無隱瞞,這是我們交易的基礎——信任。百夫長,你能做到嗎?”路庫拉斯眨了眨眼睛,目光逼人。
“是的,閣下,我願意在神祇前發誓。”
“但是百夫長你必須得接受處罰——我禁止你參加下一次的戰鬥,你必須得禁閉到下次戰鬥的結束,戰利品自然也不會有你的份。”
海布里達臉部抖了兩下,然後回答“閣下,沒有任何意見。”
“很好,稍息!”
“嗨,願戰神與羅馬同在!”海布里達“啪”伸手做了個軍禮,便轉身離去了。
“他是費布里亞老兵幫的核心人物,是個言而無信的流氓!”海布里達剛剛離去後,烏泰瑞斯不滿地抗議說。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時,路庫拉斯坐在原地,提高了嗓音:“先生們,我提醒諸位,不要忘記了此次遠征的目標。”場面立即安靜了下來,幾名奴隸端上了沙盤地圖,路庫拉斯舉起權杖,敲打着桌面,衆位將官參謀都圍了上來。
“再次取消今年的冬營。”這是路庫拉斯的第一個命令,立刻在衆人的心裡激起了個大大的“!”,而後就是個長長的“……”,他們在殘念中想着,難道統帥真的不明確兵士們心中所想嗎?
這是路庫拉斯第三次宣佈取消冬營了,三個軍團的兵士,在這次漫長的征伐中,每逢冬季,不是在荒涼的野外,就是在敵人的堡壘前宿營,而小亞海濱那些極其繁榮的希臘城市,路庫拉斯從不讓兵士們踏足。
由是,兵士們給路庫拉斯起了個綽號,“希臘佬的庇主”。
“是要越過陶魯斯山脈,繼續追擊米特拉達梯嗎?”烏泰瑞斯見衆位因爲取消冬營,難堪地沉默者,便率先發話打破僵局。
路庫拉斯用權杖在沙盤上一點,那是卡帕多西亞山區的位置,“不,我們孤軍深入,很容易在此地被本都與亞美尼亞人切斷補給線。”而後權杖在沙盤上往上一劃,“我會留下十一軍團四個大隊,還有我的扈從、法西斯與鷹旗,充當疑兵,讓敵人以爲我準備越過陶魯斯——但其實我會和七軍團一起,折還回去,掃蕩攸克幸海(黑海)的南岸的本都城市,竭盡米特拉達梯的財源和兵源,把戰火燒遍他的領地,讓他成爲喪家犬,這樣他就無法再支撐下去了。諸位先生,我就此判定,如是最多再過三年時間,本都必會被我消滅。”
衆位紛紛對路庫拉斯的“聲東擊西”之策表示讚許,然後這位統帥慢慢坐下,說:“本都和亞美尼亞降服後,佔據美索不達米亞的帕提亞也就不足爲懼了,但比起軍事,我倒是更擔心軍隊的紀律和包稅人問題。”
羅馬城邦的官制十分的簡單,元老和一些事務官,天生就是適應小國寡民的狀態的,但當近三百年來,這個共和國奇蹟般地在地中海一躍成爲霸主地位後,這樣簡陋的體系根本無法消化管理廣袤的新徵服領地,所以羅馬採取了“包稅人”制度,與一些貪得無厭的稅務公司合作:公司的收稅員跟隨軍隊踏遍各個地區,負責從當地的百姓頭上壓榨油水,把事先協商好的定額稅金交給羅馬後,剩餘的全歸包稅人所有。
很簡單,無限制地擴充那份剩餘稅金,就是所有包稅人的夢想極致。
也很簡單,被征服領地的人民,對羅馬的軍隊仇恨,仇恨他們殺死了自己的丈夫父親;但對包稅人更加仇恨,仇恨他們連自己的子女的生存權力都要剝奪掉。
當年,羅馬的獨裁者“幸運的蘇拉”,爲了懲罰小亞細亞諸城市對米特拉達梯六世的支持,對當地課以兩萬塔倫特的罰金,並派來軍團和包稅人來收取——但據路庫拉斯統計,包稅人先後交給羅馬的還沒有一萬塔倫特時,就已經在小亞城市頭上榨取了十萬塔倫特了——這就是米特拉達梯屢敗而不亡的根本原因,因爲很多小亞人都把他當成推翻羅馬包稅人暴政的救星。
