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淮北首府原是徐州的一座古城,現在重新命名爲平北城,在保留了古城原來的西北兩面城牆之外,在東南兩個方向延長了數裡,修建成長十五里,寬十二里的大城。
盧八娘遠遠看到寬寬的護城河,高大的城牆,不由得讚美了一聲,“好雄偉的平北城!”
司馬十七郎心中是非常自豪的,這座城由數萬兵士及俘虜用了幾年的時間才修好,期間調用的物資無數,他固然用了不少心血,但盧八孃的功勞也並不小,他由衷地說:“若沒有王妃,也不能如此快地建好新城。”
走過南門護城河上的金湯橋,進了寫着平北大字的正南門,馬蹄在鋪了古板的街道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很快就到了坐落在平北城的中心的淮北王府。
淮北王府完全是用青磚砌成,院牆又高又結實,具備很強的防禦功能,算得上是城中之城,鶴立於周圍的一羣建築中。王府內的結構圖盧八娘早就看過,所以雖然是第一次邁入,但已經有了一種熟悉感。
其實各處王府的佈局都有一定的規制,也頗爲相似:進入正門後的第一重大殿是司馬十七郎處理政務的地方,殿名正泰,高大雄偉,用來舉辦大型的活動和正式的朝見等,兩側的偏殿則是日常所用,也是王府內最先修好的房屋,司馬十七郎早已經入住了。
中軸上的第二重大殿名爲雍和,按常規爲淮北王日常起居之所,最後一重則是淮北王妃的寢殿,東西兩側配有一些附屬建築和花園等。
與過去在英郡王府相同,盧八娘帶着孩子住到了中間的殿內,空出了最後的內院正殿。她事務繁多,住在內院會很不方便,更主要的是她不想給司馬十七郎留下太多的自由空間。
司馬十七郎從不插手內院的安排,他也習慣了與王妃和兒子們生活在一起,看到殿內免不了要亂上一會兒,便邀盧八娘,“我們帶兒子們到正泰殿坐一會兒。”
“你帶兒子先過去,我想先看看薛側妃可否安置好了。”盧八娘這次前來把薛側妃也帶了過來,她成功地讓司馬十七郎心塞後也給自己增加了一個負擔,鑑於薛祺孃的情況,根本不放心將這個人單獨留在淮北大營,只有帶在身邊。於是盧八娘簡單把自己殿內的事務佈置下去,便去看薛側妃的院子。
司馬十七郎差不多忘記自己還有這樣一位側妃,聞言不置可否,一手牽着一個兒子走了,“父王帶你們去看看新王府。”又向盧八娘道:“事情讓下人做,你看看就先回來吧,我們等你一起吃晚飯。”
盧八娘應了一聲,向後院走去。她早已經爲薛祺娘在東北角選了一處幽靜的小院,並派人事先準備做了初步的準備,又將寧姑姑派去跟了祺娘一路。看到祺娘及貼身的幾個下人已經順利地搬入建好的院中院,各色物品也都齊全,又囑咐守衛人員要小心謹慎後才離開。
這邊司馬十七郎正在考較旭兒的學問,還讓他寫了一篇字,見盧八娘進來滿意地說:“旭兒果真聰慧。”想到捷兒一定要了一隻筆塗鴉,便又趕緊說:“捷兒也聰慧得緊。”
捷兒便扔了筆把他塗成一團黑的紙拿給盧八娘看,“母妃,你看,你看!
盧八娘笑了,兩個兒子在一起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的,又特別有趣。自己若是有了什麼煩心事,只要與他們在一起,過了一會兒便會笑顏常開。
司馬十七郎也是滿臉的笑意,“今天我讓軍中殺羊慶祝,一會兒就能送來,我們吃羊肉喝羊湯。”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孃的孝期還沒有過,依禮法他們還不能吃肉,但是兩人都沒有真正遵守。盧八娘是從心裡沒有把齊王的孝期當一回事,她的飲食完全依舊,但當然會瞞住外面的,而司馬十七郎出征後也沒有再堅持素食,要去打仗的人不吃肉哪裡有力氣?
眼下的新王府就在離羯人與氐族相距不過百里之地,正是淮北的最前線,司馬十七郎將王府設在此處正是要親自守國門,保社稷。在戰爭隨時就可能爆發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嚴格按照孝中繁文縟節去做,而且這也是禮制所允許的。
送到王府的羊肉與軍士所食的完全一樣,用大大的行軍鍋煮出來的,除了鹽外幾乎沒有其它調料,盧八娘挑剔地嚐了一口,覺得味道很鮮美后又夾了一塊吃了,司馬十七郎看着她的表情笑道:“怎麼樣?這時候的羊特別肥嫩,根本不用多加調料就非常好吃。”說着自己也大口地吃了起來。
旭兒和捷兒食慾一向好,他們吃飽了就開心地在父王和母妃兩個人的陪伴下玩了半晌。
終於兩個兒子都睡了,殿內靜了下來,司馬十七郎的手在盧八孃的臉上輕輕撫過,“整整一年零九個月的時間啊!”
