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紛紛的春節過去了,很快就到了春天。
這時候江府宴客的風波早就成了昨日雲煙,已經沒有人還記得了。不管以朱御史爲首的幾個人如何忠心爲國,盼望收復舊日河山,朝中卻是一片歌舞昇平。
南宋偏安時有人作了有名的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與此時此景再相像不過了。
在春節喜慶的餘韻中,董氏熱熱鬧鬧地進了門。不過說是熱鬧,也就是相比一般的妾室而言。華清院擺了幾桌酒,又用一頂小轎吹打着將她擡了進來,還放了一陣子鞭炮。
盧八娘將董氏安排在華清院內院裡的東耳房,她更想將董氏安排到一個獨立的院落裡,可是那是不可能的,華清院還是太小,這裡已經是相對較遠的距離了。
至於董氏屋子裡面的佈置,也很不錯,盧八娘並不吝嗇,兩百萬已經用了,不差再用個小小的零頭。司馬十七郎以後住在那裡時,也會感受到她的大度。
客人們已經散了,盧八娘坐在妝臺前卸下首飾,因爲招待客人,她今天打扮得要比平時要華貴,首飾自然也多。之後拆了頭髮,脫了外裳,又去洗浴過後,笑着對桃花說:“你也去睡吧。”
“要麼我住在外面的榻上陪着娘子?”桃花退到了門口,又不甘心地轉過頭來問。
“不用了。”
現在縣公不在家時,夫人也不用自己陪着,說不再怕一個人睡了,但是今天卻不一樣。桃花忿忿不平起來,“縣公爲什麼要納妾呢?難道他眼睛瞎了嗎?董娘子哪裡有夫人好!她只配給夫人拾鞋子!”平時桃花並不喜歡司馬十七郎整天與夫人在一起,可她也隱約明白了納妾對盧八孃的不利,於是又恨不得把司馬十七郎叫回來了。
盧八娘感受到桃花對她的維護,微微笑了,“桃花,你以後嫁人了,可以不讓你的夫君納妾。”
“他要是敢納妾,我就打斷他的腿!”桃花惡狠狠地說。
“原來還說不嫁人呢,現在就改了主意?已經想到不讓夫君納妾了,桃花真長大了。”盧八娘笑道:“趕緊去吧。”
看夫人還有心情說笑,應該是沒事了,桃花放下心來,奶孃、寧姑姑她們一直都那樣緊張,還一直叮囑她要小心注意夫人,就是白操心。
桃花出了門,將門仔細掩好,盧八娘走上來將門栓放下,然後又檢查了窗戶。雖然王府裡的安全非常有保障,但自己一個人住她還是要查一次才能安睡。
屋子裡靜靜的,桌上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盧八娘上前將燭火息了。眼前一片黑暗,前世的她最怕這樣的黑暗,但又習慣於在黑暗獨自一人,到了這一世,這種感覺很久沒有了,今天再品味一下,卻又是不同。她感受到自己對黑暗的恐懼地變弱了,至少她不會因爲受不了這種恐懼和孤獨而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司馬十七郎固然不能陪伴她一輩子,桃花也是一樣,她會長大、成家、有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一直伴在她身邊。而她自己的心,也越來越強大起來了。
寂靜的夜晚還是有些清冷,盧八娘懷裡抱着的手爐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令人心暖的熱量,她再不會像前世一樣,外表堅硬,心內脆弱不堪,最後只有自我結束。這一世她要堅強地面對一切的問題,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盧八娘不後悔她將司馬十七郎推走,這個人對她而言就是毒品,遲早要戒掉,越早戒,反噬就會越小。但她也承認,自己心裡還是空蕩蕩地不舒服,如果正常的女人這時候會怎麼做呢?應該是大哭一場吧,盧八娘努力眨了眨眼睛,雖然酸澀,可一滴淚也沒有,她有多少年沒流過淚了,應該不會流淚了吧。
算了,認識到自己離正常的女人還是差很多,盧八娘放棄了哭幾聲的打算,然後她突然想起了她畫的北湖風景,這些天的畫作並不滿意,總覺得缺少些什麼,現在她頓悟了,缺的是這種蕭索的意境。如果把現在的心情代入到作品中,想來應該不錯,一霎間,盧八娘有了想挑燈作畫的衝動,馬上她又壓了下來,她不是十□□的文藝青年了,而且養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生活規律。
盧八娘打開牀帳上了牀,卻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你這是何必呢?趕緊出去!”內院門戶極嚴,外面的人進不來,但司馬十七郎從耳房則能輕易過來。
“就知道夫人一定會趕我出去,我纔在你洗浴時悄悄躲在這裡。”司馬十七郎嘻笑着說:“放心吧,我已經洗了澡,你聞聞,加了薄荷葉了呢。”
“別胡鬧!”盧八娘拿開他的手,“你這樣做董氏如何自處?”
