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險中求,盧八娘當然支持,於是她高調地爲司馬十七郎準備了出門的用品,又給跟着他一起出門的護衛們辦了酒宴,還囑咐桃花爹和池樑放心,綠袖剛生過孩子沒多久,而細君則有了身孕,她都會看顧的。這一次爲了司馬十七郎的安全,盧八娘差不多把京城裡所有的護衛都派了跟他出去。
臨行前一天的晚上,司馬十七郎索求無度,盧八娘也由着他,她就要睡着時,聽司馬十七郎突然說:“娘子,有一件事我要囑咐你。”
“什麼事?”
“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一定要頂住王妃和盧相的逼迫,不要改嫁。”
“你怎麼能想到這裡?”盧八娘沒想到他會說這些,“雖然有危險,可是你畢竟是皇上的欽差,吳郡世家也好,王敦也好,輕易不敢對你做什麼,再則你自己也不要太拼命,一定安全回來。”
“你答應我嗎?”司馬十七郎只是問。
“自從嫁給你,我就從沒想過要改嫁。”盧八娘吻了吻他的脣說:“你還記得不論是崔嶸還是孟白,我都一點都沒動心吧,那時候你還沒有爵位呢。”盧八娘答應他這個條件還真沒多少壓力,她真不會改嫁。
沒有了司馬十七郎,她還有縣公夫人的身份,用這個名頭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也許比現在還好,她怎麼會改嫁呢?至多有需求時出軌而已,還要看到那時她的潔癖好轉的程度,這些她當然不會傻傻地告訴司馬十七郎了。
司馬十七郎從沒有想到自己高貴的,懂得“慎獨”精義的妻子可能出軌,這種可能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思想裡,甚至他也堅信盧八娘不會改嫁,他只是不放心母妃和盧相,所以纔想起來要叮囑一番。
親耳聽到盧八孃的承諾,又想到以前盧八娘毅然拒絕崔孟兩位,司馬十七郎便徹底放心了,又囑咐道:“如果我真回不來了,你就過繼一個兒子,記住千萬不要從十三郎那裡過繼,選十哥家的,最好是嫡子……認真將他教養大,將來……”
男人就是這麼自私,就是死了,也不想自己的老婆是別人的,就連後事也要按他的心願。盧八娘打斷十七郎的話,“別說這些了,你一定回來,成親時你就答應我們會長相守的,而且還說過讓我過榮華富貴的日子,現在還不算實現呢!”
“放心吧,”司馬十七郎笑了起來,“回來後爵位肯定要升了。”
司馬十七郎從禁軍中抽了幾十人,加上家中的幾十個護衛,帶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隊伍,和幾十名真正採買新絲的宦官一起向吳郡出發了,華清院裡一下子冷清了。
盧八娘雖然知道他此去很危險,但並不是特別擔心,憑直覺她認爲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平安回來,他那樣一個有決心有毅力頭腦又足夠聰明的人,怎麼會活不下來呢?他一定會想辦法完成任務,風風光光地回京城。
這期間細君生了兒子,桃花有了小弟弟,興奮異常,每天都都要在盧八娘面前講些小弟弟的趣事,也無非是吹個泡泡,又或者是睡着了睜着一隻眼睛之類的。盧八娘其實不愛聽這些瑣事,就讓桃花多回家陪着細君,以彌補桃花爹不在的缺憾。
綠袖因爲生了女兒,本來非常失望,但見盧八娘給細君的兒子的打賞與自己的女兒一模一樣,池師傅也一再說先開花後結果,再有寧姑姑的安慰,也就放下心來,好好養身體,準備等池樑回來再要一個孩子。
司馬十七郎這次出門用了近三個月,盛夏時出發,入秋時纔回來。他們帶着大批的新絲進了京,也向皇上覆了命,回到齊王府裡的人已經是英郡公了。
“夫人,我回來了!”
