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三山寨子下的茫茫霧氣中,漸漸傳來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數百名精神抖擻的騎兵在王一凡的率領下,衝上山來。
大栓子策馬行到王一凡的旁邊,沉聲問道:“王大人,我們就這麼明刀明槍地衝上去,行不行?”
“怎麼,你怕了?”王一凡笑着問道。
“怕個球!”大栓子一抖繮繩,膽氣十足地說:“上次在蒙古草原上,我這條命早就是大人的。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口疤瘌,我怕什麼!”
王一凡點了點頭,揚鞭對後面的騎兵大喊道:“走!咱們就這麼衝上去!我倒要看看這個鎮三山敢不敢和我動刀動槍!”
身後的騎兵齊聲大喊一聲,緊跟着王一凡衝了上去。
這一股騎兵順着盤山道路行過一個轉角,已看見七、八百土匪聞訊衝出了山寨,舉着火把,拿着刀槍劍戟散亂地站在寨門口,亂哄哄地叫嚷着。
大栓子用力把腳下的馬鐙子一磕,第一個奔到王一凡身前大喊道:“弟兄們!給我好好護着王大人,要是有誰敢對他下黑手,咱們就和這幫狗日的拼了!誰不賣力拼命,誰就不是爹生媽養的!”
衆人紛紛響應,王一凡卻一甩鞭子,一馬當先地衝了上去。
許久沒有經歷過大陣仗的照夜獅子白望見眼前的火光,和那一片片熟悉的刀光劍影,頓時感到興奮激動,誤以爲是回到了戰場之上,忍不住張開嘴長嘶起來。
除了寨子外的幾百匪兵,還有一部分攀上了寨牆,他們見王一凡居然只帶了二、三百騎兵前來,一時鬧不清該如何是好。
早有人吩咐回去請大當家鎮三山了,其他的人則各舉兵刃阻擋住王一凡等人的進寨之勢,山寨外一片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此刻一點火星就能燃起沖天大火。
王一凡在馬上仔細地看着迎出來的衆匪兵,只見他們有的袒露上身,手裡拿着繫着紅綢帶的鬼頭大刀,有的則用白布包着頭,舉着紅纓槍怒目而視,之前分發給他們的明軍大旗,早被他們換成了鎮三山的三山旗插在寨牆上,在暗夜的風中微微飄動着。
這些土匪雖然已經看見了王一凡等人穿戴的明軍服飾,卻並不知道領頭的正是鼎鼎大名的王一凡,他們見這些明軍人馬不多,卻個個精神抖擻、無所畏懼,不由得人人心裡都有些疑惑和驚駭,忍不住相互間竊竊私語起來。
等王一凡等人策馬來到寨門前下了馬後,竊竊私語聲漸漸停止了,兩撥人馬各執武器凝神相對,就連大氣都沒有人出一口。
王一凡神色嚴峻地喊道:“我是大明遊擊將軍王一凡,快叫你們大當家的出來說話!”
這一聲如炸雷般,在匪兵羣中瞬間傳開。
他們早就聽說過這個英勇無敵的王一凡的種種事蹟,但今天親眼見到他本人,卻被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凜然正氣所懾,一時倒也不敢隨便造次了。
過了一會,衣衫不整的鎮三山才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握着刀冷笑道:“王大人,這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爲啥不先派個人過來招呼一下,我也好在寨子裡擺開宴席招待一下啊。”
王一凡笑道:“鎮三山,我看你是不是最近事多,腦子糊塗了?我之前派來協助你守寨的人呢?”
鎮三山被他斥得面色一窘,眼見自己這邊人多勢衆,膽氣也就壯了起來:“那幾位官爺啊?他們這幾日對我的弟兄橫加責罰,傷了好幾人,已經被我派人看起來了。正好王大人你來了,也好來主個公道。”
王一凡二話不說,大步流星地向鎮三山身旁走去,大栓子忙提着大槍護在他身旁,寸步不離地和他一起前進,那二、三百騎兵也刷拉一聲拔刀在手,就要上前護着他。
王一凡猛一轉頭,大吼道:“退後!把傢伙都給我收起來!沒我的命令,弟兄們不許擅自動手。”
衆人只得還刀入鞘,目送着他一步步走了上去。
王一凡一身正氣地走到鎮三山面前三、五步停了下來,嚴厲地問:“鎮三山,我派來的人要是無故傷了你的弟兄,該怎麼責罰我自會毫不徇情。但若是有人想要在國難當頭之際,賣國求榮,我也絕不輕饒!”
