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雖然從盧府被直接擡進了洞房,但新房的情況她知道的還不少,而且還知道隔出去的半個院子是齊王府上十五郎的。本來齊王府十三郎剛成親,接着應該是十四郎,可十四郎的親事已經定好,在四月二十,不能再改動了。而十七郎出了這樣的事,於是便先給十七郎辦了親事。
至於好端端的院子一分爲二,也怪不得齊王妃。齊王今年四十三歲,可他已經有了五十四個養活下來的兒子,而且都上了玉碟。這些兒子中,最大的今年二十五歲,最小的還不到一歲,到了年齡的都要在齊王府成親。所以儘管齊王府佔地面積不小,可房屋還是很緊張。成了親的兒子,按有無爵位,分得不同的房子。例如十三郎是嫡子又有郡公的爵位,有一個帶着花園的大院子,十四郎是縣公,也有單獨的三進院子,還有幾個兒子,雖然無爵,但也有各種不同的原因,如生母得寵或有了孩子等,也換了單獨的小院。司馬十七郎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只能分到這種最低級的院子,也就是用最小的院了一分爲二後的半個院子。
說起來,盧八娘勉強算上盧家嫡女,所以迎娶的儀式和院子裡的佈置比起同是庶出,去年成親的十二郎還要好一些呢。
王府裡七間規制的正房被從中分開了,變成了三間半,提前來陳鋪的奶孃和桃花將最裡面的一間佈置成淨室,盧八娘要是沒有一間專門洗浴的地方是沒法生存的。然後就是擺了這張大牀和各種傢俱的正屋。外面一間擺了矮塌几案,是爲日常起居所用。再外面就是半間的堂屋,掛了幾張不錯的書畫,擺了個架子,上面放着幾件富麗堂皇的玩器。盧家嫁女,嫁妝外表看起來很體面。
當然這些東西並不是特別爲盧八娘準備的,盧家的娘子太多了,每年都要嫁出去幾個,盧府有近百的匠人,專門製造傢俱、用品等東西物品,除了供給盧家人使用外,每有盧氏女出嫁時,也會根據不同的情況挑選相應的東西做嫁妝。
盧八娘也因爲要嫁入齊王府,所以她的嫁妝比起她原本應得的還要好一些,當然是盧爲了府的面子。只可惜,隔了一半的房屋怎麼看着都有些彆扭。
桃花不滿地說:“娘子太委屈了,竟然住過這樣的破房子!”
在桃花的心裡,八娘子就是天上的仙女,就應該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豪華的屋子,她可以吃苦,但受不了八娘子吃任何一點的苦。
其實盧八娘雖然喜歡享受,熱衷於享受,可她並不是吃不了苦,也不是沒吃過苦的。她看了桃花一眼說:“你和奶媽住的屋子怎麼樣?”
“把廂房收拾出來給我們了,聽說原來平安在那裡住着,現在搬去倒座靠着門那間小屋裡,和看門的四喜一起住。”桃花的語氣中帶着一種算他識相的意思,“奶媽已經收拾出來一間擺上爐子做飯菜用,現在正給娘子做餛飩呢!”
奶孃到哪裡都想着給盧八娘做吃的,不過,她做的飯經過盧八孃的反覆提點,現在已經擺脫了這裡的一些奇怪口味,而適應了盧八孃的習慣,盧八娘離不了她。
她這次是嫁入王府,不可能多帶下人來,於是,她原來準備好的陪嫁都留在了她的山莊裡,只先帶來了奶孃和桃花,“唔,我恐怕也吃不下什麼。”盧八娘說。
“娘子,你看看還需要些什麼,明天我出府去準備。”
“不用了,我們不會在這裡住太久的。”盧八娘簡捷地說。
“我也想也是,這樣的破地方早些離開纔對。”桃花笑了,算起了明天要添的東西,“要多弄幾蔞炭,送嫁時我就發現這裡的炭太差了,已經在帶來了一大箱子,但是這種東西我們用得快,有備無患纔是好的,還有……”
盧八娘心不在焉地聽着,因爲是成親的第一天,不好到院子裡走,她站在窗前向院子裡看去,黃昏時分,夕陽在院子裡撒下餘暉,照得被紅色的燈籠和錦緞裝飾起來的小院子裡透出幾分喜氣。
院子裡靠着西側的籬笆旁,有兩株並排的柳樹,垂下無數條柔軟的綠色絲絛,現在被夕陽的光澤渡上了一層金色。三間的東廂房裡,已經冒出了縷縷白煙,給院子平添了些生活的氣息。對面的倒座裡,一個老內侍正向院子裡偷看,他很好奇郎君的娘子是什麼樣子,遇到了盧八孃的目光就趕緊縮回了頭。
齊王府裡僕從有上千人,但司馬十七郎這樣的庶子身邊人卻不多,除了盧八娘見過一面的平安外,還有就是這個叫四喜的老內侍和一名叫阿春的侍女。四喜年紀大了,只是負責看看門,住在倒座的第一間屋子裡。而阿春,伺侯着司馬十七郎的日常起居。盧八娘今天並沒有看到她,聽說因爲生了病,暫時被挪出府去。
盧八娘緊握着雙手,在所有的人看來,她都是非常沉着鎮靜的,但她知道自己的緊張。桃花已經將牀上的用品全部重新換了一遍,原來陳鋪的雖然也是新的被褥,但已經被人碰過了,盧八娘是絕不會再用。她靠到了牀上,努力轉移自己的思想。看着站在一旁的桃花問:“嘴撅那麼高幹什麼?”
