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安慰正德說道:“能大勝北虜,使得北虜數十年不敢南下,也能告慰烈士在天之靈了。”
“烈士。這個詞不錯。”正德說道。
朱厚煌忽然一動,說道:“陛下想過這些死難的將士如何撫卹嗎?”
正德說道:“國家自有恩典,朕亦會將他們的子侄提拔到身邊的。”
朱厚煌說道:“國之大事,在祭在戎,陛下何必立碑京師,將死難將士的名字刻在上面,春秋兩祭,---”
朱厚煌話還沒有說完的,正德就已經搖頭了,說道:“不行。”正德解釋說道:“大臣哪裡絕對通不過的。”尊卑禮儀是儒家重中之重,豈能簡簡單單就多出來一個。文臣哪裡非翻天不可。而且正德自己也不樂意。因爲文臣爲表示自己的重要性,將一套禮儀弄得繁瑣無比,正德爲之頭大,什麼祭天,籍田,等等大禮儀,就讓正德頭疼了,他哪裡肯再多出一個。
“不過,這個注意不錯。”正德轉眼一想,說道:“朕的壽宮還沒有修,等修得時候,朕將所謂死難將士性命都刻在壽宮之上,好讓他們追隨朕到地下。”
收拾戰場掩埋屍體,這次俘虜的韃子也不少,看管俘虜,這一大攤子事情,完事已經到了晚上了,追擊的騎兵也陸陸續續的返回了,朱厚煌協助正德在戰場不遠的地方立下大營,被徵召周圍的民夫來打掃戰場,正忙着的時候。忽然聽大營之中一陣歡呼。朱厚煌一問,才知道,達延汗被俘虜了。
達延汗可不是一般的蒙古首領,而是公認的蒙古中興之主。重振黃金家族的領袖。朱厚煌本人就好像是做夢一樣,忍不住向大帳走過去,想看看達延汗的真面目。
正德大帳之前,很多人簇擁在這裡,顯然大家對達延汗都和好奇。不過他們身份進不了大帳,只能在外面等着。
朱厚煌進入大帳之後,發現這一戰的主要將領都在這裡。朱厚煌找到自己的位子站過去,向大帳中間一看,發現了達延汗。
這時候的達延汗狼狽之極,渾身上下的皮裘看不出本來顏色,全部都是血污,甚至身上還帶着幾處箭傷,正在一點一點的向外面滲血。他根本沒有站在地上,而是跪在地面之上的,甚至也不能說跪,因爲他的雙腿上扭曲的樣子,一看就是已經骨折了。
“達延汗活不長了。”朱厚煌聽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的確,這渾身傷勢,不大可能是能治好的樣子了。
“達延汗,你可知罪?”正德厲聲問道。
達延汗努力的昂起頭來,一字一句從牙縫之中崩了出來,問道:“我有何罪?”他的雙眼深深的埋在血污之中,卻精光四射,好像是一頭受傷的兇獸。即便是遍體鱗傷,也毫不示弱,即便聲音非常虛弱了,他也要一字一句的堅定的吐出來,保證自己的尊嚴。
“幾十年來,數十次犯邊,士民爲爾所殺,不可計數,而今受虜,敢稱無罪。”
達延汗笑了,笑得極其難聽,一邊笑一邊咳嗽,說道:“我有何罪?你們大概都記得了,我六歲登基爲汗,是因爲我父汗是六歲時候死的。他是怎麼死的,大概你們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我記得非常清楚,王越是怎麼突如其來,殺入部落之中,我當初躲在草垛之中,看這王越帶着人殺了父汗,還有我的兄弟姐妹。黃金家族嫡系只剩下我一個人,這纔是我六歲登基稱汗的原因。”
這一戰朱厚煌就知道,是明中期有名的大捷,所謂的威寧海大捷,王越也因此被封爲威寧侯。不過因爲王越與太監汪直走得近,所以弘治登基之後,王越就被貶了。不過即便如此,王越在弘治年間復出,他復出之後,達延汗不過試探了一下明軍防務,就不敢南下了。
“我有何罪?不過報仇而已。只可惜未成而死罷了。”
一時間,正德卻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地球蒙古韃靼與大明之間的仇恨,可以說是血海深仇,哪裡有什麼對錯可言,彼此之間的位置不同,就有不同的看法。沒有對錯之分。
朱厚煌不由想起了明人對王越的評價,認爲王越貪兵冒餉,到達了邊將從來沒有過的地步。大概就是認爲王越攀附宦官,而往死裡面黑他罷了,即便是數百年後,如果不是關心明史,恐怕連王越的名聲都沒有聽過,就連朱厚煌也是到了明代才真實的瞭解到王越的功勳。
王越在時,達延汗不敢輕易犯邊,但是王越一去,寧夏,綏遠,甘肅,三邊幾乎被達延汗打得崩潰。
朱厚煌見正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厲聲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報仇,威寧侯在時,你怎麼不報,卻叫囂於今日,不過欺軟怕硬之徒。”
達延汗眼睛盯着朱厚煌說道:“你是誰?”
“無名小卒。”朱厚煌說道:“大汗從草原上來,豈不知成王敗寇之理,今日大汗率五萬精騎入寇,匹馬不能歸塞外,大汗有何顏面見父老子弟,還敢言無罪吧?”
達延汗的神色暗淡起來了,他能面對正德死不認罪,不覺得自己的地位低於正德,要不說雙腿已廢,正德想要讓他下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帶着五萬騎兵,是他本部精銳,左右領兵之人,都是他的親戚子侄。此刻一戰亡於此間,讓達延汗如何不痛徹心扉。不能自已。而且身上的傷勢沉重,他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幾日,自然沒有向正德低頭認輸的意思。他嘆息一聲說道:“朱厚照,你敢親征在南朝皇帝之中,也算一個人物了,我落到你手中,也算是不枉了,不過你也不要得意,當初王越殺了父汗,還有我。你殺了我,草原上還有黃金家族的其他子孫。你若是英雄,你給我不流血的死亡。也算是相識一場。”
正德忽然有一種物傷其類的感覺,說道:“好。”傳令下去道:“拖下去,用蒙古人的法子,給他不流血的死亡。”
達延汗就這樣被拖下去了。
隨着達延汗的落網,這一場親征已經告一段落。匆匆之間,已經兩月有餘了。不過這還不是回去的時候,這一場大戰,在大同境內,整個大同被這一場戰禍糟蹋的不成樣子,蒙古人的根本就沒有軍紀這個東西,但明軍的軍紀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這一次是皇帝親征,各種補給相當全面,還不至於讓他缺衣少食,所以大面積的劫掠是沒有了。但是順手牽羊之類的事情從來不少。
這一番下來,大同鎮的百姓可都遭了血黴了。
而大戰過後,安撫地方,整頓軍隊,等等繁瑣之事一件也少不了,而且塞上風光比如京師來說,更有一絲韻味,讓被四方城困的折磨多年的正德覺得大飽眼福,一時間居然有不想回京的意思。
這時間內,兩戰的斬獲也統計出來了,兩戰總共斬首七千,俘虜三萬餘,其他的都分散走下路逃到大塞外了。
正德從京師調集的一百萬兩銀子也快到了,正德心思很大,殺了達延汗之後,得隴望蜀,又打起了河套的注意,這一段時間裡,又開始訪問山西宿老。詢問復套之法,當然了也少不了品嚐北地有名的大同姑娘。留下了一段顛龍倒鳳的傳說。
正德玩的幾乎樂不思蜀了,但是京師之中坐不住了,楊廷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