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之所以不願意楊月嬋離開,正是因爲楊月嬋在辭職前有大筆的收入做嫁妝,她在紡織廠還有每年可以分紅的股份,趙家一直過着很富裕的生活與此有很大關係,就是趙家的院子也是用楊月嬋嫁妝和趙鵬飛的俸祿一起買下來的。
趙鵬飛與楊月禪成親已經有□□年了,趙老夫人的私房,楊月嬋的嫁妝、趙鵬飛的俸祿、還有二人後來購置的房子等產業都隨着淮北經濟的發展而增值,確實是一筆豐厚又很難算清的帳。
爲了今天順利判案,旭兒昨晚就帶人在沙丘縣衙中查找他們的婚書,購買房子的契約,還調了趙家的帳本等等。
但這筆帳盧八娘不打算派自己手下或旭兒手下的人算,她特別讓旭兒找來了當地官學算學科的先生和學生,讓他們來做,既會無形中得到沙丘人更多的認同,也節約了很多人力。
盧八娘只要定出計算的規則就可以了,她對下面一臉認真的學生們說:“將趙老夫人的財產及她的收入單獨分出,仍歸趙老夫人所有。趙鵬飛與楊月嬋成親前的財產及相應的產出依舊各歸原主,成親後兩人的收入及相對應的產出加在一起平分。”
不管哪個朝代的律法,對於個人財產的保護都基本相同,但是對於夫妻析產就沒有太清晰的規定,盧八娘做爲淮北王妃今天當衆宣佈方法正是想借此機會明確和離時析產的原則,將來各地判案時也可以按照此原則進行。
算科的先生和學生們拿了趙家的帳本就在縣衙前的空地上算了起來,一時間算盤的聲音闢啪做響。
趙老夫人臉漲得通紅,還是忍不住開口了,“王妃,我兒的俸祿應該是我兒的,爲什麼要分給楊月嬋一半?”
“如果沒有楊月嬋辭職在家照顧你和孩子,趙鵬飛能出征打仗嗎?他的俸祿裡有楊月嬋的功勞。夫妻一體,所以應該有楊月嬋一半。當然楊月嬋的誥命俸祿也是一樣。”
趙老夫人被駁了回去,趙鵬飛只得親自出面問:“請問王妃,我家中還有一個妾室,是否也應該佔一份呢?”
“我剛說過夫妻一體,如果你認爲你與妾室間的關係亦如妻子,可以分給她一份,只不過我就會給你一個寵妾滅妻之罪了!”盧八孃的話間剛落,馬上就引起了一片鬨笑聲。
忤逆不孝是大罪,寵妾滅妻也是大罪,官員爲此有丟官的,有被罰勞役的,趙鵬飛要是敢認寵妾滅妻之罪,他的官職馬上就要被拿下。
盧八孃的這兩句話說得帶了些頑笑的意思,一直很威嚴的氣氛馬上活躍起來。而且她的這種說法使得剛剛覺得析產有些不公的人又轉換了心境,夫妻共有財產應該各分多少確實是難題,但平分畢竟比給妾室要好得多。
趙家之所以激起這麼多民忿,就是因爲他們什麼都算計到了,納妾不違返律法,對妾室寵了點又達不到滅妻的標準,總之就是拖着楊月嬋爲趙家做牛做馬,楊月嬋不肯時就告她忤逆不孝,逼她無路可走。
比起富貴了休妻別娶的,盧八娘覺得這樣的人更壞一些,而且更有欺騙性。很多女人無奈中只得委屈着過一輩子,就是楊月嬋這般有頭腦的女人也差點被折了進去,最後只得發出了寧願不要誥命夫人的身份,不要嫁妝只要和離的求救聲。
這讓剛剛受到感情傷害的盧八娘一改平時低調的作風,公開出面審案,爲的就是替楊月嬋出一口氣,其實也是爲自己出一口氣!
縣衙門前的空地上,算盤聲還在響着,淮北王妃也繼續說道:“我們不必等數目出來,先解決下一個問題——那就是趙老夫人污告楊月嬋以及趙鵬飛在妻子被污告時不聞不問之事,是否需要給予楊月嬋賠償?”
楊月嬋被冤入獄好些日子,受了不少的苦,她完全可以反告趙家母子的,但是她並沒有。不過盧八娘並沒有忘記,替她提了出來。這個問題立即引起了一陣紛亂,有人說需要有人說不需要,在下面就吵了起來。
說賠的自然認爲楊月嬋不但被關在牢裡不少日子,還被人污爲不孝名聲受損,自然要賠的。但是也有人認爲不用賠,畢竟楊月嬋是兒媳,是妻子,長輩和丈夫對她的傷害並不用賠償。
盧八娘並不打算親自做出裁定,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便笑道:“請在場的推舉出五個沙丘最有聲望的人,由他們集體裁定。”
五個人被推舉出來了,他們亦被盧八娘安排在現場的一處商量。
整個審案現場越發的吸引人了,淮北王妃又向大家問道:“兩個孩子應該歸誰?”