桃花對司馬十七郎一點好感都沒有,賞花會發生的事情她是唯一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司馬十七郎明顯就是故意對着盧八娘來的,後來又威脅她們,然後得知是自己與花姨娘說話時讓司馬十七郎聽到了才惹出這一禍端,看着眼前的破院子,她更是又悔又恨。
盧八孃的緊張不適桃花感覺到了,她不再想明天的安排,而是又嘀咕上了,“我怎麼沒想到靜心閣裡會有人呢?要是那天我仔細一些就好了。””她這些天差一點化身祥林嫂,從早到晚常唸叨這句話,“
“桃花,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是我自己想嫁入齊王府的。”盧八娘說。
“賞花會時司馬十七郎衝過來太突然了,我都沒做好準備,才讓他將娘子撲倒了。”桃花心裡的不快還有,她竟敗給了司馬十七郎,沒能攔住他。
“你纔多大?哪裡能攔得住一個練了十多年功夫的青年男子?”盧八娘看着桃花不服氣地樣子,好笑地說。
從那天后桃花增加了練功的時間,這個傻丫頭,是想把功夫練好打敗司馬十七郎呢?但男女體力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差異,桃花想打敗司馬十七郎的難度很大。不過這丫頭一根筋,要想讓她想通這個事實還真很困難。她什麼時候纔會懂得體力再好,也不如腦力好呢?
就在盧八娘想給桃花再講講這些道理時,屋門打開,司馬十七郎回來了。
雖然盧八娘洗浴用了不少的時間,但司馬十七郎回來的還是太早了。這說明外面的筵席不夠盛大,來的客人也不夠多,氣氛不夠熱鬧。
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進門的瞬間,已經坐直了身子,眼下,她站了起來,司馬十七郎溫和地扶着她一同坐在了牀上。
“喜娘還要等一會兒再來。”司馬十七郎看着盧八娘說,“我們坐着吧。”司馬十七郎穿着大紅的喜服,神采奕奕,臉上帶着掩不去的笑意,他一面說着話,一面側過頭看着盧八娘。
聞到了這人身上的酒味,加上自己的被褥被別人坐了,盧八娘心裡不舒服極了,她剛剛已經把手藏到了袖子裡,沒有被司馬十七郎拉住,現在她不露聲色地把袖子從司馬十七郎手中抽了出來,點點頭,以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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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婚禮其實還沒有結束,還有共牢合巹之禮沒有進行。共牢就是新婚夫婦共用一個牢盤進食,而合巹即將一個瓠一分爲二,夫妻各用其一飲酒。這種儀式說起來很簡單,實際非常繁瑣而且奢費。
按習俗,共牢合巹之時,婢僕陳列,到處點燃精雕飾採的牢燭,用佳釀作爲合巹之酒,而所有的牢具,也就是餐具,都是金銀所做,極其奢華。然後,王府裡派來的兩名喜娘會全程觀看洞房的過程,回去向長輩們報告,這些程序在世家也中也相差無幾。
盧八娘心裡在想,喜娘一直不來纔好,喜娘若是來了,也一定要將她們打發走,她已經對桃花說過了,讓她按自己的吩咐做。
她略略擡起了眼,就看到司馬十七郎露在衣袖的外面的一雙手都握了成了拳,暴出了青筋,盧八娘馬上就明白過來,他也很緊張。這種認知讓她馬上放鬆下來, “我們坐在桌子旁說話吧。”
“好,”司馬十七郎沒反對,坐在哪裡都無所謂。他想的是,父王、世子根本沒來參加他的婚禮,他的一些朋友還不能露面,所以這場親事辦得實在太簡陋了。做爲新郎,他心裡雖然不好受,也不出乎意料。但時間已經不早了,喜娘竟然還沒到,難道王府裡成心連面子都不要了嗎?
司馬十七郎早就打聽到,今天的喜娘是王妃屋裡的兩個姑姑,他的體面自然不夠王妃身邊最得寵的姑姑們過來,不過這種事情有賞錢可拿,也總是不乏願意來的人。在自已大喜的日子,他不想鬧得不好看,於是便向平安打了個眼色,平安明白後悄悄地退了出去。
司馬十七郎想着這些,又盼着平安能順利回來,緊張難奈,但還裝出一副笑臉推託道:“幸虧喜娘沒有來這麼早,要是她們在,我們都不好說話。”
盧八娘點點頭,努力撐着做出一副自然的樣子說:“我不大喜歡下人離我太近,身邊也不願意放太多的人。”
“我也一樣。”司馬十七郎隨口應和後想:“娘子還真奇怪,身邊下人多才有排場,夠體面呢。”當然這都是內宅小事,無關大局,以後就由娘子做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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