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喜宴結束,新人入了洞房,盧八娘躺在牀上由着司馬十七郎幫她揉腿,“行了,已經好多了。你呢,是不是喝多了?”
“多是多了點,不過沒事兒,就是高興。”司馬十七郎的話中充滿了憧憬,“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抱孫子了!”
司馬十七郎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天天盼着兒子,現在過了四十,又開始盼孫子了,還真不容易呢!
盧八娘一笑,“兒子娶親了,孫子還用着急嗎?”
“捷兒怎麼沒有一眼就喜歡的小娘子呢,要是也象旭兒這樣多好,我們年前就給他辦親事,明年又多了個孫子了。”司馬十七郎含笑說道:“不過,捷兒的親事回淮北再相看也行,他喜歡什麼樣的都由他,就是鮮卑貴女我也不反對。”
司馬十七郎對捷兒還真寬鬆,但是,盧八娘知道雖然他說什麼樣的都由捷兒,但其實還是會有一個最基本的要求,而陸畫師,也就是已經嫁過一次的柴氏女是怎麼也不可能達到他的要求。
“我回淮北後就幫捷兒相看。”盧八娘即是回答十七郎也是回答自己。
“說起捷兒我又想笑,”司馬十七郎笑了兩聲才道:“一大羣宗室士家子弟都搶着灌旭兒酒,其實那酒已經被摻了水,不過捷兒不知道,硬是上前替旭兒喝,結果喝這種只加了一點的酒還是喝醉了!”
“大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盧八娘這樣想,又趕緊問:“我還不知道,也沒派個人過去,捷兒沒事吧?”
“沒事,真沒喝多少,我已經讓平安過去看了,你只管放心睡吧。”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姑舅。”盧八娘也是從這個時候走過來的,當年的一切還歷歷在目,現在卻坐在高堂之上等待兒子兒媳的拜見了。她擡手撫了撫鬃角,心裡還有些緊張呢。
“是不是我們起得太早了?”司馬十七郎正了正冠,低聲問王妃。
原來他也緊張呢,盧八娘笑道:“我們早起點總比讓他們堵在內室好得多吧。”
正說話間,旭兒扶着一臉嬌羞的孟慧娘進了正殿,見父王和母妃已經坐在堂上便笑道:“怎麼都起這麼早,慧娘還說要來服伺母妃梳妝呢。”
“我們府裡可不要那樣的規矩,”盧八娘趕緊反對,她可不想每天在起牀時就見到兒媳婦,還是有點距離好,免得生出了婆媳矛盾,“今天特別,以後吃過早飯過來一次就行了,如果有事不過來也行。”
孟慧娘離家前父親就告訴她淮北王妃不會爲難她的,但是她還是更相信母親的話,不管怎麼樣,做爲兒媳,總要服伺好婆婆,特別這個婆婆還是淮北王妃,“母妃,兒媳還需要母妃多指導呢。”
“指導,嗯,當然行,”盧八娘看着認真的孟慧娘,想到了十七郎曾經說讓自己享福的話,便笑道:“回了淮北,母妃指點你一個月,然後王府的事就交給你吧。”
婆母還真信任自己,剛嫁過來就要把王府的管家權交給自己,孟慧娘又是激動又是擔心,“只怕兒媳婦才疏學淺……”
旭兒接了話笑道:“沒關係的,你跟着母妃好好學就行了,再說有什麼事也可以再來問母妃。我和弟弟們有事都喜歡請母妃幫忙出主意的,就是父王也一向特別重視母妃的意見。”
見旭兒一心維護自己,又不忘關照媳婦,神情非常愉悅的樣子,盧八娘不禁露出了笑意。
旭兒今天果然是志得意滿,分外活潑,又笑着說:“這些話回淮北說也來得及,現在應該是行禮的時候了。”然後便扶了慧娘上前一步拜了下去,行了大禮,“兒子兒媳祝父王母妃長壽安康!”
孟慧娘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後,從侍女手中接過托盤,獻上了親手做的兩雙鞋,一青一紅兩雙素面緞子上用同色的絲線各繡了一百個福字,從任何一個側面看都能折出不同的光澤,低調又十分耐看,用了十分的心思。算來從定親到成親這短暫的時間,她一定很辛苦才能趕出來。
盧八娘不由得再次笑着點了點頭,兒媳婦還真有幾分聰明,金鑲銀繡的東西十七郎和自己已經看慣了,反倒是這種別出心裁的還能吸引住目光,“果然用心,我很喜歡。”
司馬十七郎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又嚴肅地教導道:“啓明,成了親就是大人了,以後你也要負起更大的責任了!”又轉向慧娘,“孟氏,你如今是王府的長媳,孝敬長輩,輔佐丈夫,愛護弟弟,責任也一樣重大,知道了嗎?”
