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三個人已從初次面對時的尷尬情緒之中擺脫了出來,竟不約而同地站在了同一陣線上。
袁芳心如明鏡,便正色道:“自古以來便是夫爲妻綱,爲着繁衍祖宗傳下來的的香火,男人縱是三妻四妾也不是什麼大錯。”
王一凡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袁芳笑着搖了搖頭,牽住玉格格的手走到王一凡的面前:“這麼一個千嬌百媚卻又胸有丘壑的奇女子,一凡你若是不懂得珍惜,我都替你着急了。”
玉格格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在感激之餘不免又暗暗羞紅了臉。
袁芳嘆了口氣,無限黯然道:“莫說是我受了箭傷,從此不能爲王家繁衍後人,就算是我身體完好,恐怕也抹不去你在一凡心中的印記,我又何苦如此自尋煩惱呢?其實男歡女愛,難的就是讓人絕對沒有私心,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愛,這種感覺我現在才慢慢體會到。”
王一凡聽得肅然起敬,雖然古時的封建禮教對女子約束極嚴,卻也造就出無數溫婉體貼的賢淑良妻,比之未來的野蠻女友和霸道千金來說,眼前的袁芳無異是一個高不可攀的聖女形象,讓人不敢直視。
袁芳繼續說道:“所以我希望妹妹能慎重考慮一下和一凡就此攜手相依。說到底,咱們都是希望他振翅高飛,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而這就需要你的大力相助。”
玉格格猶豫了一下,看袁芳的表情不像在說笑,她又轉頭看了看邊上的王一凡,思前想後一番,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王一凡此時的心情異常複雜,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慚愧。
他在腦海中設想過這兩個女人的無數種相遇的畫面,無一例外都是慘淡收場的悲慘結局,全料不到會像今天這樣順利,一時之間,他竟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了,竟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袁芳卻苦澀地笑着安慰道:“一凡,你也別這樣大驚小怪。想當年太祖皇帝雄才大略,對和他一起結髮的正宮馬皇后也是恩愛有加。但爲着繁衍子孫,還是不得不娶了許多妃嬪。馬皇后尚且不責怪於太祖,我又怎麼會怪你呢?”
王一凡沒想到這次反倒是她來勸自己,嘴角旁也只得浮現出一絲尷尬的微笑來。
“事不宜遲,我先去廚房命人準備飯菜,你們在這裡繼續聊聊吧。”說完,袁芳就鬆開手走出了房門。
王一凡怔怔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卻猛然瞅見在她離開的地面上,忽然有一滴清澈的淚珠慢慢散開。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慢慢走上去俯身用手指摸了一下,指尖傳來這滴淚珠的溫熱潮溼,他立刻就明白了,其實袁芳剛纔的一番話雖然說得輕鬆愜意,其實心裡卻還是十分介意的。
門外的王守義看到袁芳匆匆走了出去,忙湊身到門口向裡面偷看。
“看什麼看?我的照夜獅子白餵了麼?”王一凡大吼道。
王守義被他的訓話喊得一愣,尷尬地抓着頭離開了。
屋內的玉格格幽然說道:“這一切都怪我,要不是因爲我自私,想再看你一眼,也不會……”
王一凡立刻起身抓了她的手,勸道:“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無益了。我們也只有按照袁芳的意思行事,纔不辜負了她這一番好意。”
玉格格點了點頭,輕輕地將身子靠在了王一凡的懷裡。
晚上的宴席很豐盛,在這種戰亂年代裡,也只官宦人家才能擺得了這種雞鴨魚肉等葷素俱全的酒宴了。
偌大的八仙桌上只坐着王一凡、袁芳和玉格格等三人,管家老許、蘇沫兒和王守義因爲顧慮到自己的身份而沒有上桌,各自恭立在主子後面,看着他們用餐。
王一凡坐在兩女的中間,吃着可口的飯菜,袁芳舉着酒壺爲他斟酒,而玉格格則小心地用筷子給他夾菜,這種溫馨愜意的場面,竟讓他有了一種左擁右抱的感覺,自覺若是天天都能如此開心地吃飯,便是給他當皇帝也不要了。
“一凡,其實要想對付王之臣,光靠你一個人是不夠的。”玉格格一邊夾菜一邊小聲說道。
袁芳也附和道:“沒錯,畢竟他是朝廷敕封的一品大員,又是文官出身,想要收拾你的話,當真是防不勝防。”
王一凡忙放下筷子問:“那我該如何是好?”
玉格格想了想,面色平靜地答道:“你要想辦法拉起一幫人和你共同對抗。我看,祖大壽和吳襄那些老遼東你是指望不上了,滿桂、尤世威這些武夫只知行軍打仗,即便有心幫你,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趙總兵纔是你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袁芳聽了後也直點頭:“沒錯,趙總兵和我父親是師生關係,和你又私交極好,你可以找他幫忙。”
王一凡思考了一下,卻還是一臉憂慮:“你們說的雖然有道理,可我心裡卻有點擔心。這個老趙一直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今天去接王之臣,他又下了大手筆行賄,我聽說自袁應泰起,他就是個善於周旋於各方勢力的精明人物,他會替我和自己的頂頭上司對抗麼?”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玉格格笑道:“之前他勤於鑽營,爲得就是能飛黃騰達、一路高升。尤其是他這次立了大功,被封了從一品的封疆大吏,心態肯定不會和以前一樣平靜。以往袁大人在時,對他多有倚重,給了他很多的特權和方便。可是這個王之臣第一天上任,就狠狠敲了他一筆,只怕以後的訛詐也不會少。你覺得他會心甘情願被王之臣騎在頭上麼?”