“當然是趙家。”絕大部分的人都這樣回答,這時候人們就是這樣想的,孩子是父親的,而不是母親的。
“那好,這兩個孩子是趙家的孩子,要一直姓趙,不能改姓。”淮北王妃從善如流,她接着問:“由誰照顧更好呢?”
其實盧八娘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把撫養孩子的問題轉換了。做爲一個母親,她非常明白楊月嬋寧肯什麼都不要只想要孩子的心理,但是如果直接把孩子判給楊月嬋是不可能被大家接受的,也與眼下的律法相背,她只能巧妙地偷換概念引導大家。
果然沒有再出現一邊倒要把孩子給趙家的呼聲,很明顯,如果孩子交給趙家,以趙老夫人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可能照顧孩子,而趙鵬飛長年在軍中,也不可能照顧家裡,最後兩個孩子只能落到妾室手中,又哪裡能有好結果?
盧八娘在大家的停頓中下了結論,“趙家實情就是如此,就讓七歲的趙小郎自己決定願意由誰來照顧,而不到三歲的趙小娘子先由楊月嬋撫養,待她七歲懂事後可以重新選擇。此外不論最終孩子由誰撫養,雙方需要先拿出一定的費用,供將來孩子上官學所用。”
趙鵬飛是四品官,他可以蔭一子一女入官學讀書,而孩子讀書的費用總要先預留出來,以免將來又生麻煩。
趙小郎被帶到了前面,他從小跟着母親長大,見父親面只是有數的幾回,自然願意跟着母親。這時趙老夫人終於反應過來了,趙家還要給楊月嬋一大筆撫育費用,她不顧趙鵬飛的阻止大聲說:“我兒還有好幾個孩子,楊月嬋也應該給撫養費。”
趙鵬飛先後納過幾個妾,生過好幾個孩子,新納的妾也有了身孕,這些孩子如果預留撫養費也是一大筆錢,特別是到官學讀書的費用並不是小數目。
淮北王世子聽了趙老夫人胡攪蠻纏,已經很不快了,便開口道:“和離後楊月嬋已非他們的母親,又何需給撫養費?再者,蔭封子女到官學讀書,自然要由嫡出子女去,趙鵬飛有嫡子嫡女,妾生子女不能去,自然也不必準備學費。”
旭兒酷似司馬十七郎,由於身居高位又參與政事,小小的年紀便有了官威,他一開口,趙鵬飛臉色都變了,在後面拼命拉着趙老夫人示意她不要再說話,而趙老夫人果然再也不敢亂開口了。
至此,趙鵬飛與楊月嬋和離之難解之事已經全部理清,剩下的就是楊月嬋的誥命夫人是否還保留問題了,畢竟誥命夫人和離的事還是第一次。盧八娘早已經想好了。
“這個案子中涉及的人都是官員和誥命夫人,”趙老夫人也因爲兒子有誥封,所以盧八娘這樣宣佈,“趙老夫人和楊月嬋的誥命雖然都由趙鵬飛而來,但趙老夫人養育了兒子,楊月嬋打理家事照顧一家老幼,也都各自有功勞又品行出衆纔得到詰命封號,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現在楊月嬋雖然和離了,但是她的功勞並不能抹殺,而且她的所作所爲並沒有違反律法,也沒有品德有虧,所以誥命夫人的封號依舊保留,誥命夫人的俸祿也依舊保留。”
“至於趙老夫人,污告他人,欺瞞官府,品行不端,奪去誥命封號!”
趙老夫人似乎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兒子緊緊地抓住了。趙鵬飛並不是傻子,甚至他認爲自己很聰明,機關算盡,在家中一直佔居上風,只是最終將楊月嬋逼至無路可退,又遇到了淮北王妃和世子才完全落敗,現在他完全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保住現在所有的。
畢竟在此案中,表面上他沒有一處違反律法,他的官職並不會受到影響。果然,淮北王妃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將他放了過去。
淮北王妃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沙丘令身上,痛心地說:“我來前特別問了你的情況,得知你是靠自己苦學考入淮北官學的寒門學子,在官學期間的費用全部由淮北王府負擔,畢業後選到沙丘當縣令。你本應該兢兢業業地爲沙丘百姓做些實事,造福一方,但是你做了什麼!”
沙丘縣令將原來一直低着的頭低得更深了,口中吶吶地道:“我,我……”
“實在是令人失望至極!”盧八娘輕蔑視看了他一眼,“雖然你的官職已經被罷免,但你所犯的錯誤必需要補償,我罰你將今年所得的俸祿賠給楊月嬋做爲被關在獄中所受的屈辱,另外再罰你做一年的勞役,希望你能夠好好反思,認清自己的錯誤。”
說罷,盧八娘站了起來,向世子說:“餘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吧。”
“是,母妃。”旭兒在一片歡呼聲中將盧八娘送到車上。
這樁案子其實完全與盧八娘無關,但是審完後她的心境突然就變了,似乎楊月嬋得到解脫,她能從中得到安慰似的。看來幫助別人解除痛苦,就是治療自己傷口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