故而路庫拉斯渡海來到小亞時,禁止軍隊劫掠,掃空了貪婪無度的稅務公司,廢除減輕了當地沉重的債務,爲此不惜得罪了很多羅馬城的騎士集團(羅馬次於元老的富裕階級,單憑資產爲認證資格,大多是高利貸者和工商業主),還有很多軍團的官兵。希臘人有多愛他,羅馬人就有多恨他。元老院要把他職務撤換的風聲已經很緊了,公認的接班人,是深得平民和兵士擁戴的“大將龐培”,那個一臉假笑的龐培,出身卑賤的龐培,此刻正被元老院厚愛,被授予絕大的權力,清剿着地中海的海盜。
“下一個目標,阿米蘇斯。凌晨必須得完成部署,出發。”這是路庫拉斯不容質疑的命令。
當所有人都領命退出後,路庫拉斯用稍微有些疲憊的眼睛看着扔在擦拭鎧甲與寶劍的奴隸,而後取出一卷書來,燭火下,可以看出書名爲《回憶錄》,作者署名是蘇拉。
這位死去的獨裁者,在卷首寫着“此書獻給我的摯友、我的託孤者、我的戰士,盧修斯·李錫尼·路庫拉斯”,然後下一行寫着“路庫拉斯,你是如此的受上天的眷念,我只能提醒你一點,那就是永遠對神明和夢境保持敬畏。”
距離海布里達接受禁閉處罰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他與阿米尼烏斯、薩法諾等幾個老友,在前面的營帳裡酗飲着,當然只有他一個人大喝着,因爲他接下來沒有任何戰鬥任務。
當海布里達說出路庫拉斯的處分決定時,在場的人全都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還有兩百德拉克馬。
“你得記住,把那個摩妮美的冠冕上繳上去。”阿米尼烏斯不忘提醒一句。
海布里達已經喝得眼睛通紅,含糊不清地應了下,表示他聽到了。然後他摩着酒杯,問:“範圖和巴蒂塔斯的事,你們準備怎麼辦?”
薩法諾有些尷尬地藉口整理行裝,走到一邊去捆紮盾牌、鐵鎬等東西,阿米尼烏斯也鎖着眉頭不語:範圖已死,巴蒂塔斯也等於成了廢人,軍隊的撫卹金只有八百塞斯退斯,根本是杯水車薪,何況兩人生前就欠了一屁股債。
“你們倆,湊五百德拉克馬給我,匯給他倆的家,算我的賬。”海布里達說完,又將酒杯裡的劣質酒喝乾。
良久,阿米尼烏斯低低說到:“這可不是你的義務,親愛的海布里達。”
“咚!”海布里達將短劍插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燭火劇烈地搖晃着,“人情血債,白紙黑字!他倆曾在李克屯救過我的命,羅馬人從來不欠人情——我有二十個奴隸,加上這些,夠兩萬塞斯退斯的,你們怕我還不起?”
“冬營取消了,海布里達,等到你回去比提尼亞處理奴隸時,怕是已死一半了。”薩法諾在一邊,插嘴道。
然後海布里達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像頭憤怒的豹子,說:“總之你們得相信我,把錢交來就是!”說完,他放開了薩法諾,低着腦袋晃着,扶着帳門慢慢走了出去,一路高聲罵着路庫拉斯、烏泰瑞斯不停。
當李必達牽回騾子後,他又轉入了營帳的後房去劈柴,推門進去後,一堆柴垛上,阿狄安娜裹着袍子,坐在昏暗之中,黑色的眼睛亮閃閃地盯着自己,她很像她的母親,一樣地美麗,倨傲。
李必達有些不自在,阿狄安娜的性格,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性格,他不喜歡被她看着,於是背過身去,準備開始工作。
“我高看了你,原本以爲你是骯髒的羅馬人,沒想到你比羅馬人更骯髒一千倍,是個卑賤的爬蟲、奴隸。”昏暗裡,阿狄安娜動聽但惡毒的聲音響起,“如果你知道你曾經壓着的,攻擊的,是如此高貴的我,現在你應該恥辱地自殺才對!”
