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簡單的飲宴後,羅汝才留下了前來投奔的五人,將他們帶到了自己的住所相談。
雖然是倉促中,但羅汝才的派頭卻依舊不小,席間的各種美食佳釀不斷呈上,更有歌妓和樂手歌舞助興,直把幾個人搞得眼花繚亂,
馬守應更是愜意地伸展了下身體,笑着喊道:“到了老羅這裡,這下子纔算自在了。”
衆人立刻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之前在崇王府雖然也覺得王一凡平易近人,但因爲他身上揹着的大元帥頭銜,衆人也只得恭恭敬敬地以僕從身份對他低聲下氣,現在到了羅汝才這裡,大家都沒了拘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羅汝才當然知道他話中的意思,也笑着說:“自在好,老哥哥我現在可是徹底自在了,就等着頤養天年了。”
賀一龍聽他話裡有話,就試探着問:“羅哥,小弟們初來乍到,還有許多事情想向你討教咧。”
羅汝才忙讓人撤去酒食,並讓樂手和歌妓都退下,沏茶上桌道:“好,咱們也有些時間沒見了,今天正好聊聊。”
馬守應也趕忙說:“羅哥,咱們這次來投王一凡,事前大家可是斟酌再三,最後還是因爲你也在王一凡這裡,大家才下定決心過來。”
羅汝才心裡聽得極爲受用,臉上卻不動聲色,笑而不語。
賀錦接着說:“兄弟們這次來和王一凡會師,只是擔心他現在人多勢衆,氣派頂天,萬一相處不好出了點紕漏,該咋辦?不過想到羅哥都在這裡過得好好的,心裡纔算放了心。”
一旁的劉希堯也跟着說:“有道是大樹底下好乘涼,以後咱們五家都在王一凡的旗下,一切事情有仰仗羅哥擔待了。”
羅汝才和吉珪交換了下眼神,哈哈笑道:“都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好弟兄,還談什麼彼此。我也比你們早不了幾天來,現在又是無人無馬一身輕,將來說不定還要仰仗幾位弟兄的扶持。”
馬守應忙道:“羅哥,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現在你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咱們有什麼資格和你相提並論?”
羅汝才笑道:“好你個老回回,又拿老子開心。我羅汝才現在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麼?唉,想當年我率領大軍闖蕩南北、縱橫天下的時候,那是多麼的威風,多麼輕鬆自在,可是現在你們看看,我就和個廢人沒什麼兩樣。”
賀一龍聽得他話語中滿是不快,終於開口試探道:“原來老哥你在這裡也混得不如意,那爲何不找機會脫離王一凡,到外面那片廣闊天空裡試試身手?以老哥你的威望,再拉起一支隊伍不是難事。”
羅汝才嘆口氣道:“若是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現在不比過去了,北方咱們人生地不熟,河南全是大元帥的地盤,陝西有李自成,四川有張獻忠,唯獨湖廣有些機會,但我聽說左良玉也逃到那裡重新招兵買馬,我才區區幾百人,如何能找到一片發展的地方,唉,時不我待啊。”
衆人連連嘆息,羅汝才岔開話題問:“對了,你們從陝西那裡過來,李自成和張獻忠近來可好?”
賀一龍忙道:“他二人情況都還可以,雖然之前李自成敗落在商洛山中,但經過一番時間的苦心經營,總算恢復了元氣,聽說他已經從商洛山裡重新衝了出來,有意思趁着孫傳庭離開陝西的當口攻城略地。”
馬守應補充道:“相比而言,張獻忠的日子就更好過了。他不但佔據了四川,而且派出義子孫可望和李定國攻取了廬州和無爲,有攻取江南的打算。”
羅汝才饒有興趣地問“廬州和無爲他是怎麼拿下來的?竟然這麼順手?”
馬守應笑着答道:“早在攻城之前,張獻忠就派了數百名安徽士兵,扮作秀才、書童和奴僕,藉着鄉試的由頭大搖大擺進城,然後在夜裡裡應外合,先是在城內各處放火,還沒等官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就把城門給打開了。知府鄭履祥被活捉後當場砍了頭。”
羅汝才連連點頭:“幹得真漂亮,這纔是張獻忠的拿手好戲,這傢伙打仗從來不規規矩矩地按套路來,都整這些旁門左道來取勝。”
馬守應見他聽得開心,忙道:“聽說張獻忠正打算趁勝出擊,攻取武昌和漢口,但一直沒出手,就是忌憚王一凡在襄陽和樊城駐紮的人馬會斷了他的部隊歸路。”
賀一龍也趕忙問:“老哥,我聽說王一凡駐紮在襄陽城,是打算在此開府稱王,是不是有這個事情?”
羅汝才沉默不語,近來他的確聽說牛金星和一些將領不斷向王一凡建議開元稱王的事,但王一凡卻一直沒有肯定的意見,但軍中已是鬧得沸沸揚揚,那些征戰日久的將領都希望王一凡能儘快打出自己的旗號來,也好圓了他們封侯升官的心願。
想到這裡,他笑眯眯地說:“衆位兄弟何必都來問我?直接去問大元帥不是最好?再說即便是大元帥稱王,對諸位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能替他打下這一片鐵桶江山,大元帥還會虧待了衆兄弟不成?”