“一個妾,管她怎麼想呢。”司馬十七郎理所當然地說:“等我有了嫡長子後,我第一個將董氏收房。畢竟是正式擡進門的,又是世家女,只要她謹守本分,我們不會虧待了她。”
“畢竟是她進門的第一天……”
“那有什麼,”司馬十七郎還是不以爲然,納妾不同於娶妻的洞房花燭夜,必要夫妻同起同臥,“什麼時候收房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董氏若生子,身份也不錯了。”盧八娘提醒司馬十七郎,她爲什麼肯花兩百萬,還不是爲了她是世家女,生的孩子身份也高一些,滿足司馬十七郎極重視出身的偏執。
盧八娘是真心盼着司馬十七郎能早日有兒子的,在這個時代,司馬十七郎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兒子。司馬十七郎的性格太強了,不可能被她完全收服,況且夫爲妻綱,自己想管他也名不正言不順。但兒子卻不同了,她要培養出唯她命是從的兒子來,孝順嫡母可是兒子們的責任啊。
“再好也比不了嫡子。前些時候我糊塗了,非鬧着要納妾。既然已經納進來,我們就養着吧,也不是養不起,我們生嫡子的計劃不能變。”他教育盧八娘,“孟表兄生了庶長子,被多少人嘲笑?不說別人,王妃就盼着我們也生下庶長子,亂了規矩呢。”
司馬十七郎本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在短暫的迷失後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堅定的程度根本是盧八娘不能改變的,當然盧八娘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定要改變他的想法,她便在他的身下嘟噥着說:“都隨你的意吧。”
回答她的是深深的吻和令人銷魂的纏綿。
第二天一早,盧八娘剛醒來就聽門外桃花壓低了聲音訓人:“你不必一大早就在外面凍着,給誰看的!夫人每天卯正起牀,你只管卯正時過來就行。進了正屋,你不許進內室,東西也不許亂碰!知道了嗎?”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低聲應了,應該是董氏。
司馬十七郎正在穿衣服,突然笑了,“桃花這小丫頭片子,這麼兇,將來一定嫁不出去。”
盧八娘知道他是想起來昨天聽到桃花和自己的對話了,也就一笑說:“我看倒不一定。”
盧八娘很少有什麼事與自己頂牛,但就是桃花,她特別維護。司馬十七郎在這種小事上不與她計較,便攔住盧八娘,自己起身將門打開,“我才知道你一人住時是要拴門的。可一早起來就去開門,容易吹了風,你以後還是不要再拴門了,最多讓人在外面把門頂好。”
“啊!”桃花被突然出現的司馬十七郎嚇了一跳,“縣公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進去的?”
司馬十七郎理也不理她,直接出去練劍了。
寧姑姑禁不住說桃花,“縣公在這裡有什麼不對的,你怎麼說話呢?”
桃花便說董氏:“你怎麼沒告訴我們縣公不在耳房裡呢?”
盧八娘聽了桃花又要遷怒董氏,就在裡面叫了一聲,“桃花。”
桃花便顧不上再說什麼,趕緊進來幫着她梳妝。寧姑姑也在一旁做着雜事,但一張臉上的笑意卻掩也掩住。納妾的第一晚,縣公就住到了正房,這是表明夫人的地位是誰也動搖不了的,很快內院的人們在行動間都多了幾分輕快。
盧八娘明白大家都在想什麼,也不多說,收拾好後出了內室,剛坐在榻上,董氏已經過來跪到她的面前“給夫人請安”。
盧八娘滿意她恭順的態度,點頭道:“先起來吧,等縣公回來後一起行禮。”
董氏答了一聲“是”,起來站到了一旁。盧八娘看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不甘,老老實實地站在了一旁,滿意地點點頭,她就是看上董氏懦弱的個性才選中了她。
“還住得慣嗎?”盧八娘問。
“住得慣。”
“我見你只帶來一個小丫頭,恐怕身邊人不夠用,再撥給你一個人使吧。”盧八娘自然要在董氏身邊放上一個人,華清院不能脫離她的控制,於是吩咐寧姑姑,“姑姑看着安排一個懂事的過去。”
“是。”董氏和寧姑姑一同答應。
“不要這樣拘謹,說說你姨娘怎麼樣?還有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盧八娘笑着問。
“姨娘身子還好,除了我,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姐姐五年前嫁出去了,弟弟今年十三歲。”
不用說董氏的姐姐一定被嫁到庶族換錢了,盧八娘又問:“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
“做針線,也讀書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