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一起話頭,立即興致勃勃的說道:“國朝最大惡政,是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
“好見地。”唐寅不由拍案稱奇,一時間覺得面前坐着不是一個藩王,而是一個士子。
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這一點古人早有見識,從南宋事情的陸象山,到明末的顧炎武,黃宗羲等人,都有論斷。這些東西,有些是唐寅看過的,有些是沒有看過的。但是朱厚煌所得到這個信息,不過是後世提純總結出來的東西,而唐寅卻在大明治下生存,從少年得志,到臨老的窮困潦倒,大風大浪,什麼沒有見識過,對這一句話的感觸很深。
朱厚煌見唐寅稱讚自己,心中更是得意,總算是找出一些自信,說道:“故而,孤認爲雍國之制當官吏一體。但凡官員都有從小吏做起,故韓非子之言,宰相必起於州郡,猛將必拔於行伍。這是孤雍國之制的核心。”
唐寅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
當年唐寅在舞弊案之後,有人給他找一個差事,就是在浙江布政使府做一名小吏,但是唐寅寧願餓死也不願意去。
朱厚煌提出問題容易,但是解決問題從來是不容易的。
“殿下,如今殿下乏人。想招攬人才,必以高官厚祿。沒有任何一個士子願意來到這偏遠之地。來做一小吏。士林之中,視吏職爲侮辱,還請殿下慎言之。不可輕起此論。”
說的好又能怎麼樣?如果讓那些天子門生,去做區區小吏,怎麼可能啊?有些東西,大家都知道是對的,但是從來無法改過來,就是因爲損害太多人的利益了。最少朱厚煌這一條整個翰林院都不同意。如果朱厚煌的想法在大明成爲現實,翰林院那些所謂的儲相之才,該從哪裡找出路啊。所以這樣的事情,只能說不能做。雍國是海外之地,朱厚煌悄悄做了,沒有人注意。但是如果大聲嚷嚷,說不得有人從北京給朱厚煌一棒子也不一定。
朱厚煌說道:“孤知道現在並不是時候,但是請唐先生設置雍國之制,就將這一點考慮過去。”
唐寅心中暗道:“所謂雍國不過兩縣之地,加起來都沒有十萬丁口,哪裡用的上那麼繁瑣的制度啊。”只是朱厚煌說得如此興高采烈。不能打斷。
朱厚煌拍着腦袋,忽然想到了什麼,說道:“對,大明縣令應該總理一縣事務,反而將時間耽擱在審理案件上,再者大明的官員有幾個是包青天,狄仁傑嗎?故而,我雍國制度,應該將辦案與行政分開。”
唐寅說道:“臣明白,照搬宋制就行了。”
朱厚煌卻不明白了,說來慚愧,他不明白宋制裡面是怎麼處理案件,他說得這個原型是司法獨立的思想,只是繞到宋制上面了。朱厚煌不敢在唐寅丟臉,略過不提,不過記下來這一點,等一會兒,有時間再去查查。
“再然後,國庫與本王私庫要分開。要互不相通。”
“這本來是應該的。”唐寅點頭來。
除卻滿清的皇帝之外,漢人皇帝從來沒有富有四海過,國庫與皇帝私人的財產從來是分開。早有成規,唐寅一點也不吃驚。
“然後是賦稅問題。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但是在賦稅制度上,弄得一塌糊塗。”朱厚煌長嘆道。但是唐寅不敢接這個話茬。不過朱厚煌也制度賦稅制度是一國大政,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他對賦稅的要求只有一點,一定一定能收上來稅。不能像江南拖欠的稅糧不知道有多少百萬石了。並不是沒有,而不過是不想交而已。
“孤的雍國,百姓沒有任何勞役,但是唯一一樣役,就是兵役。仿漢制,一定讓孤的子民習慣征戰,不用則矣,一用,能做到八百萬丁口,支撐六十萬大軍的水平,這是秦朝的水平。
唐寅目瞪口呆,“啪。”毛筆掉在地上了,唐寅說道:“還請殿下另請高明吧。”
朱厚煌與唐寅談了整整一個下午。唐寅對朱厚煌有了一個深刻的瞭解。朱厚煌是一個想法很多,但不固執的人。這一次長談之後,唐寅也正式成爲雍王相,總理百官,禮絕百僚。說得厲害,其實雍國上上下下稱得上官吏的還沒有一百個之多。
唐寅接任之後,連一個像樣的印璽都沒有。第一件事情,就回到了澎湖。設立了澎湖縣。
雖然之前朱厚煌,也說設立澎湖縣,但是之前朱厚煌不過是說說而已,根本沒有什麼儀式什麼的。再加上澎湖人口不多,不足萬餘人。還比不了現在一個大村。吳行之還能管理過來。但是根本沒有什麼章法便是了。
唐寅一來就設立吳行之爲縣令,並分立縣尉,縣丞。其中按照朱厚煌的意思,縣令主理全事務,主要注意力放在糧食生產,和賦稅徵收之上。而縣尉則專門負責訓練衙役,並負責治安,清繳盜賊之類。並且徵兵,退役士兵都歸縣尉管。而縣丞主管斷案,處理刑名之事。而且澎湖縣所有的小吏,都是官身,而不是吏身。
反正唐寅將朱厚煌的很多思想都落實了,至於州縣之上如何構築上層建築,就出乎唐寅能力之外了。
在唐寅的處理之下,數萬移民的流動,變得井井有條起來,福州三衛數萬人,有得在澎湖安家,更多的去了大員與臺灣。甚至有一些福建的窮苦人家,也跟着移民過來。雖然人不多,但是代表朱厚煌的雍國,已經是福建人出海的一個目的地了。
唐寅也從寫信從江南找來很多人。這些人雖然沒有什麼大才華,但是用來充實雍國的基層還是可以的。
在大員也建立起了雍國的官職,現在的雍國不過是一個空架子,但是唐寅還是分爲內外庭,外庭是丞相府,內庭是少府,當然了現在少府令是朱厚煌自己擔任了。
匆匆一月過去了。在唐寅的主持之下,整個人大員的發展都大爲不同,順着海岸線分佈這數十個莊子,每個莊子多則千餘人,少則百餘人。開墾出了數萬畝田地。雖然這數萬畝田地,還是生田,但是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等着分田了。
這一月以來,朱厚煌並不是什麼也沒有幹。他將他的三百火槍手再次召集起來,然後從移民之中,選出精壯之人。補足了千人軍隊,不過這剩下的人都沒有燧發槍,全部用得是長槍大刀。用來輔助三百火槍手進攻。而且朱厚煌這一段時間之內也安排曬鹽之事,與造船之事。
朱厚煌吸取教訓,不再插手具體事務,反而是提出要求,讓下面的人去做。如果做不出來,再去了解原因,看看能不能用現代思維解決。不過這都是剛起步,還沒有什麼成果,比如說,曬鹽,曬鹽的工序都需要摸索,比如曬多少時間,什麼成色算是好了。更並不要說造船了。
凡是造船的木頭,都需要陰乾。所以朱厚煌除卻讓那些他從清江浦帶來的工匠,做一些木樣,試試新式船隻的用途,比如說朱厚煌提出的炮艦。怎麼讓一條木船上裝上上百門火炮。而剩下的人都在伐木,對伐木,爲將來造船,儲備木料。
唐寅的臉色又蒼老的幾分,不過看上去精神很好。一點不像快要六十的老翁了。
唐寅說道:“請殿下主持分田。”
朱厚煌說道:“唐先生開始吧,孤看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