“是,謹尊父王教導。”旭兒與孟慧娘一齊應道。
見十七郎接着把目光轉向自己,盧八娘明白是該自己說話的時候了,她其實事先想過好幾回,也打了幾個腹稿,但到了現在,卻只是簡單地說:“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相互包容和理解,你們一定要像我和你們父王一樣和美幸福。”
“是,謹尊母妃教導。”
“別跪了,都起來吧,”盧八娘說着從案上拿起一個錦盒遞給了孟慧娘,“這隻鐲子是何太妃留給兒媳的,在我這裡已經二十幾年了,現在傳給你。鐲子倒不算什麼,但卻是太妃的一片心意。”
慧娘恭敬地拜了一拜,將手鐲接了過來,“謝母妃,兒媳一定將手鐲傳下去。”回話時卻聽到王妃身旁似有一聲輕微的笑聲,便略側了側身偷眼看去。只見聲音是從站在王妃旁一位又高又胖的婦人口中發出的,而那位婦人被淮北王身後的一位太監模樣的人狠狠盯了一眼後,馬上伸出手掩住口,重新擺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一動不動。
“這位應該就是世子所說的桃花姑姑了,那個應該是平安大總管。”慧娘心想,明白手中的瑪瑙鐲子肯定有一段故事,她在家中就曾聽父親對自己說了很多淮北王夫妻有趣的事,當然母親是從來不信的,也告訴自己千萬別信不靠譜的父親,可如今的情景還真有些可疑呢。
司馬十七郎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用來警告桃花和平安,當年他的糗事沒有必要讓小輩們知道,然後又宣佈,“孟氏,你既然已經是我們家的人了,父王也給你一處食邑,補貼你們小兩口日常所用。”說着讓人拿出一張圖冊,正是西北部的一個郡的地圖。
孟慧娘接過冊子,手已經有點抖,她知道婆婆是有自己的食邑的,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公公也會給自己一份。當然自己不可能像婆婆一樣親自執掌封地,而且還有軍隊,但是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也讓她萬分感激,一時間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個郡雖在西北,但正處於通往波斯大食的商路上,稅收很是豐厚。盧八娘含笑點點頭,她懂得十七郎的打算。孟氏自然不可能掌握住食邑的政權,不過是得些收益而已,而這些收益其實還不是補貼旭兒的!
隨着順兒的長大,司馬十七郎很快就會將吳郡和義郡分封給兩個兒子,但是旭兒做爲長子,因爲要繼承整個淮北,反倒沒有封地,而他的世子俸祿又實在太少,於是十七郎就藉着給孟氏食邑補貼長子了。
旭兒想來也明白,見慧娘捧着冊子眼圈都紅了,便故做委屈狀道:“母妃,父王太偏心,都給了慧娘,將來兒子用錢還要求媳婦麼!”
司馬十七郎笑答:“兒媳婦幫你掌家,正是應該的,你要把心思都放在淮北的大事上。”
盧八娘亦笑道:“不給你也好,免得你太大手大腳都用光了。”
恰好順兒拉着捷兒的手也走了進來,見大家都笑着說話便道:“你們怎麼樣都這麼早,有什麼好玩的事我不知道?”
“你就知道玩,趕緊給哥哥和嫂子行禮。”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異口同聲地說他。
“祝大哥和大嫂百年合好,白頭到老!”捷兒和順兒一起行禮賀道,禮畢順兒馬上就跳了起來,竄到孟慧娘身前得意地說:“表姐,我大哥見到你第一次就一直在看你,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時我就知道你要當我的大嫂了!”
孟慧娘更窘了,趕緊低下頭,讓侍女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荷包給捷兒送去,又親手拿過另一個精美的荷包替順兒掛到了腰間,“小叔子拿着玩吧。”
一家人已經全到了,桃花便帶人擺了早飯。盧八娘笑道:“今天都在這裡吃,明天你們小兩口就不必一早過來了,只晚上全家在一起就可以了。”
孟慧娘答應着,並不坐下,只管幫着桃花擺飯,盧八娘向旭兒笑道:“自己的媳婦還要自己心疼纔對。”
“服伺母妃是應該的,”旭兒亦笑道:“但是母妃既然心疼兒媳,那兒子就卻之不恭了。”說着親自將孟慧娘拉到自己的席上,“我們只管坐下好好吃飯。”
吃過早飯,淮北王夫妻又帶着新婚夫妻去拜見齊王太妃。齊王府上與淮北王府人口簡單正相反,大大小小几百口人,又有魯王、端睿公主等各府的親眷們一起到來,齊王太妃的正殿都站不下了,有些人只好站在殿外。
孟慧娘從小在京城長大,自然與其中一些人見過,但也不可能一一認識。只好跟在王妃身後,聽着通報的排行和姓名行禮,又給小輩們發了見面禮。因爲人數太多,中午就留在了齊王府,下午又用了一個多時辰才真正完成了會親。
回去的路上,慧娘坐在盧八娘下手的小凳子上輕聲問:“父親說嫡祖母當年對公公不慈,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