鎮三山被他看得心裡一凜,一顆心砰砰亂跳,額頭上汗水矜矜而下。
但此時他既已決定投身女真,也只得硬着頭皮喊道:“王大人,你這是親疏有別!想我們之前一起攻下張家寨,當時你對我們是怎麼說的?可一轉眼,你就派來幾個傢伙在我們的寨子裡指手畫腳,真當我們這數千弟兄是你的馬前卒麼?”
他這麼一咋呼,周圍的土匪和杆子們也紛紛騷動起來。
曹文昭之前派來的幾人原是在遼東招來的老兵,全都是窮苦人家出身,一向是眼睛揉不得沙子的正派人士。
他們來到鎮三山的寨子後,發現這些土匪、杆子們表面上遵從大明的軍令,背地裡卻偷偷幹出些****婦女、肆意掠奪的惡行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抓了幾個違反軍紀的土匪鞭打了一頓,還揚言要砍了他們的腦袋以正軍紀。
寨子裡因此人人自危,再加上鎮三山和馮寡婦藉機放出了許多謠言,欺騙說王一凡是要藉機剷除山寨裡的衆人,因此不少本還有些猶豫的土匪頭目,也就順水推舟地跟着鎮三山造了反。
王一凡見周圍鼓譟一片,忙揮動雙手大喊道:“大家先靜一下!我這次既然來了,就一定會之前發生的事情秉公處理。若是我派出來的人論法當斬,我絕不姑息養奸!之前在攻破張家寨的時候,戚無傷的親侄子犯了軍紀,我也一樣斬了他,大家還有什麼意見麼?”
周圍的土匪和杆子頓時議論紛紛起來,鎮三山見自己這邊的人有所動搖,不免也緊張起來。
他忙走上前喊道:“大家別相信他的鬼話!他們終究是吃着朝廷糧餉的官軍,而我們不過是佔山爲王的賊寇罷了。我們兩撥人根本就不是一條心,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王一凡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鎮三山,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大家都是華夏兒女,都是爹生媽養的大明子孫。衆兄弟爲了生計,一時走了歪路上了山,現在既然有條改過自新的康莊大道,難道你非要帶着所有的弟兄往火坑裡跳麼?”
鎮三山被王一凡斥得啞口無言,望着周圍那些被王一凡慷慨陳詞而打動的土匪和杆子們,他心裡也有些暗暗發虛。
若是過去,山寨裡就只他的一股人馬,不消費任何口舌,那些親信人馬早上前將王一凡等人砍倒在地了。
但此次他意圖通敵叛國,唯恐自己的人少勢孤,這才收容了周圍不少從三山五寨裡來的其他土匪和杆子。
想不到他們今天居然被突然出現的王一凡給說動了,竟然沒有動手的意思,不由得茫然失措起來。
他本想招呼手下的親信上前廝殺,先將這個王一凡除掉。
但卻被王一凡身後那二、三百名強悍驃勇的親兵所懾,又開始猶豫起來。
王一凡看出他眼中的惶恐,心中的膽氣更盛,對着人羣大喊道:“大家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大可以出來和我論理!要是覺得我說得對,就讓開一條路,讓我進去處理此事!”
人羣中開始亂了起來,終於慢慢讓開了一條兩人寬的道路來。
王一凡冷眼瞥了鎮三山一樣,毫不猶豫地邁步向寨子裡走去。
鎮三山心裡大急,忙對人羣的幾個親信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傢伙心領神會,立刻舉着明晃晃的刀槍衝到了王一凡的身邊。
只聽得一陣刀槍相碰聲,人羣中的其他土匪和杆子們紛紛舉起武器,將那些人手裡的刀槍硬生生架開了,同時爆發出一陣陣喊叫聲來。
“不許傷害王大人!不許動武!”