王一凡點了點頭:“的確是不會。今天那王之臣的囂張氣焰,讓人看了就想狠狠揍他一頓,也就是趙總兵能忍。”
“這就對了。”玉格格笑着說:“遼東可不比江南的富庶之地,有那麼豐厚的民脂民膏可以搜刮。趙大人的銀錢想必也不是從天下掉下來的。現在戰事剛息,從老百姓的身上根本找不出什麼好處,而要是對他手下的官員盤剝過重,只怕大家都會對他心懷不滿,到時候他這個左都督就沒這麼好當了。”
王一凡聯想到今天自己一怒之下想打王之臣的畫面來,若不是趙率教百般阻擋,只怕已是大錯鑄成,對於趙率教的感激之情立刻便油然而生。
“好,我明天就去找趙大人。”他立刻便下定了決心。
王一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隨口道:“對了,玉兒。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姐姐海蘭珠現在已經是趙大人的姨太太了。”
“啪”地一聲,玉格格手裡的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幾塊,裡面飯菜掉了一地。
管家老許忙上前收拾起來,玉格格帶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問:“她怎麼會?”
王一凡愣了一下,笑道:“哦,你還不知道吧,上次我率兵偷襲查哈大營,本想將你救出來,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地把她給救了。說來若不是因爲我們下手得快,你姐姐恐怕就給那個人面獸心的查哈送給手下糟蹋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玉格格用力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遲疑起來。
這是王一凡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困惑表情來,忙問:“怎麼了?”
玉格格的眉間擰了起來,答道:“我這個姐姐與常人不同,雖然和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她的心思有時候就連我也猜不透。但我知道,她嚮往權力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傳說當年紅教喇嘛沙爾巴呼圖克圖曾給她推算過,說她將來會母儀天下,成爲人中之鳳,因此她深信不疑。”
王一凡立刻辯駁道:“不對,我之前聽那仁畢力格說過,當時不是算出她是天降的妖星,有剋夫毀家之命。還有,她之前嫁給了察哈爾部的四貝勒古倫,之後他很快就暴病而死……”
“一凡,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玉格格嘆了口氣:“當年沙爾巴呼圖克圖在推算時就說得很清楚,海蘭珠的命實在太硬,她要想母儀天下,就需要先剋死身邊兩個位高權重的人,才能嫁給自己命中的真命天子。”
王一凡雖然不信這些封建迷信,但也有些疑惑起來。
他嚅嚅道:“若是這樣的話,看起來這個喇嘛算得倒是不錯,這個古倫加上查哈,算得上是你們蒙古部落裡的貴人。而現在趙大人也官居一品,位極人臣。想這個海蘭珠將來要是封個誥命夫人,也應該不是難事。”
“但願如此吧。”玉格格低聲道:“我這個姐姐雖然平時和我一向不太親近,可我也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雖然趙大人和她的年紀相差懸殊,但想必不會讓她吃苦。”
“這你可要放心了。”袁芳忍不住插嘴道:“海蘭珠自從嫁入趙府以後,一直是錦衣玉食,生活得舒舒服服的。趙大人雖然平時對自己的手下有些苛刻,可對於她卻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在錦州城的時候,我也曾受過她的很多照顧,我覺得她其實很不錯啊,對了。”
她指着玉格格和王一凡說:“要不是你們提起了這一茬,我都還忘了。若是算上這層關係,王一凡倒能和趙大人算半個親戚了,應該說他們倆是連襟,對吧?”
王一凡差點沒當場笑出來,一想起和那個大了自己二十歲左右的趙率教竟在一夜間變成了類似兄弟的關係,竟讓他覺得有些滑稽。
玉格格也羞得紅了臉,雖然三人間的關係已經在私下的默契裡確定了,但畢竟還沒和王一凡辦過正式的婚配事項,在心底她還依舊將自己當成過去那個單純的格格身份。
身後的蘇沫兒和王守義掩着口笑了起來,都爲這二人終成正果而高興。
爲了消除玉格格的尷尬情緒,王一凡忙轉移話題道:“對了,這一次裁軍和徵稅,對皮島的毛文龍會不會有影響?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可是富甲一方,帶着兩萬多士卒當起了海島大亨了。”
“完全不會有影響。”玉格格冷靜道:“一凡,你若是有這個毛文龍的三分圓滑和世故,也不會像現在這麼被動了。別看他在皮島大發橫財,但收買起朝廷裡的宦官太監可是不計血本。要不然的話,他能一直在皮島上恣意妄爲?你知道麼?朝廷不但不聽朝鮮人的指責,還定期給他撥付糧餉軍械,這都是他的銀子起了作用。”
王一凡苦笑道:“可我既不懂得經商收稅,又不懂得搜刮百姓,你讓我從哪找出那麼多的金銀財貨來收買那些大小太監。”
玉格格卻忽然醍醐灌頂般地說道:“有了!除了要拉上趙大人和你在一條戰線,你還要想方設法挑撥朝中太監和王之臣的關係,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王一凡和袁芳的眼前一亮,忙問呢:“那該怎麼做?”
“山人自有妙計。”玉格格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