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淮北王出征,並沒有將將管理淮北軍後方的大權交給她,而是留給了淮北王世子。雖然世子還小,事情還是由淮北王妃做主,但其實還是有名義上的不同,心理上的感覺也就不一樣,不過盧八娘沒有一點失落,母親對兒子,只會盼望他會超越自己。她也如十七郎一般,定期帶着旭兒處理公務,逐漸培養他的能力。
淮北的公務盧八娘表面上已經放手很久,但其實並沒有生疏,當然現在也與原來有些不同,實行多年的官員選拔和考覈制度已經使淮北的政務更加正規有條理。無論是平北城周圍百姓的遷徒,還是軍備物資的運送,都有一定之規,讓她比淮北初建時輕鬆多了。
每一天都有前方的戰報送回來,淮北王帶大軍向西南進發,沿途招雍州、楚州、益州人士加入勤王大軍勢如破竹地打到益州當年的刺史駐地,然後他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向京城前進,一路攻向氐族世代生活的山區。
原本齊挺在最初得到淮北王不肯與他合作的消息後並沒有立即撤兵,而是加緊了進攻京城,但是看起來風雨飄搖的朝廷卻出人意料地撐住了,大敵當年,平時互相拆臺的各方勢力空前團結共同守城,齊挺損失嚴重,又見各地勤王的兵馬陸續前來,只得扔下大量的屍體向益州後退。
淮北軍與齊挺在不久前崔嶸與齊挺博殺的地方相遇了,結果完全相反,氐族軍隊全軍覆沒,齊挺死於亂軍之中。
可另一路淮北軍卻沒有這樣順利了,他們在氐族盤居已久的山區中幾乎沒有進展,於是擊敗齊挺後另一路人也進了山,但依舊沒有迅速平定氐族叛亂,淮北數大軍被氐族拖在益州山區了。
得到這樣情報的羯人迅速從西北方向進攻子思城和平北城。鑑於淮北王這次出征時抽調的兵力主要是拱衛平北城的數萬大軍,子思城防守並未受嚴重影響,所以羯人派出數萬人牽制住子思城及衛城的兵力後,繞道直攻平北城。
從地理位置上看,淮北軍所屬的子思城及附屬的幾座衛城,就像一隻雁頭一般地突出於淮北領地,而平北城就是這隻雁頭的眼睛。平北城東邊連接淮北軍大營,南邊是雍州陶家,西邊是氐族,北邊是羯人。
處於這樣危險境地的平北城完全靠周圍四座衛城的駐軍來保障安全,現在四座衛城內空蕩蕩的,便使平北城完全暴露在羯人面前。儘管平北城城牆堅固,城內的軍民頑強抵抗,但是羯人對於攻下平北城的渴望超出了一切,他們調動了一切能調動的軍力撲向平北城。
自從淮北王北上,在淮北這塊土地上,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羯人被從淮北趕了出來,他們的人被虜去當奴隸,他們的財物被搶走,他們的糧被收割……特別是平北城的建立,將依然留在黃河北部的羯人徹底壓制住。現在淮北王被氐族人拖住了,正是攻下平北城最好的時機!
羯人的進攻是瘋狂的,將領們晝夜不休驅趕着奴隸們填平護城河,督促士兵們向城牆上攀爬,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派出兩支強兵向東向南擋住前來增援的淮北軍和雍州軍。
淮北王出征後,淮北王妃已經退守老營,她聽說平北城萬分危急便將淮北軍大營內能夠調出的軍隊全部調出援救,當然淮北軍大營內已經沒有太多的人馬可以調動了,因爲淮北王發兵益州前也從大營調了大量人馬。
於是淮北軍老營的幾千人馬被羯人擋在了平北城外幾十公里處一片高地之下。這批增援的淮北軍戰鬥力相當差,也從側面證明了淮北王確實將淮北的精兵大部調出,只留下子思城,他以爲子思城會護衛住平北城。
羯人爲淮北王的失誤而欣喜若狂,然後他們又發現一向與淮北軍協同作戰的雍州陶家並沒有派兵支援平北城,看來,陶耀光是看清了淮北王的失誤和平北城必敗的結局了。
這讓羯人更加欣喜異常,將兵力更加集中起來。如果不是平北城牽制了太多的兵力,他們簡直要揮兵東進直搗淮北軍大營了。
來自東邊的淮北軍被擋住了,南邊的陶家軍坐山觀虎鬥,西征的淮北軍現在沓無消息,子思城被圍得水泄不通只能自保,平北城指日可下,羯人就在這種信念的支持下將他們全部了力量投入了攻打平北城。
平北城的損失是巨大的,身經百戰的羯人們都看出來平北城支持不了太久了,他們將最精銳的人馬集結在平北城下,準備發動最後一擊。
就在平北城的南門前,羯人隊伍旌旗飄搖,兵士們衣甲鮮明,鎧甲與武器在陽光下閃耀着刺眼的光芒,戰馬不耐煩地在原地踏步,十萬雄兵在淮北城下整齊地列隊,氣勢如虹,似乎立刻就要將平北城踩在他們腳下。
突然間,平北城的城牆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火光伴着硝煙從城頭傾泄而下,轉眼間平北城下煙塵瀰漫,對面不見人影,只聽得哭喊□□之聲不絕於耳。
煙塵漸落,幾處炮彈落點慘不忍睹,地面留有幾個大坑,周圍的一切都是支離破碎的,而剛剛戰場上充滿信心的羯人們忘記了死亡,忘記了逃跑,呆呆地立在城下,有人直直地望向城牆,還有人跪在地上祈求上蒼——對他們如此嚴重的懲治不可能來自人類!
