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內,雖然北京城的各處城門把守很嚴,但吳三桂派出去的細作還是想方設法混了進去,他們立刻就得到了城內的確切消息,知道王家軍自從入京後就大肆搶掠****,並且還對官紳富戶嚴厲追贓,這些消息立刻點燃了吳三桂對王家軍的仇恨。
他忍不住咬牙啓齒地大罵:“王賊果然成不了大事!”
他也立刻探明,由王栓率領的一支人馬攻破了保定和天津,但卻都受到了零星抵抗,想是當地百姓對王家軍在北京城的胡作非爲越來越不滿,因此心中的仇恨和對明朝的懷念也與日俱增。
但更令吳三桂感到震驚的,卻是關外的滿清動向,多爾袞已經開始火速將所有的兵馬向瀋陽城集中,隨時準備南下。
吳三桂的細作也曾試圖回他北京的家中打探消息,但每個衚衕口都有士兵嚴密把守,所以吳三桂判斷,自己的家眷已經被王一凡軟禁起來了。
他的兵馬駐紮在玉田,心裡一直都有種茫然和沉痛的感覺。想到父母的性命可能難保,結髮妻子也難逃被殺的厄運,心裡不禁十分猶豫,雖然他的結髮妻子自從在吳三桂寵幸了陳圓圓後,就和他的感情十分淡薄,但畢竟這個女人曾爲他生兒育女,因此,吳三桂還是感到一陣刺痛。
他暗暗嘆了口氣:“看起來,這一次只好和王賊周旋到底了。”
這一天吃完晚飯虎,吳三桂召集手下開會,將近幾天探查到的消息向大家介紹了一下,就說:“咱們現在雖然士卒精銳,但畢竟勢單力孤,既不能去北京,也不能繼續李在這裡。只有迅速撤退,到了山海關再做計較。”
一個手下忙問:“那咱們是不是在永平城和王賊決一死戰?”
吳三桂搖了搖頭:“永平並非可以守的地方,咱們若是決戰,也得在山海衛的城下和王賊決戰。本將自有良策,戰事一起,咱們一定能夠擊潰王賊,你們就放心好了。”
衆人互相交換眼色,都鬧不清楚吳三桂心裡想的是什麼,只有極少數人猜到吳三桂可能是要向滿清獻關借兵,但也不敢肯定。
卻聽吳三桂繼續說:“現在我已派人探得,滿清正在關外集中兵力,他們應該是知道了北京城失陷的消息,我的計劃是這樣,咱們在山海關和王賊的兵馬對峙,想必滿清的兵馬就會趁着北京城空虛的機會,從別處偷越長城,直取京師,到時候王賊必然倉皇退兵,咱們前後夾擊,必獲全勝。”
手下的將領和幕僚們聽了吳三桂的用兵方略,都認爲這是一個出色的計劃,便欽佩不已地齊聲說:“好,如此必然萬無一失!”
吳三桂見大家沒有異議,就立刻將退守山海關的部署安排好了,撤退的命令一出,他麾下的關寧人馬立刻在四處搶劫****,名爲堅壁清野,實際是趁機燒殺搶掠,由於這一切都是在夜間進行,老百姓剛剛入夢,更笨來不及逃走,哭喊聲響了一夜,等第二天天亮之後,關寧兵馬早就撤退得一乾二淨,玉田變成了一座空城,到處都是火光和濃煙,以及百姓的哭罵聲。
吳三桂率領人馬退回了山海關,一面採取觀望不動的策略,和王一凡虛與委蛇,一面繼續派出奸細查探北京和瀋陽的動靜。
王一凡因爲北方未定,便將登基大典的時間一再推後,並派了唐通帶着吳襄的書信和銀兩來想吳三桂勸降。
唐通和吳三桂早是老熟人了,兩人之前都是洪承疇鬆錦之戰的八位總兵之一,而唐通雖然已經投降了王一凡,但卻心中藏着二心,這一次他雖然奉命前來勸降吳三桂,但王家軍在北京城裡的胡作非爲已經讓他們感覺王一凡難成大事,想趁此機會探明吳三桂的真實想法,以爲以後預先做好打算。
吳三桂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不投降王一凡,但也派出一些偏將前去接待唐通,但老奸巨猾的唐通一看到這個架勢,就明白了吳三桂的心意,他們講帶來犒軍的銀子送上,吳三桂很爽快地收下了,就地設宴款待唐通。
唐通在宴席上出言謹慎,提到王一凡時,也只敢說是晉王而不敢說是皇上,但吳三桂還是很高興,因爲王一凡畢竟讓他們送來了自己的寵妾陳圓圓,因此,他將唐通帶到了自己的內宅,進行密探。
幾人落座之後,陳圓圓便帶着兩個丫鬟出來向客人敬酒,吳三桂此舉是表示絕對不將唐通當做外人,而是當老友和古故人看待,只見這個陳圓圓果然是有傾國傾城之姿,她體態輕盈婀娜,在含笑斟完酒後,就趕快退了出去。
吳三桂笑着說:“請唐總兵放心,咱們現在在這裡談論的事情,一個字也不會傳到外面。這次你前來犒軍,那我就順便問一句,你覺得王一凡是能坐穩江山的人麼?”
