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其人,盧八娘自然是認識的,是個有些軟弱的年青人,皇宮中的生活,並沒有把他磨練得無情和狠戾,反倒較平常人多了些天真和善良。可能正是他的這個特點,加之其嫡長孫的身份,讓老皇帝對他分外憐愛,最終想將江山傳給他。
“老皇帝真是糊塗了!”盧八娘在心裡慨嘆,這樣一個軟蛋,怎麼管得好天下呢?更糟糕的是,軟蛋有一個非常強勢的岳家——柴家。
柴家在士族的排名並不很高,但若論武力,他家若是排在第二位,那麼就沒有別人家敢排在第一。蓋因柴家祖上武將出身,祖訓男兒皆從小習武,柴家女兒也多巾幗不讓鬚眉,據說安王的柴正妃的武功就很不錯。
當然只武功好也沒什麼,畢竟大多數士族郎君也都是允文允武的,但柴家最了不得的是衆多子弟在軍中任職,特別是安王的岳父現任金吾衛統領,負責皇宮的保衛。
柴家也一直是盧八娘認真觀察的對象,她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安王即位,柴家一定會是非常強勢的外戚,把持安王掌握朝政肯定少不了。
盧八娘最在意的是,柴家對司馬十七郎,對盧氏都沒有太近的關係。反而在京城和皇宮的防務上,與司馬十七郎還有一些競爭和衝突,雖然沒有擴大,但矛盾已經存在。
眼下柴家完全把一切都放在了安王身上,只是暗暗潛伏着,等安王即位便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那時柴家一定會盡收天下兵權,與軍功顯赫手握兵權的司馬十七郎對上就是必然的。
雖說司馬十七郎和自己有吳郡和義郡作爲退路,但真正攪進朝政中,他們能否全身而退呢?
就是另一個熱門的皇位繼承人陳王即位,儘管關係親近了很多,又曾結爲姻親,但盧八娘一樣不相信他。
說到底,權勢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可靠的!
盧八娘不想聽從命運的安排,也不想只跟着一心忠孝兩全的司馬十七郎走下去,萬一走入了死路,她可不甘心。爲此她已經做了很多的準備工作,現在得知老皇上的決定,她覺得自己應該加緊一點了。
這月初二,正是命婦入宮請安的日子,她去拜見寧賢妃。雖然不是皇后,但畢竟掌着後宮,寧賢妃這裡人不少。盧八娘上前行禮,賢妃馬上親手扶住,“你和我還講什麼虛禮?大家坐着說說話。”
寧賢妃論才論貌都很一般,但她卻很實務,不僅對盧八娘這樣客氣,對別的王妃也很謙恭,當然也與她的身份並不夠高有關。
大家說笑了一陣,各自又去別的殿裡看看,差不多所有的人在後宮都有親戚。只剩盧八孃的時候,寧賢妃揮了揮手,讓宮人都退了下去,招手讓盧八娘與她同坐在一張智短榻上,笑着說;“家裡人都讓我謝謝你呢。”
盧八娘早已經和寧賢妃關係非同尋常了,她從一點一滴地滲透,讓寧賢妃對自己越來越相信,從後宮的事務開始,一點點地擴大。最近,她成功地爲寧賢妃的弟弟爭得了一個不錯的官職,“我求了郡王,郡王親自去中書省求了人,事情就成了。”
寧家本也是名門世族,家中也有爵位,不過卻不是寧賢妃父親這一支。而寧賢妃雖然管着宮務,可勢力卻出不了深宮內院,老皇帝對她只是一般,她父親連個爵位都沒得到,弟弟也出仕不久,官位不顯,沒有人提攜。
這也不能怪別人,誰不勢力?形勢很明顯,不管是哪一位皇子皇孫即位,都沒有寧賢妃什麼事,老皇上一死,她不過是一個等死的太妃而已,但盧八娘卻看出她可利用的價值並不低。
“英郡王對你倒真好。”寧賢妃有些羨慕地說。
盧八娘使了這麼多手段爲的就是讓她相信自己不只會處理內院的事,對朝中大事也一樣能插上手。可她在不以爲然中又帶了一絲惆悵地說:“眼下還好,可色衰愛弛總免不了,我們都是沒有親生兒子的人,有時候也不免發愁。”
盧八娘眼尾一掃,就見寧賢妃一向如春風般和煦的臉色變了,她當然會被觸動了。皇上一死,她一個無子的妃嬪能有什麼好結果?雖然會有一個太妃的封號,但其實也不過在深宮裡捱日子罷了,就是物質生活也未必能有多好,孃家什麼的更不顧不上了。
“我們哪裡一樣,英郡王的兒子,哪一個不得叫你一聲母親,誰還敢不敬你這個嫡母?我就不一樣了。”寧賢妃長吁短嘆,關係親密後她在盧八娘面前也肯說些實話了。
盧八娘早就仔細分析過寧賢妃,到了現在的地步,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當皇后,給她的父親弄個爵位,可是老皇上雖然讓她掌了宮務,卻根本沒有給她後位的打算。而寧賢妃又不夠有辦法,一直沒有辦法達到目標,現在盧八娘就想肋她一臂之力,“其實……”
盧八娘似乎是不小心說了那兩個字,可她馬上就停了下來,作出一副掩飾的樣子笑着問:“娘娘身子可還熬得住?”
