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府衙之中,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一陣子,還是張經先開口了說道:“楊閣老,你趕快走吧,去杭州主持大局。這裡有我。”
張經已經有了死志。
南岸數萬大軍的崩潰,註定了寧波城的結局,或許杭州還有挽回的餘地,但是寧波卻註定要成爲一枚棄子。
楊一清也從這樣的打擊之下,恢復過來,他說道:“半洲,寧波無須再守了,毛銳已經遣使過來,說他已經別道回杭州了。我會回杭州,我們再重新振作。”、
張經說道:“杭州還府庫之中,還有多少錢,杭州還能有多少人馬?”
楊一清眼睛之中,一絲血光一閃而過,說道:“這都不用你擔心,即便是刮地三尺,也會再拉起一支軍隊。”
說不客氣的話,當初朱厚煌憑藉南方,組織起百萬大軍,即便是現在以浙江的底蘊,拉起幾十萬大軍也是沒有問題的。
只要楊一清能下定決心。
江南的社會資源,都在那些大家族手裡面,而這些大家族都會有人出仕,本來楊一清是要給同僚一點顏面的。
只是如今的樣子,這一點面子,再也顧不得了。
“但是這都需要時間。”張經說道。
張經一語,讓楊一清頓時語塞。
是的,時間是一個關鍵問題。
如果不想辦法攔截住雍軍人馬,讓他順勢進攻,可以說從寧波到南直隸,幾乎是一片坦途,而且有運河相通。
交通便利,無險可守。根本無法拖延時間。
而這一片區域正是整個大明的精華所在。這一片區域的易主,會影響到天下大勢。
大明開國以來,經濟中心都在南方。而浙江又是經濟重鎮,天下賦稅,泰半是從長江下游這一帶收取的。
從天下版圖上而論,福建失守,根本無足輕重,甚至溫臺之失,也影響不了,朝廷與雍王的戰略形態。
但是整個浙江的丟失,卻是大大不同了。
直接能影響天下格局變動。
而楊一清想挽回局面,必定要拖延時間,讓楊一清有收拾殘局的時間。而這個時間也只有張經能給他爭取出來。
非常之人,當非常之事。
張經也看出楊一清心中的猶豫,說道:“楊大人請速速回去,重整旗鼓,下官在寧波給你爭取時間。”
現在的確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不管楊一清多麼欣賞張經,也不管張經死守寧波有沒沒有用,從這裡去杭州,大可繞過寧波,並不是非攻克不可。
但是,但凡有萬一的希望,就要投入所有的努力,那麼不知道多少條性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張經覺得他只能以死報國了。
楊一清說道:“保重。”
時代緊急,楊一清不敢不快,恐怕走的慢了,誰都走不了了。
他的判斷很對,楊一清前腳剛剛通過姚江乘船離開,後腳就有雍軍的船隻,封鎖了姚江的河道,將寧波城孤立起來。
然後就是大軍渡江。將寧波死死的包圍住。
不管是水路,還是陸路,都是水泄不通。
“張大人,現在的局面,寧波大勢以去,不僅僅是寧波大事以去。連朝廷恐怕也要易主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姚江一戰,浙江兵力爲之一空,則浙江不保,浙江不保,南直隸可以保全嗎?恐怕雍王大軍,直入南京城下。”
“南京一下,雍王至少能與北京南北分立。”
“而雍王爲先帝所看中,乃是天下英雄,僞帝如何能比,南北並立,將來誰勝誰負,豈不是一目瞭然嗎?”
“張大人,父母都在福建,雖然雍王寬大,既往不咎,但是父子別立,讓老大人如何得安啊?張大人何不投靠雍王,上保全天倫之道,下順應天下大勢,豈不是兩全其美?還請大人甚思之。”
一名書生在張經的面前侃侃而談。
正如他所說的,姚江一戰,影響力是巨大的。
朱厚煌一戰打崩了浙軍主力,伏羌伯帶着身邊的精銳騎兵逃走了,朱厚煌一時間追之不及,而剩下的人馬,要麼被俘虜,要麼被殺死,要麼都被趕下姚江去了。
總之,浙軍主力爲之一空,快俘虜都抓了近三萬。
汪直部下都是步卒,讓他們追擊騎兵,實在是強人所難,朱厚煌也就命汪直爲先鋒,先行渡江,包圍寧波。
影響並不僅僅在戰略層面之上。
對朱厚煌有一點,就是有書生敢投書雍王,而且爲數不少,他們似乎選定了朱厚煌,想做朱厚煌的潛邸重臣。
而現在朱厚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這個。同樣忙碌的還有何文淵。
軍隊的事情,現在大戰剛剛過去,不過是一些瑣事而已,除卻賞罰之權,朱厚煌其他都交給了別人來做。
他有意提高了,李良欽,劉伯臣,黎子云等人的權力,將一部分雍軍劃給了他們,讓他們能與汪直相互對立。
當然了這僅僅是防患於未然。
畢竟雍軍不是軍閥,朱厚煌一接觸到各營的營官,這些營官都直接向朱厚煌表示效忠。派汪直作爲先鋒,既是懲罰,也是獎勵。
所懲罰的是,汪直的失期,差一點讓他死了。所以汪直從統率大軍的將官,成爲一名先鋒,而且將他帶來的援兵,劃分給了其他幾位後起之秀。
不過,進攻寧波做好了也能刷一搏戰功,也不能完全算是懲罰。
當然了,兵馬未動,使者先行,這個使者就是當地書生投奔朱厚煌,被朱厚煌打發過來的。
朱厚煌也有一些頭疼。
畢竟朱厚煌要奪天下,對這些當地的勢力也要禮敬。畢竟牽一髮而動全身,現在整個天下士林都在看朱厚煌的態度,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而朱厚煌心中也沒有多用這些書生的意思。
百無一是是書生,就是說得他們。朱厚煌早已習慣來了東雍以實幹爲主的官僚集團,不喜歡這些以務虛爲主的書生,滿嘴的大道理,給他一個鄉,他連水渠都不知道該怎麼營造的。
但是人一定要用。
朱厚煌可沒有自找麻煩的意思,所以朱厚煌將一部分人交給何文淵處理。
何文淵或許有這些那些的問題,但是他處理起公文來說,快捷無比,可算是幫了大忙了。
反正即便有大批的官員投效,同樣也有大量的人才缺口。
但是還有一些書生,自負有經天緯地之才,不想去地方當官,反而想要當朱厚煌的謀主,
朱厚煌卻不想以一個人代替總參的任務,所以朱厚煌根本不想將這些人引入軍中,且不說他們之中,到底有沒有敵人的眼線,單單是他們那種指手畫腳的風氣,就不被朱厚煌看中。
不過,朱厚煌不能不安排任務。朱厚煌一拍腦門,就弄出了大量的使者出來,浙江西南四府,還有浙江其他的府縣,乃至南直隸,江西的府縣,全部派人去送信招降了。
而眼前這一位,就是派過來來勸張經的。
張經冷笑一聲,說道:“說完了嗎?”
“啪”的一聲,張經重重的一巴掌砸在圖書館的座之上。說道:“好一個無恥小人,我記得見過你,就在寧波府學之中,,對嗎?”
張經根本不去聽解釋,說道:“你身爲大明稟生,吃朝廷俸祿,可以說是皇恩浩蕩。可是你不思忠君報過,反而去投奔逆賊,令列祖列宗,在地下蒙羞。你知罪嗎?”
這個書生臉上一直帶有的笑容一下子凝結了。好像是凍在臉上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張經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