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王德化匆匆地趕了回來,拜倒在殿前道:“啓稟萬歲,奴婢奉旨前往武清侯上傳達旨意,卻沒想到?”
“怎麼了?他到底願不願意借銀?”朱由檢站起身問。
其實這次他刻意派宮內地位最高的王德化去傳旨,就是想做出一個姿態來,不想給皇親國戚留下一個刻薄的印象來,希望武清侯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率先起來響應。
卻沒想到跪在殿下的王德化小聲說道:“武清侯對奴婢叫苦不迭,說他只能拿出五千兩銀子來,奴婢不敢收,只得回來向聖上回報。”
“什麼?”朱由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橫眉跺腳道:“簡直混賬!一點都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裡。”
王德化見皇上動怒,忙繼續說道:“武清侯還說,近年來他在京外的莊院飽受災旱,幾乎沒有一點收成,而在京畿內的莊院也在韃子兵入寇之時被焚燬殆盡,他本來還打算上摺子向皇上懇求一些銀兩救濟,卻沒想到皇上反而主動找了他。他還說,要是皇上不肯體諒他的難處,就只有一死謝罪了。”
朱由檢聽了以後越發惱火,當着羣臣百官的面,這個武清侯李國瑞居然敢公然不給自己的臺階下,這比他抗拒捐款的行爲更加可惡。
這時,他過去當信王時和武清侯的不快往事立刻浮上了心頭。
那是天啓帝還在位之時,因爲魏忠賢和客氏把持朝政,對信王朱由檢一直有加害之意,爲了消除這二人的殺心,朱由檢便想給魏忠賢送一份厚禮以安其心。
可是當時的信王府一時週轉不靈,迫不得已之下只得派人向武清侯借三萬兩銀子救急。
沒想到武清侯卻對去借錢的太監百般刁難,到最後連一分銀子都不肯借。
這次他又公然在朝堂之上讓朱由檢下不來臺,這個心胸狹隘的皇帝立刻在心裡翻起了舊賬,憤恨不已地想:“他幾次三番刁難於朕,定是不安好心,朕若不能當場殺殺他的風頭,只怕以後連任何事情都辦不成了。”
想到這裡,他對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喊道:“駱養性,你立刻帶上錦衣衛去武清侯家中去要五十萬兩紋銀,少一兩也不行。”
駱養性領命走了出來,小聲問道:“若是武清侯執意不給呢?”
“那就將他就地拿下,送入詔獄等待發落!”朱由檢厲聲喊道。
殿下的衆臣立刻鴉雀無聲,衆人從朱由檢聲色俱厲的話語和動作看出來了,這次皇上是鐵了心要打響這一炮,若是李國瑞還執迷不悟的話,只怕要吃大苦頭。
等駱養性帶着錦衣衛匆匆出了殿,朱由檢才略微緩和了語氣道:“朕其實也無意如此逼迫李國瑞。可是現在國庫如洗,北方四處又是變亂紛紛,若祖宗的江山社稷都保不住了,他們還藏着那些金銀財寶又有什麼用?能帶到墓裡去?”
薛國觀知道朱由檢這次是動了真怒了,忙道:“在場的臣工都深知皇上的苦楚,此事已不簡簡單單是向武清侯借銀了,而是關係到國家大計的首要事情。依微臣之見,這次的事情必須辦成,還望陛下雷厲風行,果斷行事。”
一旁的大臣紛紛附和起來,但右邊的一衆皇親國戚卻聽了很不是滋味,心裡不免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只見駙馬都尉冉興讓、新樂侯劉文炳、太康伯張國紀紛紛站了出來。
其中新樂侯在這些人中的年紀最輕,秉性也最爲爽直,他一個奏道:“武清侯雖然行止無端,但還請陛下還在已故的孝定太后面上,對武清侯網開一面。”
朱由檢早就料到他們會搬出孝定太后來向自己求情,他冷笑着說:“新樂侯此言差矣。想這個大明的江山不光是朕的,也是孝定太后和列祖列宗的。現在社稷危難,武清侯作爲皇親國戚的表率,理當出來聽從朕的意見,而不是和朕公然唱對臺戲。若非朕已是山窮水盡了,也不會對他如此咄咄相逼。”
年紀較長的駙馬都尉冉興讓忙啓奏道:“國家困難,臣等也是憂心忡忡。但今年的光景卻不比去年,處處是赤地千里,莊院裡顆粒無收,而各位皇親國戚的用度也不能驟減,以免失了皇家的體統。武清侯的家境雖然比較殷實,但我看他現在的確也是風中殘燭,只徒有個空殼子罷了。”
朱由檢搖了搖頭:“諸位不要再替武清侯粉飾求情了,若是他真的像諸位所說的那麼疾苦,恐怕也不會像薛閣老說的那樣,再度大興土木了。況且朕這一次只不過是暫借,言明等亂局過了以後就會奉還,爲什麼武清侯不能體諒一下的朕難處呢?”