唐通見吳三桂直呼王一凡的名諱,就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意,忙說:“我現在既然已經投順晉王,和他就是君臣的關係,至於這些事情,恐怕我不好談論吧。”
吳三桂見他說話滴水不漏,也不深問,便笑着說:“目前天下的局勢紛紛擾擾,瞬息萬變,咱們生逢亂世,恐怕也得給自己留個退路纔是,唐總兵,你說是不是?”
唐通見吳三桂不肯先表明心意,就說:“唉,老吳你說得極有道理,我也是一時糊塗,才上了賊船。現在悔之不及!王家軍中只看重之前一起起事造反的老人,對咱們這些新投順的將士根本看不上,而自從他們攻破北京後,處處縱容士兵燒殺搶掠,弄得好好的北京城竟然變成了人間地獄,坐天下豈能是這種坐法?真教人心寒啊。”
吳三桂心裡猛地震動一下,忙試探着問:“看起來傳言是真的了?”
唐通點了點頭,一口將杯中的酒喝個乾淨,吳三桂見他一臉不滿的樣子,就繼續問:“現在王一凡派你前來犒軍,實際上市希望我能夠歸降,但我吳三桂深受先帝恩惠,不能以身投賊,也不能高舉義旗替先主報仇雪恨,唐總兵,你說我現在該怎麼做?”
唐通深知吳三桂並無降意,他本是武將出身,又和吳三桂關係密切,便爽快地說:“這次我奉命前來勸你投降,若你不打算歸降,那也沒有辦法。但晉王因爲等不到你的消息,一直將登基大典向後推延,恐怕心裡早窩了一肚子火,若我回去說你堅決投降,恐怕王家軍馬上就會蜂擁殺來山海關,這個山海關雖然有天下第一關的美名,但從內攻打,卻恐怕很難堅守,平西伯,你可曾做了此役的萬全準備了?”
吳三桂知道多爾袞正在準備率領八旗精銳從薊州和密雲一帶入關,這樣他就可以坐視王家軍和清兵在北京廝殺,但此刻他卻不能將這個想法說出來,而是笑着說:“唐總兵,你說得很有道理。山海關若是抵禦北方的外虜,那的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是從裡攻,卻很容易攻破,但你別忘了,我手裡還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關寧鐵騎,他們善於野戰,更加上現在我手裡的糧餉充足,足可支持半年以上,一應的大小火器,也都沒有丟失。現在若是我要和王一凡決戰,就肯定是在關外野戰,那裡是平原狂野,有利於我的騎兵突擊,從北京到山海關距離七百餘里,我的人馬以逸待勞,在石河西岸迎敵,就算是出戰不利,也可立刻退回西羅城,石河一帶都是大小石頭,不好奔馳,也沒有樹木植被遮掩,若是敵人窮追不捨,架在西羅城上的紅衣大炮和各種火器正好發揮威力。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這邊,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更何況王一凡傾巢出動,真的酒沒有後顧之憂麼?”
唐通從吳三桂自信滿滿的口氣中,聽出來滿清韃子兵可能要進關的意圖,忙問吳三桂:“平西伯,我問你,瀋陽方面確實有向關內進軍的消息麼?”