受到侮辱的李必達有些怒氣,開始針鋒相對:“看來毒藥沒進入你的血液和心臟裡,倒全都停留在你的舌頭上。”
阿狄安娜有些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這個亞細亞模樣的奴隸居然敢諷刺她這麼高貴的人,而且居然還會說希臘語,頓了一頓,她快速而有些傷感地說着:“黑海的人們都說,米特拉達梯從小就被母親和弟弟經常下毒,不但沒有被毒死,反倒變得百毒不侵——看來我繼承了父親的血脈,那些毒藥不足以奪走我的命。”
然後,她又以命令式的口吻說道:“如果你這個奴隸,肯把我交給羅馬人的統帥,讓我享受王女應有的待遇,早日離開這個充滿着卑賤之人的地方的話,我可以考慮將你升爲我的侍從奴隸。”
“羅馬的統帥剛纔纔來這兒,但也許你還未見到他時,就因敗露出的身份遭到污辱和殺害了。”李必達劈開了一個柴禾,慢慢說到,“我願意幫你,不過只是出於一種道義。”
阿狄安娜輕蔑地哼了一下。
“在等到合適的時機前,還是先請你忍耐一下。”這時,門口快速閃過一個人,那是德米特留斯,手中捧着藥囊。
“那是藥囊,那個奴隸在治療誰?”阿狄安娜發問。
“巴蒂塔斯。”李必達脫口而出,“就是那個,那個……”他意識到阿狄安娜的反應,沒繼續往下說,只是打着手勢,代替下面的話。
看不出阿狄安娜有什麼表情,只見她白皙的臉龐慢慢後退着,隱沒在更暗的暗色中,停止了和李必達的對話,只剩下眼睛還閃爍着,像兩顆星星。
突然,一聲巨響,那是工房被踹開的聲音,還有前面奴隸的驚叫聲,海布里達粗野的聲音響起:“所有的豬玀,都給我滾出來,到主人這裡來!”
阿狄安娜靜靜地跟在李必達的身後,走到了前屋,門板已經被海布里達踢斷,這個小個子百夫長,沖天的酒氣,站在門口中央處,像頭髮怒的豹子,在尋找可憐的“獵物”。
幾個男女奴隸,畏葸地蜷縮在地上,比起李必達他們相對更瞭解海布里達的脾氣:這個暴徒一旦遇到不順暢的事情,是不會吝惜在奴隸身上發泄的。
這時,倒黴的不知情的德米特留斯給另外處營帳裡的巴蒂塔斯換好藥,剛好從門口進來——海布里達順勢抓住他的頭髮,把他往剩下的半塊門板上撞着,這位猶太人尖叫着、求饒着,卻更激起海布里達的怒火,隨着通通通的聲音,門板上很快血跡點點,最後猶太娘炮像個垂死的蝦子,彎着瘦削的身子,倒在灰塵之中,低低地發出聲音,不知道是哭泣,還是呻吟。
李必達回頭看了下阿狄安娜,期待這位貴族出身的女孩,能阻止海布里達的暴行,但阿狄安娜很冷靜地站在原地,不置一詞。
“官長,你酒喝多了,應該恢復理智,你是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的,即使我們是奴隸的身份。”最終,李必達不知哪來的氣概,說了這樣一句,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身軀在劇烈抖動着,其他的奴隸更是從四面八方投來恐怖的眼神。
海布里達醉醺醺地看着李必達,在原地來回晃着,很顯然他也被李必達的言辭“嚇了一跳”,然後他嘿嘿笑了起來,慢慢脫去了甲冑與汗衫,一件一件,最後一絲不掛地站在原處,身上和臉上滿是毛蟲般的傷痕,和他的“短劍”交相輝映,猙獰無比。
出於本性,阿狄安娜厭惡地轉身,她的動作格外醒目,真的激起了海布里達的“興趣”。
“你!卡拉比婭,是吧。”海布里達指着阿狄安娜。
阿狄安娜回頭,皺着黑漆漆的眉毛,“僭越,是誰給你資格,允許你如此稱呼我的?”
李必達暗叫苦,但還是盡力地把身子擋在兩人間。
海布里達像是沒有聽出阿狄安娜的話意,接着命令到:“你,轉過身去,用雙手撐着牆壁,把屁股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