看着瘦了許多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欣然笑了,她聽出這句話後面的無數艱辛,覺得自己發內心歡迎他回來,不說她對十七郎是有真感情的,只說衡權利弊,她也寧願做郡公夫人,官大一級壓死人,爵位也一樣。她笑着問:“聽說剛剛在宮裡已經領了酒宴,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身上都是汗,我想洗洗。”司馬十七郎眼睛一直盯在盧八孃的身上,目光灼熱得就要把她的衣服烤出一個洞來了,“夫人,你幫我。”
見駕前豈能不沐浴更衣?眼下的司馬十七郎打扮得非常整齊,應該是今晨在城外就收拾好了,聽着他聲音裡的沙啞,盧八娘對他的打算心知肚明,但她還是非常配合,她也想要了呢。
最後浴間被弄得亂七八糟、到處是水漬,他們倆人歇了一會兒重新打扮出門,齊王府裡今天也要擺酒慶祝。
眼下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的地位又上升了一大截,除外齊王和世子,以他的身份最高了。司馬十三郎雖然也是郡公,但卻沒有官職,只是個閒散宗室,算不了什麼,而十七郎現在已經成了皇上的紅人。大家雖然不知道十七郎這次去吳郡的真正意途,但能爲皇上採辦祝壽時用的新絲本就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司馬十七郎卻不再有當年初封縣公時的狂傲,他謙遜有禮地攜盧八娘給齊王和王妃行禮,恭敬地回答他們的問題,坐席上目不斜視,神態肅然,讓盧八娘對他再次刮目相看。
更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沒從吳郡帶回來一點新絲,而且把皇上賞賜的東西都拿出來獻給父王王妃,分給齊王府的上下人等,盧八娘之前就知道他的決定,而且是贊同的,在中國,孝悌一直被推到非常崇高的地位,司馬十七郎想要好名聲,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必須要做到這一點。
從盧八孃的角度,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與整個社會的世俗的觀點作對,因爲她懂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順應歷史的大潮,而且因勢力導,爲我所用。司馬十七郎對嫡母的孝,她非常贊同,而且在齊王府裡,她在保持自己的驕傲的同時也一直以順從的兒媳形象出現的。她將來也是要做嫡母的。
對父母要孝,對兄弟要恭敬友愛,司馬十七郎對他一直很反感的十三郎也做出十足的兄弟之情,更不用說其餘的手足了。
回到華清院,盧八娘將人都打發下去後笑得軟在牀上,“郡公,你裝得實在太像了!”出門三個月,路上的空閒時間很多,司馬十七郎一定在仔細想好了他回來的目標和相應的言行舉止。
“夫人,我不全是裝的,”司馬十七郎辯駁道:“我是真想做一個君子,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盧八娘是不大信這些的,人性,只有在特別的情況下才能夠真正顯示出來,平時很容易僞裝。所以白居易說過,“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復誰知?”但她也不至於去揭穿,只是笑道:“人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郡公這一別三月,我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郡公了。”
“哪裡,夫人是天生高貴,我不過是靠努力修身養性纔有所成就。”司馬十七郎特別喜歡看盧八孃的翹眉鳳目,威儀天成的相貌,更愛她高傲不凡的氣度,他俯身細細地打量着她,在她的臉上描摩着,“我偷偷潛到王敦的營裡時,有幾次情況特別危險,當時我就想,我捨不得扔下夫人,一定要活着回來。”
“我也盼着你回來呢。”盧八娘呢喃地說。
司馬十七郎笑了,他知道夫人在盼着他回來,於是不知從哪裡摸出一串鮮紅的珊瑚手串來,溫柔地替盧八娘籠到了手腕上。雪白的肌膚襯着紅豔豔的珊瑚珠子,相得宜彰。他在上面來回撫摸着說:“這是我親自選的珠子,在回來的路上空閒時間又打磨了一回,親自替你穿成的。”
盧八娘感受到帶着涼意的珠串,斜睨了他一眼,“你還是藏私了!”
“只私藏了這一件。”司馬十七郎順着盧八娘帶着珊瑚手串的手臂一直向上摸去,心動神搖。
兩人又柔情蜜意地膩了一會兒,才說起了正事,盧八娘問:“王敦真有反意?”
“確實,”司馬十七郎說:“我到吳郡查訪,王敦在在當地暗自設了塢堡,所養部曲過萬,只是瞞着朝中。不過,吳郡的幾個世家,也確實心存不滿,同情黃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作亂。”
“皇祖父是何意?”
“皇祖父打算派人到吳郡接收王敦的軍權,順便彈壓吳郡世家。”
“會派誰呢?”
“我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主帥恐怕還沒定下來,極有可能是八皇叔。”
盧八娘也贊成司馬十七郎的分析,十七郎實在是太年輕,他能這樣快地得到皇上的信任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皇權不振,皇上願意用自家的子弟,但他領吳郡兵權,肯定是不夠格的。先前把軍權交給王家,馬上就有了謀反之虞,現在勢必要交到司馬氏手中,齊王魯王不行,南安王現在又太小,也就只有陳王了。
“那你什麼時候還會去吳郡?”
“應該很快,皇祖父現在一定寢食難安,我猜他定下人選後就會馬上派兵出發。”司馬十七郎問起了家裡的事:“王府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嗎?”
“沒有,”盧八娘笑着說:“母妃賢良,待我們這些兒媳是極好的,我也從不錯日子的去請安;七月裡徵得母妃的同意,給姨娘上了香,並在宮人斜那裡設了祭。”
司馬十七郎的生母死前連個名份都沒掙上,現在兒子成了郡公,盧八娘這樣稱她也就沒什麼了。但是限於嚴苛的禮法,再多的她也做不了,根據律法,就是司馬十七郎也無法繞過齊王妃爲生母請封。
“虧了你還總想着她。”司馬十七郎的語氣裡有着萬分地感慨。
“郎君只管去忙正事,家裡的事情我自然打點妥貼。”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不願多提她的這個樂妓出身的婆婆,所以把事情說清了就轉了話題,“總算到家了,趕緊好好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