他們分開有一年零九個月了,最長的一次分離。
“以後我們不再分開這麼久了,好不好?”盧八娘也擡起手放在十七郎的臉上,細細摩挲着。
“好,我們再也不分開這麼久了。”司馬十七郎替盧八娘脫去首飾,解開外衣,幫她把被子蓋好,“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他們還在孝中,雖然在前線不必管那些繁文縟節,但最關鍵的還是要守着的,而且萬一在孝期有孕,影響會非常的壞。司馬十七郎知道如果自己留下肯定不可能控制住,於是早就決定住到前殿,但他又捨不得立刻離開,所以找了個藉口坐着不動。
就在十七郎替自己解衣時,盧八娘已經感到他的手就像一塊灸熱的炭火一樣,差一點灼傷自己的肌膚,可想而知他的身體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但沒想到他竟然還是決定要走。
盧八娘定定地盯在十七郎的臉,他的臉在閃爍的燭光下似乎有些變形,眼睛睜得很大,下顎咬得緊緊的,她摸到他按在牀邊的那隻手,火熱,而又顫抖着,在被自己碰到後立刻反手抓住了自己,然後伸進了被子……
急促的呼吸就在耳畔,胸前清晰地感覺到十七郎如同擂鼓般的心跳,盧八娘被完全點燃了,她緊緊地抱住他低聲道:“我好想你。”
“我也一樣。”司馬十七郎的聲音帶着無盡的,又帶了無盡的痛苦,他的身體和他的理智在交戰,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
盧八娘完全理解他的痛苦,因爲她自己也正在煎熬,但她猛地咬了咬牙,拉住了十七郎的手臂,“你,還是走吧。”
她當然不在意守孝之類的要求,但是司馬十七郎卻不同,他的思想完全是這個時代的,又一向以最高的道德標準身體力行,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一定會變成他心裡的一塊污點,也許會終生折磨着他。而自己做爲這塊污點的一部分,也許會打破他心中最美好的存在。
盧八娘寧可犧牲眼下的歡娛,來換取未來更長久的相知相守,她固然沒有什麼信仰,但卻非常敬佩有信仰的人,這些人歷盡艱辛守住心中的淨土,達到自我實現的目標,心靈上升到最高的層次,這是她永遠無法企及而又遙遙仰望的。
想到這裡,盧八娘更加堅決地推開了十七郎,“快走吧!”
司馬十七郎最後在盧八孃的脣上狠狠咬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殿內。這一夜他根本沒睡,練劍練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司馬十七郎又進來了,當他躡手躡腳地靠近牀頭時,盧八娘已經睜開眼睛向他一笑,不用說她也幾乎沒睡着。
司馬十七郎瞭然,不敢再看王妃,便指着正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兩個兒子說:“你每晚都親自哄
兒子睡覺一定會非常累吧。”
“不,不但不累,我反倒覺得有他們在我身邊才讓我覺得充實。有空時看看他們睡着的小臉,怎麼看也看不夠。”
“我們的兒子自然是最出色的。”司馬十七郎說着也俯身看向兩張睡着了的小臉,然後不由自主地親了幾下,他略擡了擡身子,下一個親吻就落到了盧八孃的脣上。他吻得很輕,如蜻蜓點水般地很快離開了,“我服侍你起牀梳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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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八娘不由得又笑了,由着他扶起自己輕聲吟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首詞早被孟白帶到了這裡,盧八娘吟出並不奇怪。
司馬十七郎亦曾讀過,馬上看着她道:“我只盼着‘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那一刻。”
明明相見了,卻又不能相聚,是相見的幸福多一些呢?還是不能相聚的痛苦多一些呢?
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都答不出,但他們身在其間,體味着幸福加上痛苦交纏在一起的滋味。生活就是這樣,從來不只是蜜糖,而是酸甜苦辣樣樣俱全。
旭兒和捷兒纔是真正的得益者,有了父親的關愛,他們茁壯地成長着。父王不同於母妃,除了會教他們讀書習字,給他們講故事以外,還會帶他們去看軍隊操練,將士比武,有時還領着他們騎馬出城,到山裡射鳥,去河邊捉魚,男孩子的成長中有了父親的參與完全是不同的。
盧八娘偶爾也會參加他們的活動,但大多數時她只是迎接他們回來的妻子和母親,看着他們帶回來的獵物,嗔怪着讓他們洗乾淨再吃飯,聽着小兒炫耀他們的見聞,生活是如此簡單而美好。
到了司馬十七郎身邊後,旭兒的學業很快就納入正規的軌道,每日一大早就上書房讀書,所學的內容都由司馬十七郎事先圈定,下午習武及一些雜項。君子需習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此時世家子弟的教養都是如此。盧八娘也由此知道司馬十七郎竟然會撫琴,大吃一驚之餘,盧八娘便會隔三差五地請他撫上一曲給自己聽,也算是夫妻間的一件樂事吧。
司馬十七郎對捷兒的要求遠沒有旭兒那樣嚴格,並沒有急着爲他安排師傅學習。倒是盧八娘見捷兒特別羨慕旭兒每天讀書,便爲他選了一位書畫家教他學畫,因爲他特別喜歡到處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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