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王將所謂大明使者,細細的給朱厚煌描述了一下。朱厚煌立即知道,這個使者是假的。即便不是假的,也不是從北京下來的使者,或許是南方某個高官,派出的密使,爲的就是迎合嘉靖。
其實占城王也能看出來這一點。
如果之前占城王是沒有什麼見識,但是自從朱厚煌到占城一行之後,占城就納入了東雍環南洋航線之中。有大批的商人往來於占城。占城王再也不是之前的土包子了。
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占城小國得罪不起任何一方。
有些東西,體量在哪裡擺着,即便是不想與之有所聯繫,但是無論做什麼事情,都無法擺脫,在後世,就是企鵝與淘寶。在此刻就是大明。
之前,朱厚煌或許覺得,他在南洋的成就,是因爲他自己卡在時代的脈搏之上。現在才發現。他之所以這麼順,是因爲他是大明的親王。而現如今,他與北京關係並不睦。他最忠實的小弟,占城就立即撇開關係。朱厚煌原本想到朱厚煌從占城抽調一些民力,完全落空了,甚至他必須提防占城,說不定如果北京有明確的旨意,占城之事,或許還有反覆。
朱厚煌內心之中,甚至有了殺占城王,並其國的想法。不過被他生生的按捺下去了。
占城與安南是體量不同的兩個國家,如果不是安南陷入內亂之中,占城早就被安南吞併,從後世地圖上就能看出來,後世地圖上可沒有所謂占城的名字。但是朱厚煌非常明白自己要什麼。
東雍需要盟友。朱厚煌倒是想一國一國的南洋諸國全部滅國,將南洋化爲行省。但是朱厚煌很明白,他做不到,大明或許有這個能力。但是東雍卻沒有。不說能不能做到逐個滅國,這些國家會不會聯合起來對抗東雍。單單是如此廣袤的地域,東雍根本無法鎮守。
所以,既然無法全部吞併。朱厚煌就必須在南洋拉一派打一派。他必須要讓所有跟着東雍的國家知道,跟着東雍有飯吃,朱厚煌的選定的兩個國家,一個是占城,一個是蘇祿。不過嘉靖的登基,卻破壞了這一切。朱厚煌建立起附庸國的計劃,出現了變數。
朱厚煌這才知道,嘉靖登基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影響力,作爲大明皇帝他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表現自己的態度,就有無數人出面找自己的麻煩。
朱厚煌再也沒有心思與占城王說話,隨口打發了占城王。
還好,今天朱厚煌面臨並不是壞消息,還有好消息。
“鄭將軍有投效之心,孤又怎麼不接納啊?“
朱厚煌熱情百倍,恨不得倒履相迎。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如果不是占城王之前的背棄,朱厚煌絕對不會如此禮遇鄭綏。什麼東西都是有價值的。隨着外交形式的變化,朱厚煌越發覺得他並不是穩吃莫登庸。特別是大明是否會介入,這是一個令朱厚煌一想起來就寢食難安的問題。
朱厚煌知道他麾下的士卒,在屢次征戰之後,還有京營衰落之後,可以說整個東方第一流的精銳。但是依舊免不了數量太少,或許三四萬兵力,在一場決戰之中,可以決定勝負,但是想要滅安南這樣的大國,依舊有一些力有不逮,本來,他想用大量的占城軍作爲僕從軍。但是占城的變卦,讓朱厚煌的計劃落空。
他迫切需要給他提高大量人力的一方。
而鄭綏幾乎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鄭綏與莫登庸相互對抗了十幾年了。可以這樣的說。一個人的能力如何,就請看他的朋友與敵人。鄭綏作爲現在安南國內唯一能與莫登庸相抗衡的人。就可見鄭綏的實力,以鄭綏的實力與聲望,再加上東雍的實力,足以拉起十萬大軍,這十萬大軍的成色如何,不用去說。單單是數量就足夠了。
其實古代戰爭,一場數十萬人的會戰,真正決定勝負的,就是數萬精銳之間。
鄭綏說道:“殿下見笑,殿下可知黎朝何以至今日?”
朱厚煌恭恭敬敬的向鄭綏請教道:“願聞其詳。”
鄭綏微微一嘆說道:“聖宗皇帝在時,國家以大明爲藍本,修史變法,使安南不外於中國,西征哀牢,南征占城,國朝乃至極盛。”鄭綏的語氣不由帶着一種崇敬的意思。
朱厚煌很明白鄭綏的心思。
黎聖宗可以說是整個越南歷史之中最爲作爲的幾個皇帝之一。朱厚煌作爲一箇中國人有一些不舒服,但是黎聖宗是不是我之仇寇,但是都是彼之英雄。
黎聖宗在位時期,引進中原文化。將儒學成爲治國經典,並且開科舉,編戶齊民。並且爲越南修史,將越南人稱爲神農氏之後。將後黎朝轉變成中國模式的國家,後黎朝國力大增,向南方西方連連擴張,特別是將佔城逼得連連遷都。
黎聖宗激發了越南民族自豪感。讓朱厚煌的征服變得極其困難。朱厚煌也知道,他想要滅安南最大的阻礙,就是黎聖宗所遺留下的越南獨立思想。而不是莫登庸。
“但是我等開國功臣都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只是可憐聖宗皇帝一世英明,子嗣卻如此不堪,聖宗皇帝去後,兩帝皆不肖,或濫刑無度,或大興土木,天下爲之大亂。先父不得已立先帝。乃有今日。”鄭綏說道。此刻他毫不猶豫的露出了自己的根底。
所謂的先帝,就是剛剛死去的安南小皇帝。
朱厚煌明瞭之極,不管任何改革,任何變法,都是一種利益的再次分配。有人得益,就有人有損失。之前就說過。安南世家大族的勢力很大,而黎聖宗的種種的中央集權的手段,都分割了世家大族的權力,不過黎聖宗英明神武,他在的時候,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但是黎聖宗一去。黎聖宗的繼承人有是不成器的。
世家大族就開始反撲了。
所謂的鄭氏就是代表的清化功臣集團的一員,而莫氏卻是被廢掉穆翼皇帝的親信。之前不過是一個漁夫而已。從根底上雙方就不同。這種政治理念上的對立,才造成了雙方的不死不休。
“我等皆是黎氏忠臣,歷代忠於黎氏。莫氏弒殺先帝,大逆不道,萬萬不可寬縱,幸殿下起義兵於東海之上,只要殿下肯重立黎氏。我等願意俯首聽命,願爲先鋒,征討莫氏,不死不休。”鄭綏說道。
朱厚煌皺起眉頭,鄭綏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來以爲,鄭綏是來投靠他的,看來錯了,是鄭綏想要借師助剿。與朱厚煌的意圖根本不一樣。朱厚煌花了這麼大力氣在越南這裡,可不是來這裡送溫暖的。
鄭綏對此,也有預見。見朱厚煌不說話,說道:“殿下如果不肯重立黎氏,則是天不佑黎氏。請殿下殺臣。反正臣不死於莫氏,即死於殿下,早死晚死相也不差多少。”
朱厚煌皺起眉頭,在他看來鄭綏的表現有問題。
怎麼說啊?怎麼看鄭綏也不是那一種慷慨赴死之輩。而是一個老奸巨猾的老油條,他跑到這裡來見自己,絕對不是來送死的。必然別有深意。
朱厚煌手指輕輕的敲在桌面之上,說道:“孤如果肯重立黎氏,卻不知道鄭大人想要如何回報於孤。”
鄭綏說道:“殿下如果肯重立黎氏,對黎氏是天高地厚之恩。我等定然不會讓殿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