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是個有閱歷有頭腦的女人,到了這個時代,她也一直在學習進步。比如這次反叛讓她進一步認識到自己對武力的重視不夠。過去,爲了私鹽買賣,她組織了一支私人武裝,在結束生意後差不多都派給司馬十七郎使用,轉爲公開的軍官。
可聽了孟白告訴她,朝廷雖然還能維持下去,但按歷史的進展還會出現很多次叛亂,皇室的內鬥也非常頻繁嚴重,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組織一支更強大的私兵。
亂世嘛,武力是最重要的實力之一,現在錢已經不是問題,重在選人,再就是訓練等事宜。盧八娘決定不告訴司馬十七郎,倒不是防着他,而是他若知道了,在很多方面都有所掣肘,而且她只是單純爲了自保。當然這次她是把司馬十七郎也放在自保的範圍內。
建立私兵在這個時代不是什麼受朝廷壓制的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在這麼做,稱之爲部曲。有實力的世家還建了塢堡,在裡面儲存了足夠多的糧食和一切物品,甚至可以關上堡門過上十年。最低層的鄉村,同姓或者幾個姓氏也會組織在一起,結成一個團伙,共同對抗匪患、外敵等。
盧八娘還想到了,就是將來到了吳郡,在發展生產的同時,也要一直重視培養軍事力量,畢竟這個時代的形勢就是如此。算算孟白告訴她的情況,按歷史發展,她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華夏統一,天下太平了。
前方的戰況陸續傳回來。在平靜地過了幾個月後,捷報就如一聲春雷般地涌入了京城。原來,司馬十七郎在石頭城與蘇峻對峙期間,暗暗聯絡了淮北最大的世家陶家和尚家,並取得了陶家家主陶耀光、尚家家主尚爽的支持,約定了時間一同進攻蘇峻,將之大敗。蘇峻在敗逃的路上被手下所殺,頭顱送到司馬十七郎帳下。
而後,司馬十七郎深入淮北,勢如破竹,在蘇峻的塢堡之前築臺,召蘇峻佔領區的高級官員,與他們盟誓忠於朝廷,並請皇上發了任命,迅速穩定了江淮的形勢。
半個多月後,司馬十七郎與陶耀光尚爽攜手回京,皇上派陳王安王親自在城外三十里迎接,京城萬人空巷,就爲了一睹得勝之軍。
領過宮宴後,司馬十七郎沒有騎馬,而是上了盧八娘車,他拉着盧八孃的手笑問:“我原許諾的可不錯?”
就如司馬十七郎之預言,他毫髮無傷地凱旋而歸,夫貴妻榮,盧八娘風光無限。世家大族的女眷、公侯夫人、王妃公主,對她都笑臉相迎,就是持掌後宮的寧賢妃也對她異常禮遇。
盧八娘笑也沒笑一下,而是狠狠地甩了司馬十七郎的手,“我不希罕!”
“王妃,不要與我治氣了。皇祖父給我加封了一個郡,外面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其實我並不開心,可又沒有別人可說。”司馬十七郎並不肯放開盧八孃的雙手,他懂得盧八娘心疼自己浴血奮戰,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收起了笑臉,消索地說:“雖然滅了蘇峻,但又起了陶耀光和尚爽,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們也會變成蘇峻。”
說到了正事,盧八娘不再和他鬧了,“可是你也沒有辦法。”
在盧八娘看來,蘇峻之亂,就是地方武裝與中央政府的矛盾,說不上誰對誰錯,畢竟哪一方都想搶佔更多的資源和權力。但從司馬十七郎的正統思想看,蘇峻即使有委曲也不應該反叛。
但在應對上,因爲朝廷實力積弱,地方實力強大,局面很難改變,就比如這次平叛,司馬十七郎如果不用陶尚兩家,就很難取得勝利,如果兩家被蘇峻拉攏過去,朝廷形勢就會更危急了。所以明知這些問題,司馬十七郎也唯有與兩家結盟,先解決蘇峻再說。
所以平叛剛一結束,他就又開始擔心陶尚兩家了。
朝廷其實已經糟了,任誰也不能挽救,在歷史上也不過苟延殘喘一百多年而已。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偉人所說的,打碎一箇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具體到盧八娘,她想去吳郡,把那裡牢牢抓在手中,不再管京城中興起滅亡。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總要等皇祖父……”司馬十七郎的聲音低了下去,“將來,我會帶你去吳郡就藩,在那裡繁衍子孫,建立千秋基業。”
老皇上死之前,司馬十七郎肯定不會離開京城,這一點盧八娘早就認清了,而且她不可能自己先過去。在男權社會,一個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父親、丈夫加上兒子,她就是去了,也不可能真正得到吳郡。更何況她並不想離開司馬十七郎,“我等着和你一起去我們的封地,現在比原來大了一倍多呢。”
司馬十七郎新得的封地義郡就在吳郡旁,比吳郡還要偏僻,人口也稀少,京城裡的人們並不很在意這樣一個貧窮的郡,皇上把義郡加封給司馬十七郎也是因爲他不想將他升做親王纔給的補償。
親王是自本朝纔出現的,最初時只封皇后所出的嫡子,後來雖然有所擴大,但依舊是很難得的封賞,以司馬十七郎的出身實在勉強,於是皇上便用一塊不太好的封地代替了。
司馬十七郎也許更想要親王的王爵,可是盧八娘心裡卻歡喜極了。一塊比吳郡還要大的地,就歸他們所有了!這要是用錢買,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呀!儘管她的生意做得不錯,日進斗金,但是司馬十七郎憑着軍功所得的賞賜,是多少生意也賺不到的!