城牆上的淮北軍也被震驚了,雖然曾經演練過,但真正對着這樣密集的人羣開炮還是第一次,他們重新用敬畏的目光看着手下的火炮。雙方就這樣都怔了一會兒,終於有人醒悟過來了,架在平北城城牆上的四尊大炮再次開火,而羯人醒悟後則開始逃跑。
四尊大炮共發射了三波,因爲有一發熄火,實際射出了十一發炮彈,每一發炮彈實際波及範圍不過方圓幾丈,消滅的人數比起攻城的傷亡要小得多,也許並不值得稱道,但是這種不能被理解的力量對心理的威懾力非同尋常,羯人崩潰了。
轉瞬間,形勢完全逆轉,如狼似虎的羯人軍隊變成被追逐的羊羣,向北奔逃而去。
早已經從益州悄悄撤回的淮北王正在羯人的必經之路上等着他們,這一場伏中淮北軍又使用了另一種火器——用火點燃後扔到敵軍當中的□□。這種小巧的武器比起火炮的殺傷力要小得多,但是勝在攜帶使用方便,正適合城外的野戰。
被炮火和□□完全打擊得昏頭轉向的羯人徹底失去了鬥志,他們呆若木雞地跪在一旁,被淮北軍用繩子捆成一串串地押向後方。而僥倖逃脫的,也很快再次遇到淮北王的大軍,因爲淮北軍已經向晉地全面發起了進攻。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晉地完全落入淮北軍手中,這種速度,差不多與從淮北駕車到晉地旅遊所需要的時間相同。也就是說,淮北軍到達之處,交戰的時間都非常短,羯人不是逃跑就是投降。
大好形勢下,盧八娘心情非常愉悅。晚上,她帶着兒子們十七郎說起了他們的父王,這是每天必有的內容,“你們父王已經打到了黃河邊,現在應該準備回兵了。也許用不了一兩個月就能回大營,他會先向先皇稟報淮北的胡人都被趕走了,然後我們接回平北城……”
提到父王,旭兒興奮不已,“母妃,這幾天我每天都要練習半個時辰禮儀,邸師傅說父王凱旋而歸時,我要出城三十里迎接。”
“好好練,母妃讓人給你做了新的冠服去迎接父王。”盧八娘向着旭兒一笑,又告訴捷兒,“捷兒也有新衣服。”
捷兒對新衣服不感興趣,他搖着盧八孃的手,“我也要去迎接父王。”
“好的,母妃帶你去。我們陪着哥哥一起去。”
“弟弟,你要好好學習禮儀,等將來我出會領兵出戰,等到打了勝仗回來時,你就可以出城來接我了!”
捷兒也正式進了書房,他非常聰穎,讀書習字進步很快,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但是一向不喜歡背書、演習禮儀這類很刻板的東西,聞言猶豫了一下,“那好,師傅再講《禮記》時我不在下面
偷偷畫畫了。”說完後自覺不妥,趕緊看向盧八娘。
盧八娘微微一笑,想起了年少時的自己,每本書的空白處都畫滿了各種的人像、動物和花草,“捷兒,聽師傅講課時要專心,喜歡畫畫可以另外多抽出些時間認真畫。”
“母妃不必擔心弟弟的功課,昨天我專門檢查了,他已經把千字文背下來一半多了,每天也按時寫一百個大字。”旭兒已經很有哥哥的樣子,自覺父王出征他應該帶好弟弟。
“好了,你們先去洗澡然後就睡吧。”舊的王府很狹小,盧八娘以此爲藉口帶着兩個兒子一起睡。兒子們躺下了,她坐在一旁輕輕地爲他們搖着扇子。
進入夏季後天氣越來越熱,雖然現在不同於剛到淮北時一無所有,窖存的冰隨便用,可是盧八娘卻不肯在屋子裡放太多,擔心對兒子身體不好。她慢慢地扇着,不急不緩的輕風最爲適宜,看着旭兒和捷兒沉沉地睡去後,她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