“還好,我雖然每天親自給皇上熬藥,打點他的飲食,只要皇上身子能好轉,多累也能熬得住,再說皇上也習慣由我來打理日常起居了。”寧妃也不再提剛剛的話,“這些日子,尹美人幾個也時常給皇上送些精心做的茶點,還說要幫我爲皇上煎藥。我自然都笑着應了,也讓她們出風頭,只是按你說的,默默爲皇上做些瑣事,空閒時寫經祈福。沒想到,皇上反倒說了,不讓尹美人無宣詔進昭陽殿,那天看尹美人的臉,我真怕自己偷笑出來。”
老皇帝執政幾十年,疑心病重得不能再重了,他肯讓寧賢妃執掌宮務,就是因爲她沒兒子,孃家也不行,又是個老實的性子。所以想得到他的進一步信任,千萬不能出人頭地去爭寵,而只是在背後默默地奉獻,老皇帝一定能看到。
盧八娘讚許地點頭,“皇祖父本就極信任娘娘的,娘娘也一定更加兢兢業業,而且千萬不要提任何要求,有什麼事我來給娘娘幫忙。”
提到無子後,寧賢妃的心情就徹底壞了,盧八娘自然能看出,馬上便笑着告辭。寧賢妃並不挽留,只是說:“這些日子,皇上似乎只記得以前的事,每天都要念幾回先皇后,說是不久就要在地下見了。我想着,儲位雖然還沒定,但應該是差不離就是那位了。”
先皇后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死去了的太子,安親王是她的嫡孫,寧賢妃指的就是他,與司馬十七郎透出的口風一樣。
“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丈夫再好,也不盡可信,兒子倒是能靠的住,可沒有兒子,就只能靠自己和孃家了。”
盧八娘最後在寧賢妃心裡扎一刀走了。這話若是別的命婦說,寧賢妃會恨死她們,可是無子的英郡王妃說只能引起她的共鳴。盧八娘回了府,只等着寧賢妃上鉤。
寧賢妃這個人雖然不夠聰明,但疑心也很重,應該是宮廷生活使她不得不遇事多想想。不過,盧八娘還是有足夠的自信,寧賢妃一定會被她誘惑的,因爲她已經吃了自己下的鉺了。更何況還有寧家人呢,他們想着榮華富貴已經久得不能再久了。
過了沒幾天,盧八娘果然被寧賢妃招到了宮中。這次打了招呼後寧賢妃就帶着她進花園裡賞花了。所謂賞花,其實就是想說點秘密的話吧,在花園裡說話可比在宮殿中方便多了。
果然,寧賢妃隨手採了一朵菊花,下意識地將重重的花瓣一片片地揪了下來,盧八娘知道她心裡正亂糟糟地想着什麼,於是笑着說:“這滿園子的菊花正是好時候,我倒想起前年和郡王到海邊吃螃蟹的事了。”
寧賢妃滿腦子裡面都是“皇后、皇后、皇后!”什麼菊花,什麼螃蟹她根本聽不進去,但就是在這種快瘋狂的時候她也是極謹慎的,找了藉口將貼身的宮女打發下去,握住盧八孃的手問:“能有什麼辦法讓皇上封我爲皇后嗎?我一定在皇上面前爲英郡王美言,請皇上封他爲親王。”
老皇上是不會封司馬十七郎爲親王的,就如他不會封寧賢妃爲皇后一樣。皇帝的權限看似至高無上,但制約他的其實更多,根本的原因是他只有一個皇位,只能留給一個人,其他的人只能被犧牲了。
因此盧八娘回答:“皇祖父不會答應的。”
“可是,那一天你不是說……”寧賢妃握住盧八孃的手用了力氣,盧八娘覺得自己的手一定已經青了,可她的表情一點也沒變,“皇祖父是不可能立娘娘爲皇后的。”
寧賢妃失神地鬆開手,英郡王妃是個極聰明極能幹的女人,她的話早就一一被證明了,這一次她以爲英郡王妃一定會有辦法幫自己當上皇后的。她悄悄在對她的母親說了,母親再傳話給父親,她的父親讓她求助英郡王妃,並以許諾幫英郡王封親王爲誘餌。寧賢妃當然懂得,如果自己能成了皇后,不只是她個人的榮耀,整個寧家,特別是她出身的這一支,絕對會有巨大的提升,最少也會得到一個侯爵之位。
可是,英郡王妃竟然說不可能!
就在寧賢妃快被失望淹沒的時候,英郡王妃又接着說:“皇祖父雖然不能,可是娘娘你自己能啊!”
“什麼,我能?我哪裡能呢?”寧賢妃又重新抓住盧八娘,急迫地問:“你有什麼辦法嗎?”
“我沒有辦法。”盧八娘笑着說:“不過,娘娘卻有啊,娘娘不是已經想出很多好辦法,把整日纏在皇祖父身邊的那些妖精都關在了後宮,又能每日進昭陽殿服侍皇祖父,深得皇祖父的信任嗎?”
能在後宮熬了這麼久,而且還得到老皇帝一定的信任的寧賢妃,其實非常有可挖掘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