感到盧八娘語中的歡快,司馬十七郎答應着,“會有那一天的。”然後把手伸向盧八孃的翟衣之下,“別動,讓我摸摸,真是想極了!”
回朝的英郡王帶着得勝之師首先要晉見皇上,大殿的朝會後,又領了宮宴,這才能見到他的王妃,在出宮前,他們也只能是遠遠地看到對方,直到上了馬車,終於重逢了,又彆扭了一會兒,司馬十七郎已經忍不住了。
宮中到王府的距離不遠,他也不敢太過份,畢竟還要維持郡王和王妃的體面,進了王府後,府裡也安排了宴會,肉山酒池,唱戲表演,熱鬧非常,司馬十七郎在外面與家將們在一起宴飲,盧八娘則帶着女眷們慶祝。
沒多久,就有小廝進來傳話,“郡王酒醉了。”
盧八娘站了起來,示意池都尉夫人,也就是綠袖繼續主持宴會,自己轉身進了內室。她可以肯定,司馬十七郎一定沒有喝醉,只不過回了府裡不耐煩與大家宴飲應酬,而想回房裡和她單獨相處。
兩人進了房,親親熱熱地粘到了一起,自不必細說。好半天,司馬十七郎攤開手腳躺在舒適的牀上滿意地嘆出了一口氣,“回到王府裡真好!”
美貌的王妃,自在的環境,完全放鬆的心境,與軍中正是鮮明的對比。司馬十七郎端起放在牀頭上的玉盞送到了盧八孃的口邊,看她喝了半盞後將剩下的蜜水一飲而盡,笑着說:“小舅子這次封了從五品的遊擊將軍,也不知岳父岳母是否滿意。”
雖然話中帶着疑問,但其實他的語氣中滿是得意。盧檾資質平常,能得了這樣高的封賞,不用說是司馬十七郎的功勞。盧八娘很領情,但她從來沒有對盧檾有太大的希望,因此只笑着說:“軍中的事,你還是要秉公處理,不必過於對他好。”
“我自是賞罰分明的,只是小舅子不同別人,他原就有七品的官職,那些白身的當然比不了。”在整下天下都是皇家的時代,提撥提撥小舅子,司馬十七郎覺得是很公正公平的事。
盧八娘笑笑,感激地說:“我自是知道你對檾兒不一樣的。”
司馬十七郎最享受這樣的時光,男子漢在外面拼搏爲的是什麼,正是爲了這一刻的榮光!他做出渾不在意的樣子說:“小舅子我當然會照看的。”然後拿起盧八娘放在他胸膛上的那隻堪比藝術品的手輕輕地揉捏着,順便說些閒話。
蘇峻之亂一平,朝中涌現出一批新貴,陶耀光和尚爽都被封了忠武將軍,領刺史銜自不必說,隨軍出征的世家子弟也多有封賞,除外盧檾,其餘的士家子們有的封了六品驍騎尉、有的封了從六品上鎮將,七品八品的更是數不勝數,差不多各家都歡欣鼓舞。
然後他又把崔嶸的事情當成笑話給盧八娘講了。原來此次出征,崔嶸被崔家長們輩弄進了軍營,希望他能謀個出路,他想來是怕了,在人多時特別對司馬十七郎說:“我不怕死,就給你一個李廣殺霸陵尉的機會吧!”
盧八娘聽了也不禁笑了起來,李廣殺了霸陵尉,有很多人說他氣量小,崔嶸這是怕司馬十七郎殺他而提醒他呢,還是真的不想活了,找個尋死的機會呢?看來士族子弟中不成材的也實在不少。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他怎麼樣了?”
“我還不屑去收拾他,回朝後大家看崔相的面子,得了個七品的官。”當年他曾討好巴結的崔氏子,如今匍匐在他的腳下,只做着不入流的小官,這種得意又不能宣之於外人,自然要對盧八娘講一講。
話聽在了盧八孃的耳中,自然也生出了“我當年選人選對了人”的得意,司馬十七郎已經是手握重權的郡王,崔嶸只是個七品小官,尹家三郎現在也不過在中書省下做着低級的官職,前途最好的陸五郎纔是五品的太史丞,然後她又想到了早已經不在人世間的崔家大郎。不管怎麼算,她嫁給了司馬十七郎就是成了人生的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