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大人。”三人向楊一清行禮道。
他們都是行禮,但是禮儀卻大有不同。
張經不過是簡簡單單的拱手行禮,雖然大明上下官之間,沒有說廢除跪拜之禮,但是那是彼此之間,官階差的太遠的人,纔會下跪行禮。張經不管怎麼說,如今也算是主政一身,方面大員,而已楊一清將張經拉在身邊言傳身教,幾乎要將張經當成嫡系。張經間楊一清無須行跪拜大禮。
而沈希儀與徐海,卻不能免了。
文臣武將之間,無形的差距,讓他們絕對無法免除下跪之禮。只是即便如此,兩人之間行禮卻也大有不同,沈希儀家中是世襲指揮使出身,從小這種禮儀訓練從來沒有缺乏過,雖然同樣是下跪行禮的時候,沈希儀身上有一種不卑不亢的氣質,而徐海卻好像一隻想跳上臺子的癩蛤蟆一樣,一臉的諂媚,甚至如果此刻,楊一清讓他們兩人舔靴子,比如徐海一定會做,但沈希儀卻萬萬不會做的。
“請起。落座。”楊一清說道。
三個人坐下之後,大門猛地關上了,還聽間鐵鏈的聲音。
楊一清說道:“事關重大,軍情危機,不得不慎重,此事入此地百步者殺無赦。剩下的話,爾等亦不得傳出去一個字來。”
張經心中一動,暗道:“莫不是那件事情開始了?”
官場上從來沒有秘密。
楊一清來東南是幹什麼的?初來的時候,還能保密,但是時間一長,難免露出一些口風,更不要張經身處要位,楊一清需要張經作爲幫手,所以暗示過一兩次,張經一直在做準備。
“陛下有旨,雍王大逆不道,削除雍王之號,貶爲庶人。命本官前往東雍捉拿。”楊一清一邊說,一邊看向下面的人說道:“各位以爲如何吧?”
“此事萬萬不可?”第一個說話的人是沈希儀。
沈希儀知道,其實這裡沒有他說話的份,他不過是來聽令的,但是他一聽與東雍開戰,他立即知道此事萬萬不可,不爲別的,沈希儀與東雍的主力交過手。當初在安南,沈希儀可以深入瞭解東雍的實力,更是明白,東雍不可力敵的想法。
即便是現在沈希儀也印象深刻。
他在訓練軍隊的時候,很多地方都照着東雍軍隊學習,比如佛郎機炮,沈希儀訓練的數萬士卒,火器的裝備率相當之高,而裝備最多的,就是佛郎機炮。輕型佛郎機炮,讓士卒擡着,在陣前作戰的時候,先佛郎機炮一陣亂轟,然後步卒衝鋒,衝不下來,再炮轟,然後再衝。
這種手法就是沈希儀從東雍那邊得到的靈感。
正因爲了解,才知道雍軍絕對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沈將軍何意?”楊一清說道。
沈希儀說道:“下官與雍軍交過手,知道雍軍精銳非常,雍軍八營,每年訓練三百餘日,簡直是一日一操,風雨無阻,下官訓練的浙軍恐怕不是雍軍的對手。”
楊一清說道:“雍軍才區區八營,何足道哉?”
楊一清並非不知道雍軍的離開,只是他對雍軍有多厲害認識不足。畢竟楊一清只是文官,他即便再怎麼號稱知兵,也不會真正上陣殺敵,岸是有辱士大夫的傳統。很多東西,不經歷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比如東雍部隊的訓練水平。這個時代的軍隊很少有全訓的,即便五日一操,就已經可以當成精銳來用了,浙江的訓練也打不到全訓的程度,要知道訓練是花錢的,花大把的錢財,文官捏着後勤,他們很容易將訓練經費給扣下來。當然了上面很可能根本不會給訓練經費。
似乎對於軍隊來說,只需打仗的時候多灑一帶銀子,等不打仗的時候,半調子養着就行了。花錢也是浪費。
楊一清覺得沈希儀有怯戰之嫌,只是現在沒有人可以替換沈希儀,否則楊一清就將沈希儀當場換下。
不過,沈希儀也是在官場之中廝混過的人,一聽楊一清的話音,就知道情況不對了,立即說道:“末將明白了,末將願意爲大軍先鋒,先攻東雍島。”
楊一清說道:“半洲啊,如今儲備足夠一場大戰嗎?”
張經說道:“大人,我會親自下去巡查一邊,一定不會耽擱軍國大事。”
楊一清之所以問,也是有原因,反正楊一清從賬目上看到的是絕對足夠,但是下面到底是什麼樣子,楊一清也是老手了,怎麼會不知道他賬冊上的數目是萬萬信不得的,誰信誰死。張經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大戰之前的第一項準備,不是別的,就是巡查倉庫。
楊一清對張經還是放心的。說道:“大軍渡海所需要的船隻夠嗎?”
“大人。”徐海說道:“渡海是足夠了,但是雍軍水師厲害無比,末將恐怕不是對手啊?”
楊一清說道:“無妨,雍軍主力都在南洋,你不是也說過,倭寇大部分都去投奔雍王了?”
徐海心中暗道:“我說的不是東雍主力艦隊,僅僅是東雍在大員的二三十艘戰艦,我就不是對手。”
但是徐海也不敢說出來。
因爲他的根基比沈希儀還要淺薄,全靠攀附楊一清才能站穩腳跟,纔有現在的位置。他怎麼敢在楊一清面前說一個“不”字。
“即便是如此,海上瞬息萬變,也不能保全登陸艦隊的平安。”徐海大腦一直在轉,一個藉口就找了出來。
楊一清說道:“你只需讓軍隊送上岸,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徐海這才鬆了一口氣。覺得這事情,還是可以辦一下的。
楊一清一拍手,立即有人拿出東雍的地圖出來。卻見這地圖特別的詳細,上面還有等高線,經緯度等等。整個東雍簡直是一目瞭然。
“合該,東雍滅亡,這麼精細的地圖,居然被盜出來,東雍不亡簡直是沒有天理了。”楊一清說道。
楊一清的思路很容易理清,在他看來地圖,特別是如此精細的地圖根本就是軍國重器,這麼容易就失竊了,就能看出東雍的水平了。
但是他不知道,東雍對地圖與大明對地圖是兩個概念。
朱厚煌習慣後世了,即便是尋常百姓家都掛着地圖,從來不將地圖當一個玩意,但是這個時代地面的印刷也是有一點困難的,需要雕版套印,纔能有種彩色的地圖,而尋常百姓也沒有需要,所以在軍中地圖太過普及了,凡是軍官都有,如果是營部,更是各地的地圖應有盡有。即便是現在,東雍各地駐軍有一個特別任務,就是繪製當地的地圖。送到樞密院,樞密院統一整理各地地圖。
戚景通成爲樞密使之後,對地圖的管制嚴格了一點,但是任何東西都是物以稀爲貴,東雍的地圖太多了,戚景通對地圖的限制也不多,不過是,只有官員才能收藏地圖。所以根本沒有什麼保密不保密的,當然公開發行的地圖,與軍方的地圖還是有差距的。
楊一清的地圖就是從一個叛逃的東雍官員哪裡得到的,楊一清看了之後,簡直是驚爲天人。比大明製圖之法,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楊一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圖。
說起來,雍國的地圖製作之法,還真是當初大內所有制圖高手總結出來,朱厚煌學了出來,又加入很多數學公式,再軍中傳播,一代代改良修正出來的,到了現在,早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