吳三桂趕忙答道:“自從我放棄寧遠,率領關內軍民入關以來,清兵只是跟着佔領了寧遠,卻沒有向山海關一帶步步緊逼,雙方倒也相安無事。但我世受明朝厚恩,今日只有起兵討賊,義無反顧。不管清兵是否入關南犯,一旦時機成熟,我就要立刻恢復大明江山,唐總兵,我看你是本將的知交故人,纔將心裡的話說給你聽,這些話你們自己心裡有數,切不可回去告訴王一凡。只可勸他不可立刻來攻取山海關,知道麼?”
唐通早已聽出吳三桂必定得到了清兵南下的消息,知道這次勸降只能無功而返,便嘆口氣說:“既然平西伯不忘大明的恩典,那我也不能再次久留了,只是這次我帶着使命前來,總不能空手回去吧。還請你簡單寫封回書,韭圓圓和銀餉已經收到,但歸順事宜還要慢慢考慮,也好讓我了了差事,行麼?”
吳三桂笑了笑,答道:“在唐總兵光臨山海關之前,我就和帳下文武商議過了,這次的事情只能讓你回去口頭告訴王一凡,卻不能寫書信給他。你想,若是寫書信的話,我在信裡如何稱呼他?稱呼他爲陛下,那豈不是表明我的投降之意?而若是我稱呼他爲王賊,那不是又激怒了他?”
唐通在心裡暗暗罵了吳三桂一句,心裡也自懊悔不已。他後悔當初自己主動獻關投降王一凡,實在是太欠缺考慮,若是藉助關防堅守數日,和王一凡討價還價,那絕不會像現在這麼窩囊。
但轉念一想,既然吳三桂堅決不肯投降,他就應該立刻回北京城覆命,免得王一凡責怪他辦事不力,反而耽誤良機。
想到這裡,唐通笑着對吳三桂說:“平西伯,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便在此久留了,我看明天我就啓程上路,向晉王覆命。”
吳三桂忙道:“唐大人一路風塵僕僕來此,還請在此休息三天,再回京覆命不遲。”
唐通苦笑道:“晉王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下了嚴令,不許我延誤軍機。這次既然平西伯不肯歸順,我絕不敢在此久留,明天就的啓程。”
吳三桂苦勸他在此留宿三日,表面上十分誠懇,實際上他早已斷定清兵不日即將揮軍南下,想借此拖延王一凡進犯時間。
唐通也早料到吳三桂的用意,他看到吳三桂寧死不降,心裡暗暗慚愧,也懇求道:“平西伯,你既然要替先帝盡忠,做大明的忠臣,我很佩服。但這次我回去之後,卻該如何向晉王回話?”
吳三桂想了想,就回答道:“這次你帶來犒軍的銀餉,我分文不收,你們依舊帶回北京就是。”
唐通哈哈大笑道:“平西伯,你這下子是要讓我老唐死無葬身之地麼?”
吳三桂忙賠笑道:“我們倆都是松山一戰的生死之交,我絕無此意。”
唐通見吳三桂故意揣着明白當糊塗,就帶着酒意道:“你縱然有好意,但若是咱們帶着犒軍的資財帶回北京,恐怕你麾下的將士們難保不激起兵變,到時候,我還有命麼?”
吳三桂忙道:“請你放心,我會派遣五百請護送你們離開此地。”
唐通繼續質問道:“平西伯,有些話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也是行伍出身,這種勾當我也沒少見,這五百騎兵名爲護送,萬一在路上起了異心,來個就地劫殺,最後推給這一帶的土匪或亂兵,那我豈不是白死了?倒不如我就留在這裡,不回北京城算了。”
吳三桂見唐通動怒,也趕緊說:“老唐你誤會了。其實我在降與不降上真的極有苦衷,若是投降,畢竟是明朝的遺臣,心裡難忘故主之恩,可是若是不降,這裡就剩下山海關這一座孤城,父母妻小三十多口還留在北京,還有從寧遠帶入關的百姓,也都沒有安定,你說是不是?”
唐通想了一下,也說道:“平西伯,你說的也很有道理,可是我奉命前來勸降,若是貽誤戰機,實在是擔待不已啊。”
吳三桂心想,若是不給唐通一些好處和盼頭,勢必是無法將他留在此處,便立刻起身,命令後面的僕人從庫房內找出五千兩銀子,用紅綢包裹起來,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