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通州乘船經過大運河,下江南,再從江南然後再取道福建,在福州從徵集船隻,士卒,恐怕要好幾個月之後才能開發去東雍。其實朱厚煌想過直接從天津乘船到福州,但是身邊的人都紛紛勸阻。無他,一來官方多少年來,已經沒有從天津到福州的航線了,而且從天津跑江南的大船也沒有了,如果朱厚煌想這麼做,所花的時間會更長,因爲這樣的航海的船隻不好找,連航海的人手也不好找,當然航海的危險性,也是所有人都勸阻的原因之一。
不過朱厚煌答應通過運河南下的原因,卻是在成本上。
不得不說,運河是整個大明的大動脈。不過這大動脈更多的是從南方向北方運輸,而並不是從北方向南方運輸,所以從北方返回的槽船,有很大比例是空船而回,而且以朱厚煌的身份,完全可以強徵。不過經過了無意之中逼死工匠的事件之後,朱厚煌做事有了一些分寸,讓吳鳳儀去做。
吳鳳儀是朱厚煌的親舅舅,也是吳氏的弟弟,出身錦衣衛,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對這裡面的門道清楚的很。讓他去辦,自然能處理的清清楚楚。
吳鳳儀找了一個十幾艘船的船隊,將兩千多人一起帶上,通過運河南下。一路上進入了山東地界。
進入山東地界之後,朱厚煌只覺得滿目瘡痍,慘不忍睹,雖然劉六劉七之亂,已經過去了數年時間,但是劉六劉七之亂,給山東大地留下的創傷卻沒有那麼容易恢復過來。讓朱厚煌也沒有了看風景的心情,他轉頭一看,發現朱裕在後面的船頭上坐着,船頭上插着一根筆直的竹竿。朱裕時不時的量一下,這竹竿影子的長度,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朱厚煌心中一動,他將這一批天文學家,與數學家看得很重。暗道:“船行運河之上,也沒有什麼事情,何不與這些專家多溝通一樣。”想到這裡,他立即決定換船。
“朱先生,你在這裡幹什麼?”朱裕頭也不擡,說道:“測日影。”
“測日影有什麼用處?”朱厚煌問道。
“用處?沒什麼用處,閒着總要找點事情做吧。”朱裕說完之後,覺得聲音有一點不對勁,擡頭一看,說道:“世子?不。”他立即改口說道:“殿下,您來了。”
朱厚煌看得出來朱裕神情看上去恭敬,但是眉目之間,一股怨氣卻揮之不散。
又怎麼能不怨啊?朱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想創立曆法,因爲大明的歷法不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大明曆法溯本追源,是回回曆法,而不是中國古代曆法傳承。朱裕出身於天文世家,一心想開創出一門遠超於回回曆的歷法,讓後世也能傳頌他的名字,成爲天下曆法名家之一。
只是修歷並是你想就可以的,越精準的歷法,就越依靠於大規模天文測量。沒有精準的測量,而編出來精準的歷法,那不是童話,而是神話。
縱然朱裕供職於欽天監,也不可開創出一門這樣的歷法。
而好容易,正德皇帝準備重修曆法了,但是這纔剛剛開始之後。這位雍王居然將他拉走了,讓他與平時最希望的的功業擦肩而過。他怎麼能沒有怨氣啊,只不過礙於朱厚煌的身份,只好將這一股怨氣暗藏在心裡面而已。
“殿下。”一個聲音從朱厚煌身後傳過來,他回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男子,看樣子不過是二十多歲,他說道:“臣貝尚質,只是不明白,殿下怎麼知道土盤算法?”
“土盤算法?”朱厚煌有些奇怪,問道:“什麼是土盤算法?”
貝尚質就是南京貝氏子弟,也是這一次參與修歷的貝仁的孫子。他唯恐朱裕觸怒了朱厚煌,找話題吸引朱厚煌的注意力。他說道:“殿下讓我們每天抄錄的文字,不就是土盤算法嗎?”
朱厚煌大吃一驚說道:“什麼?”他蹲下身來,用手指在船板上寫下123456789。說道:“這都是土盤算法嗎?”
貝尚質看了之後,說道:“就是這個。”
“給我講講,什麼是土盤算法?”朱厚煌興趣盎然了的問道。
“是。”貝尚質說道:“說起土盤算法,不得不提大測先生。大測先生是回回,當初從宋國公入朝。將回回曆與土盤算法獻給了太祖。太祖大喜,使大測先生入欽天監,立回回欽天監,後來回回欽天監撤出,但是欽天監之中,依舊有回回科。並尚十三公主。”
朱厚煌慢慢明白了,所謂的土盤算法,就是列豎式,不用算籌,這種算法,作爲回回天文學知識的一部分,被這位大測先生在洪武年間引入了中土。這種算法與現代的初中小學數學,幾乎上沒有什麼區別了。看看這位大測先生,憑藉這土盤算法,也就是現在初中小學等數學知識,就能尚公主,莫不是另一個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嗎?
只是這位大測先生,遇到了朱厚煌一樣的事情。
大測先生的這些算法,雖然很好很先進,但是問題咱們自古以來的算學也不差啊。幹嘛要用你那一套?故而這位大測先生在的時候,土盤算法還算是流行,但是這位大測先生一去,土盤算法就束之高閣了。
而貝家老祖貝琳在天文學上最大的貢獻,就是將回回曆法,也就是阿拉伯天文學知識中國化,他的著作就是《七步推政》。裡面很多內容就是阿拉伯天文學知識翻譯過來,比如有名的聖鬥士,那這個星座,那個星座,都是來自於貝琳的翻譯。
所以貝尚質也算得上家學淵源。對這些比朱裕清楚的很。
朱厚煌心頭一動,說道:“貝先生,你給整理一套土盤算法的教材。到了東雍,這就是我雍國的算學標準了。”
“什麼?”朱裕大怒道:“天朝本身無所不有,殿下欲學算學,自可從九章起,何必學那些夷人的東西啊?”
朱裕對華夷之辨非常在乎。他一心想鑽研曆法,創出一門完善的歷法來,不僅僅是爲了爲天下正四時,暗地裡也想爲前輩們出一口氣。
自從九執歷以來,天竺曆法,回回曆法,傳進中原以來,中原曆法漸漸有了阿拉伯的色彩,更不要說大明使用到現在的,就是從元朝繼承過來的回回曆。朱裕作爲一個大明人,覺得非常不舒服。畢竟曆法是關係一個國家正朔的政治問題,在這裡問題上卻使用回回曆法,實在讓人感到不舒服,特別是朱裕作爲一個天文世家傳人而說。
當初朱厚煌想讓朱裕以阿拉伯數字給他講天文算法,朱裕真得不知道嗎?不,他只是不想說而已。此刻聽到了朱厚煌居然用阿拉伯數字代替傳統的算碼,不由的痛心疾首。
雖然雍國,即便發展好了,也不過是一個小國而已。但是朱裕卻不允許這一點發生在他的面前。
“殿下,土盤算法雖然簡易,可將之容入我國算法即可,算碼較之夷數差在何處?何必舍華取夷?”朱裕聲色俱厲,一股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朱厚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貝尚質見狀大驚失色,唯恐朱厚煌生氣,連忙拉住了朱裕說道:“臣瑾授命,不過需朱兄相助。還請殿下見諒。”一邊說,一邊連連的行禮,拉着朱裕趕緊進了船艙之中。讓朱厚煌追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