“讓他進去!”
大栓子也率着手下的弟兄們圍了上去,簇擁着王一凡向寨子裡走去。
鎮三山這下徹底急了,他料想不到本來自以爲完全控制住的局勢,居然在此刻急轉直下。
他舉着刀衝到王一凡的前面,大叫道:“你不許進去!”
王一凡冷冷望着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一伸手推開了逼在鼻子尖上的鋼刀,繼續一步步先前走着。
鎮三山和他的黨羽被他逼得步步後退,終於擋不住他的懾人氣勢,讓到了一旁。
王一凡所到之處,沒人再敢拿出兵器阻擋,空氣中彷彿也結成了一道道無形的牆壁橫在他身前,他穩穩地走進寨門,回頭望了望四周的人羣,一聲不吭。
那些土匪和杆子們的心情複雜,他們雖然厭倦這種枯燥而又嚴謹的苦日子,但若是要真像王一凡所說的那樣,去和鎮三山當漢奸投降女真人,許多人又極不情願。
之前的幾次女真進犯時,其中不少人的親眷朋友就慘死在了女真騎兵的鐵蹄之下,絕大多數都是在極度無奈之下,才上山爲匪。
此刻見這個突然出現的王一凡一派正氣凜然,不少人的心裡都打起了退堂鼓,都想看看他如何處置派來的手下,再做決定。
王一凡來到寨子裡,命人搬來一張椅子和桌子,在廣場上坐了下來。
大栓子和那二、三百親兵就守在他身旁,而四面八方涌來的土匪和杆子們則站在廣場的四周,把偌大的廣場給圍得水泄不通。
鎮三山暗自吩咐着手下在人羣中鼓譟起來,試圖把現場的環境攪亂,卻被位子上的王一凡看得一清二楚。
“啪!”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衆位都是三山五嶽的綠林好漢,怎麼連點道上的規矩都不懂?你們既然不服之前我派來的幾個人,現在我親自來替你們主持公道,爲何還要在此鼓譟生事?難道一個個都鐵了心去做女真人的走狗麼?”
四下裡鴉雀無聲,不少人被王一凡義正言辭的質問說得低下了頭,不敢對視他射來的目光。
王一凡看着四周的人,繼續說道:“我對人,一向是一視同仁,不講究什麼親疏遠近。今天我親自帶人來弄清是非,解決問題,你們有什麼不服氣的地方,儘管上前來說個一清二楚!”
衆人的目光齊齊射向鎮三山,他眼見推脫不掉,就氣勢洶洶地推開旁邊的兩個手下,大踏步走上前來,說王一凡派來的官兵不問青紅皁白,就責打他寨子裡的手下兄弟。
在他的慫恿之下,幾個膽大的親信也張口附和着,本已平靜的局面瞬間又亂了起來。
王一凡默不作聲,等他說完之後,又問了問場內可有別人還有話說。
連問了幾遍,不見有人再說話,他便走上前說道:“既然大家讓我出來主持公道,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剛纔聽你們這一說,我知道派來的弟兄的確是有過分的地方。但是,你們捫心自問,難道就沒有過錯?”
見衆人低頭不語,他繼續說道:“你們以往都是窮苦人出身,這點我清楚得很。所以收編你們的時候,我從不問你們過往的所作所爲。但現在既然你們已經算是我王一凡的手下了,咱們可得一條條按規矩來!”
周圍的人屏息靜靜聽着,沒有人再敢隨意說話。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對大家三令五申,一不可殘殺無辜百姓,二不得****良家婦女,三不許隨意點燒房屋。除此之外,並沒有過多要求,大家說是不是?”王一凡大聲問道。
周圍的人不自覺地悄悄點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面有愧意地小聲嘀咕起來。
王一凡見周圍的人已經動搖,就順勢說道:“現在請大家先將我派來的人帶到這裡,我當着大家的面和他們當面對質。如果查明他們真是該殺,我絕不袒護!”
周圍的人紛紛開始騷動了起來,過了一會,之前被派來的幾個官兵就被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