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兒子已經起了名字,小名是司馬十七郎取的,叫旭兒,大名叫啓明,也是司馬十七郎取的,但卻是寫在紙上他親自拿到了齊王面前,由齊王點頭後再拿了回來,所以對外稱是齊王起的,這麼兜兜轉轉地繞了一圈是爲了規矩和體面。
“兒子出生前,天邊先是升起了啓明星,然後就顯現了一片紅光,這時我在西屋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哭聲,接着就見太陽躍出了地面。”司馬十七郎這樣對盧八娘說:“所以我想,他的小名就叫旭,大名叫啓明,意思也相合,父王看了也說很好。”
關於兒子出時的描述,聽起來似乎象是古書中常有的描述,生有異象,但那天,她雖然躺在牀上,卻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就算是正好天亮時生的,也不至於那樣巧,想來是司馬十七郎在誇張,盧八娘一直懷疑古書上記的那些內容也都是這樣誇張出來的。
但這些話司馬十七郎當然不會在外面隨便說,只在她面前他才肯這樣講,盧八娘就不反駁了,至於名字,她同樣頷首贊成,叫什麼名字都不要緊,她只望兒子能平安富貴的過上一生。
“我們的旭兒,非同一般,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爲。”司馬十七郎想到七善觀的老知觀看了兒子的面相後捻着鬍子說的話,“此子生而不凡命格極貴,將來郡王和王妃的富貴也都在他的身上。”又悄悄說給盧八娘聽。
盧八娘只有再點了點頭,王爺的兒子命格當然貴重,至於說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富貴都在兒子身上也沒有什麼錯,這個時代人們都要靠兒子養老的。這種看相說的話表面聽着很神奇,其實細想想卻沒有什麼,只是個文字遊戲。
但這個文字遊戲,眼下卻給了司馬十七郎無限的鼓勵,他不顧兒子只有幾個月,已經上表請封世子了,嫡長子請封,皇上當然沒有疑問地批了下來。
接着山莊裡就迎來了盧四夫人,她帶着兒子盧檾專程來看盧八娘,慶祝盧八娘終於生下了嫡子,爲新出生的孩子帶來了豐厚禮品。
一直在守孝的四夫人本不適合出門,但女兒生了長子這種事她怎麼也要來的。一見面四夫人便激動得掉下了眼淚,“郡王守規矩,又重義,終於等到你生了嫡長子,我這輩子再沒有什麼惦記的了。”
陸五娘早已經爲盧檾生了兩個兒子,四夫人唯一的心事就是盧八娘,現在確實喜出望外,又絮絮地告訴她,“你父親本要一起過來的,可他又不好出門,檾兒的孝滿了,只有讓他出面。家裡的伯母、兄弟姐妹們也都讓我帶好呢。”
盧家的塢堡其實就是京郊不遠處,但牛車也要走上兩三天,也算是出遠門了,路上並不容易,盧八娘還是非常領的,“這麼大老遠的,過來做什麼,坐車又特別顛。我讓人備好了客房,母親趕緊休息一會兒吧。”
西屋裡,司馬十七郎和盧檾也在一起說話,盧檾已經是成人了,他這次來也是擔負着家裡的委託,現在京城的況如何了,盧家雖然有消息渠道,但畢竟不如司馬十七郎身在其中。
司馬十七郎揀能說的都說了,包括他的一些猜測,這樣就說了大半天,最後他拍拍盧檾的肩膀說:“小舅子,你也是大人了,如果將來真有什麼變故,你姐姐和外甥就交給你了。”
司馬十七郎還是個無名之輩時,盧檾正是少年不知事,就是當年娶盧八娘鬧的風波他也不甚清楚。可盧檾長大後,從回京起,差不多就在司馬十七郎的一力提拔和教導下,早已經習慣對他言聽計從了,現在聽了姐夫的話,馬上站起來應道:“皇上若果然對宗室不利,姐姐和外甥我自然會照顧一輩子!”
“好,我當然放心你。”司馬十七郎親自給小舅子倒了酒,“來,我們再喝一杯。”盧檾本事雖然平常,但畢竟是盧氏四房嫡長子,人品也還不錯,又是盧八孃的一母同胞,自然是信得過的人,司馬十七郎交待了他,心裡又多了一層安慰。最不濟的時候,盧八娘也可以帶着兒子到盧家過活,想來盧家會照應他們。
老皇帝死後的週年祭很快就要到了,司馬十七郎出門的日子多了起來,盧八娘也開始思量。現在她有了孩子,又與以往有了不同。藩地那邊的形,司馬十七郎就是不肯告訴她,她也知道了些,新皇對宗室果然不想留一點後患,藩王就藩後有勢力是他最不見的,尤其是司馬十七郎這個領過兵有聲望的藩王.
看新皇登基後官員的任命,盧八娘也品出了新皇對英郡王府的提防,吳郡和義郡官員差不多來個大換血,將自己和司馬十七郎多年的佈置打得七零八落,皇權果然是皇權,在這種事上英郡王府根本沒有回手之力。
新皇是知道自己手中的聖旨內容,他這是提前做準備了。盧八娘看着睡熟了的兒子輕輕一笑,新皇就這麼肯定,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只能去吳郡了?