在場的五人表情各有不同,除了馬守應和賀一龍外,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很坦然,而馬守應和賀一龍卻是陰沉着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羅汝才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們臉上表情的變化,故意笑着道:“今天大家都談得很晚了,我看還是等明天正式和大元帥會和後,再談談以後的打算吧。”
說完,他就送五人出了府邸,等這幾人走遠以後,吉珪走上來小聲說:“這五人各自心懷鬼胎,我看也就是賀一龍和馬守應不願意被王一凡吞併。”
羅汝才點了點頭,忽然嘆息道:“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畢竟奪取天下這樣的事,不是光靠想想就行的。不過就算是這五人都對王一凡心懷不滿,也對王家軍起不到太大的影響。五萬大軍,在過去咱們起事的時候已算不少了,可是和王家軍相比,就差得遠了。”
吉珪知道他的心中所想,笑着問:“莫非將軍是在等待張獻忠的動向?”
羅汝才和他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就在此時,王一凡則叫來了李巖和牛金星以及他的親信將領在內廳裡敘話,牛金星繪聲繪色地將五人在席間的神態一一描述出來,王一凡面無表情地說:“自從羅汝纔來投我以後,對於那些一心一意跟我一起打江山的人,我都以禮相待。但現在我看馬守應和賀一龍明顯心懷二志,還是不得不防。”
牛金星補充道:“不光如此,羅汝才現在更是心腹大患,之前黃河決口的大水沒把他也一起淹死,真是遺憾,現在雖然他手上兵馬不多,但卻在背地裡偷偷籌謀,聽說宴會後他將前來投奔的五人召到自己的府邸內,似乎在圖謀不軌!”
王一凡立刻說:“這個毒瘤早晚要動手將他除去!不過現在咱們還是得顧慮名聲,暫時還不能動手。”
李巖見王一凡動了殺機,也道:“我看賀錦、劉希堯和藺養成對大元帥還是挺服氣的,倒是可以爭取過來。而賀一龍和馬守應的人馬紀律都很差,本身也交涉驕奢跋扈,和羅汝纔是物以類聚,很有可能在羅汝才的唆擺下對大元帥不利。不過,更值得關注的卻是張獻忠和李自成,若羅汝纔有他們二人相助,則如虎添翼,不好對付。”
王一凡冷笑着說:“這些人若真是要狼狽爲奸,我也沒有辦法。只好一併剷除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衆人再度聚集在崇王府,王一凡對前來會師的五人再度表示歡迎,就談起了這段時間王家軍在河南一帶取得的赫赫戰果,特意提到了羅汝纔在歷次戰役中的汗馬功勞,並替開封大水中犧牲的兵馬哀嘆不已。
羅汝才趕緊接過了話,將一切功勞都歸於王一凡的運籌帷幄,並再度表態自己現在已是閒雲野鶴之人,對於別的事情已經沒有興趣。
在場的衆人面色各異,王一凡等羅汝才說完後,朗聲說道:“如今五位將軍率領人馬前來會師,咱們的兵力就更雄厚了。我向大家保證,不管是誰,只要真心和我一起打天下,我王一凡就一定會一視同仁,論功行賞,但若是誰心懷異心,我也絕不容忍!”
說到這裡,王一凡特意停住話,對着在場的衆人掃視了一遍。
只見下面的人都低着頭,全場鴉雀無聲,羅汝才和吉珪額上微微見汗,他們知道王一凡已經將自己的身份定位爲了最高首領,暗自觀察着在場衆將的表情,他發現馬守應和賀一龍的表情也帶着十分的不滿,只不過在大庭廣衆之下,他們也不敢當場辯駁,只得忍着怒氣低着頭。
同樣觀察到馬賀二人表情的還有牛金星,他看着羅汝才和吉珪偷偷交換眼神的樣子,心裡也有了數。
王一凡見在場衆人都不說話,便繼續說道:“現在明朝內憂外患,關外之地已經無法克復,中原大地也被咱們佔據,唯獨江南一帶還暫時控制在他們的手中。但目前明廷唯有左良玉和孫傳庭還勉強能算得上咱們的對手,尤其是左良玉被李軍師一路追殺到江南以後,不斷招兵買馬,總算恢復了點元氣,而陝西又有李自成,料想孫傳庭自顧不暇。我看當務之急,還是先對付左良玉爲要。”
衆人一片議論紛紛,王一凡接着說:“所以我定下方略,咱們在這裡休整兩天,然後直奔襄陽,常言道湖廣熟,天下足,湖廣之地非常重要,我們一定要趁勝追擊,奪取湖廣。”
冷不防羅汝才插話道:“大元帥,八大王張獻忠現在在廬州一帶,若能和他聯合起來,恐怕咱們攻取江南就有保證了,我老羅就毛遂自薦一下,由我去聯絡他一起助大元帥奪取天下。”
賀一龍和馬守應也忙道:“不錯,這是個完全的法子,另外如果大元帥信得過我們,我二人願帶兵南下,替大元帥當先鋒攻城拔寨。”
王一凡心裡冷笑,羅汝才分明是打算招張獻忠過來震懾自己,而賀馬二人則是趁機想要脫離自己保持獨立,但他卻若無其事地說:“很好,二位將軍有此決心,真讓本帥高興,不過左良玉雖然是敗軍之將,但他招降納叛,也糾集了二十萬人馬,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而至於大將軍的建議,我看還是派別人去吧,老羅,你可是本帥的左膀右臂,我還需要你時不時在我身邊出出主意呢。”
賀一龍、馬守應和羅汝纔等人面面相覷,他們對王一凡的決定深爲不滿,但也無計可施。
散會以後,這幾人偷偷在一起說話,馬守應一臉不悅地說:“王一凡現在的聲勢一天比一天大,但心胸卻越來越小了,現在防咱們弟兄就像防賊一樣,真是可怕!”
羅汝才也笑着說:“大家心裡有數就行了,以後更要格外注意,當心他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