太康伯張國紀忙道:“皇上說得極爲在理,臣等也不敢再說什麼,只盼皇上格外降恩,將借的銀子數目稍減一些,也好讓武清侯感念聖上的仁德,將這件事順利辦成。”
“一兩銀子也不能少!”朱由檢拂袖道:“想當年神宗皇帝在位時,不知道賞了武清侯家中多少金銀財寶,今天國家多災多難,正是該他報答朝廷的時候了。”
衆皇親見朱由檢的話語中不留一些餘地,只得將怨毒的目光轉向一旁的薛國觀,暗地裡在心裡將他罵了無數遍,只得魚貫地退回到了自己的隊列中。
沒過一會,只見駱養性急匆匆帶着幾個錦衣衛跑了回來,一頭拜倒在殿下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朱由檢見他神色慌張地樣子,擺擺手道:“慌什麼?天還沒塌下來呢!給我起來說話。”
駱養性忙站了起來,大聲稟報道:“臣剛纔帶着錦衣衛前往武清侯府上傳達皇上旨意,連番好說歹說,他都搖頭拒絕,連一兩銀子都不肯多捐。迫於無奈之下,臣等只得作勢欲將武清侯帶回鎮撫司,卻沒想到他卻一頭撞死在了柱子上,還說什麼天亡我也的話。”
“什麼?”朱由檢大驚失色,他沒想到這個武清侯居然爲了銀錢這些身外之物,而不惜一死,臉上頓時有了些悔意。
但看到殿下的諸臣都低着頭竊竊私語,不少皇親國戚更趁勢大哭了起來,他的表情立刻又變得生冷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他以爲一死,就能逃得了一切責任了麼?簡直做夢!駱養性,你再給我去一趟武清侯府,將他的兒子抓入詔獄,繼續追索銀兩!”
一旁的駙馬都尉冉興讓忙帶着一臉的淚水上前道:“啓奏聖上,這個李國瑞的兒子名叫李存善,今年纔不過七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這樣處置,恐怕不妥吧?”
“什麼?只有七歲?”朱由檢只覺得一陣頭昏腦脹,天旋地轉,他嘴裡喃喃罵道:“真是混賬?怎麼才七歲?還沒有成年……”
跪在殿下的駱養性忙問:“皇上,那現在是抓還是不抓呢?”
朱由檢猛地站直了身子,在他的眼中,殿下的一衆皇親國戚和大小官吏,都彷彿在用不懷好意的笑聲準備看他出醜,他猛地吸了口氣,呼吸急促地說:“抓!武清侯府上不交出五十萬兩銀子,絕不算完!朕是天下之主,別想和朕來鬥法!這次的捐款之事勢在必行,不管牽扯到了誰的頭上,都一概不得姑息,不湊出銀子來穩定天下,咱們就乾脆來個玉石俱焚!”
駱養性不該怠慢,只得帶着手下的錦衣衛匆匆又跟着去了。
朱由檢只覺得渾身無力,便揮揮手讓太監喊了退朝,滿臉蒼白地向着寢宮的方向而去。
纔剛剛到了寢宮,聞訊而來的皇后和田、袁二妃就在他面前一字兒跪下,哭着替武清侯一家求情。
畢竟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再加上脣亡齒寒的緣故,她們極力想讓朱由檢收回成命。
但此刻的朱由檢已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厲聲斥責了前來求情的幾位后妃,揮手讓太監們將她們趕了出去。
之後,他疲憊不堪地頹然躺在龍椅上,望着殿外的蒼茫天空,一種極度無力的感覺涌上了他的心頭。
后妃們眼見求情無效,只得找來一應的皇親國戚,號召大家看在孝定太后昔日的面子上,湊出銀子將武清侯之子救出詔獄。
好不容易,他們才湊得了朱由檢索要的五十萬兩銀子,讓皇后轉呈給朱由檢。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朱由檢的火氣纔算消了,他立刻便命駱養性將武清侯之子從詔獄中放出,又讓薛國觀以此爲例,在京內四處借銀,終於湊出了三百萬兩紋銀,準備交給楊嗣昌去河南處理困局。
就在朱由檢爲這個來之不易的成果而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從邊關傳了過來,那就是剛剛登基不久的清帝皇太極,趁着關內的局勢一片混亂,率領十萬大軍二度從蒙古偷越長城,向着京城的方向打來。
朱由檢聽到這個消息後,當場就吐了口血,昏倒在御案前,幾經太醫救治在算恢復過來。
他只得讓陝西的洪承疇、盧象升、左良玉、賀人龍等人暫時放下剿殺義軍餘黨之事,火速回京勤王,並將關外駐守的吳三桂、祖大壽等人火速調了回來,以解燃眉之急。
而就在朱由檢因爲這一連串事情而忙得焦頭爛額之際,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上卻喜氣洋洋,那些受到了王一凡種種好處的窮苦百姓歡欣鼓舞,正四處燃放鞭炮慶祝起來。
這個城中擺開了三個大戲臺,唱着河南梆子、秦腔和南陽越調,另外還有不少舞獅子的、玩旱船的、騎毛驢的、踩高蹺的,在城裡耍得不亦樂乎,惹得城裡的百姓哈哈大笑,一片喜氣洋洋。
吃過午飯,紅娘子精神百倍地換上一套緊身戰袍,腰跨寶劍來到校場之上,這裡站滿了她從洛陽城一帶招募過來女兵,人數大概有二、三千人。
紅娘子按照之前和袁芳所說的健婦營稱號將她們整編起來,準備進行操練。
這些女兵大多數是從官紳大戶裡解救出來的丫頭使女和童養媳,也有不少是貧苦人家的清白閨女,年紀大多在二十歲上下,聽說王家軍這次也招收女兵,紛紛踊躍前來應徵。
紅娘子在其中選出了粗手大腳的有力女子,而將那些身體羸弱的女子好言勸了回去。
她將戰馬、刀槍和弓箭盔甲一一分撥給這些女兵,準備開始緊張的訓練了。
她先是在隊伍前走了一圈,大聲問她們從軍的目的是什麼?在得到了替窮苦人家報仇雪恨,並開拓出一片清平盛世的答案後,她又一一問起了這些女兵的來歷。
在聽到這些女兵入伍前收到的種種苦難後,她不禁也感動得眼圈發紅。
她將麾下的女兵分成四隊,一隊練習武術,一隊練習劍術,一隊練習騎馬,最後一隊則練起了射箭,分撥得有條不紊,嚴整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