先前因爲孩子,盧八娘這一年沒有參加皇家的活動,這次新皇在皇陵舉辦的大型祭祀活動她沒有理由再缺席,提前幾天便讓人將翟衣冠服都準備好,因身腰不免增了些,臨時又改衣服。
司馬十七郎是在去皇陵的路上才說出了他的打算,這一次在皇陵前,他打算向新皇再一次提出就藩的要求,畢竟他的藩地是老皇帝封給他的,與齊王魯王等根本就是虛封不一樣,當年老皇帝也曾親口答應他以後就藩的要求,這些當時還是陳王的新皇是知道的,也有一些宗室老臣也親耳聽到過。
之所以掐在這個時間說,是因爲再不說來不及了,“我會在皇祖父的牌位前哭訴,宗室裡支持我的人還不少,皇上若是不答應總是理虧,他又不敢太過,多半會允了的。”司馬十七郎說:“那時祭祀一結束,我們就離開京城,直接去吳地,最不好的結果就是你帶着兒子先去。”
“吳郡的郡守雖然換了,也不敢公開與郡王府作對,丁桂所在的玉田縣和附近的幾個縣都是能靠得住的,把王府就設在那邊,我們的部曲加起來也有一千多人,你和兒子只要守住王府,靜靜度日。等兒子長到了十幾歲,自然也就能撐起王府來,若是實在守不住,你就帶着兒子去盧家,盧家總不能不管出嫁女,你弟弟也是個有良心的,總能照顧你們母子。”
“不是說我們一起走嗎?你怎麼又這樣?”盧八娘又不傻,司馬十七郎要把她們母子送出去,但自己恐怕要留下來,她便反問道:“你既然能把我們母子送出去,你自然也能出去的,爲何不走?”
只要出了京城,管他吳郡義郡那裡的郡守是誰,司馬十七郎是先帝封的藩王,他又有能力有手段,把兩郡控制住不是難事,自己一家過什麼樣的日子沒有?
司馬十七郎苦笑了一下,“君臣父子,三綱五常,我豈能不尊?我若是真能不顧名聲,厲王在位時我就可以走了。離開京城易,可到了吳郡,若皇上招我回來,我如何能不回來?人生不過百年,聲名卻能傳千古,旭兒怎麼能有一個不忠不孝的爹的呢!”
盧八娘覺得自己沒有吐出一口血暈過去真不容易!
經歷了幾個月皇權的爭奪,看盡世間的醜態,司馬十七郎的信仰當然早就動搖了,他對皇權並沒有過去的祟敬,對於在皇位上的那個人也失去了以往的尊重。但他心中卻仍然守着他的“大義”!堅持維護他的名聲!
“你帶着兒子過去就不一樣了,便上皇上也不好爲難你們,再者兒子還小,現在也疑心不到他的頭上來。”既然王妃已經看透了局勢,司馬十七郎索性把話都說清了,“我在京裡也不會有事,想來皇上會讓我們給皇祖父守陵,皇陵這邊一直在建房子,應該就是給宗室們準備的。”
“那麼你?”
“我以後就像孟表兄一樣,以醇酒美人自污,皇上也不會再對我疑心了。”司馬十七郎忍住了沒有嘆出一口氣,他真不甘心,可是他反覆思量了,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了。
怪不得這些天他整日粘在自己和兒子身邊,原來已經存了分別的決心。雖然司馬十七郎實在是個傻瓜,但他對自己對兒子都是真好,當然這也是他封建思想的一部分,封妻廕子,子孫萬代,後嗣昌盛。
盧八娘把頭埋進了司馬十七郎的胸前,有時她不免會多心地想一想,如果司馬十七郎娶了別人做正妻,是不是也會對她這樣好呢?答案是肯定的,只要他的嫡妻是個靠譜的貴女,他對妻子一定是極力維護。但現在她又想,不管怎麼樣,現在得到他的全心關愛的人是自己,那麼自己應該領吧。
退一步想,司馬十七郎心中沒有了信仰,沒有了道德底線,果然是自己想見到的結果嗎?沒有信仰和道德底線的人其實是最可怕的,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盧八娘都不願意與那樣的人打交道。司馬十七郎心中堅持的正統大義包括對嫡妻嫡子有利的部分。
盧八娘這樣安慰着自己,然後想到,自己帶着兒子到吳郡,應該是很不錯的結果。帶着英郡王世子,佔了大義,盧八娘相信自己也能將吳郡和義郡收入囊中,將來做個英郡王太妃,也算是達到了她成親前的目標吧。
可現在的盧八娘已經不會滿足於當初的目標了,何況司馬十七郎曾將她從殺機四起的密林中救了出來,她也不會拋棄他!再者,她現實地想,有司馬十七郎在身邊,自己和兒子的路也會更好走一些。
那麼,去吳郡的打算只有改變了,就像司馬十七郎自己所說,只要皇上一紙宣詔,他只能從命,怎麼能離開皇帝的控制呢?
司馬十七郎卻以爲盧八娘在傷感,他想安慰她,可是眼淚已經涌上了眼框,聲音被哽住了,他不得不與最心愛的王妃分開,今後就是有千般的美人,又有什麼意趣呢?他不是沒想過把王妃留在身邊陪伴,但他不能那樣自私,兒子沒有王妃照顧不可能教導好,作爲有擔當的男人,他只能如此選擇。
司馬十七郎不想被王妃看到他掉淚的樣子,便緊緊地將王妃攬在自己懷中,卻不知他的眼淚一滴滴地掉到了盧八孃的身上,打溼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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