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孃與寧姑姑再找幾隻杯子給盧八娘送來時,司馬十七郎在一旁便笑着說:“不必了,以後娘子就同我一起用這隻瑪瑙杯。”
偶爾用一次倒沒什麼,以後兩人總是共用一隻杯子總不大合適吧,盧八娘推脫道:“我平時最常喝的是白水,與郎君口味不同,還是再準備一隻杯子吧。”
司馬十七郎卻說:“那麼我換一隻杯子,這隻瑪瑙杯還是娘子用吧,我總覺得這瑪瑙杯太過精巧,我用了並不合適。”
於是奶孃給司馬十七郎挑了一隻象牙杯送來,可是他還是時常拿起盧八孃的杯子喝水,有時也用自己的杯子拿水給盧八娘,總之,他時常混淆。司馬十七郎孩子氣般地特別喜歡這種親密的舉動,他與娘子的親近不同於別人,就是娘子最信任的桃花也無法企及。慢慢地,他將二人混用的東西擴大到餐具上了,盧八娘也慢慢適應了,但同別人間還是一樣分得清。
總之,喝多了的孟白用盧八孃的杯子喝了茶,結果引發了一系列的後續事例,罪魁禍首的孟白人事不醒地睡了過去。而盧八娘轉而與司馬十七郎談起了正事,“我原也想請孟表兄替郎君把名聲板回來,恰好他自己過來了,這兩天就讓他出面把事情公佈出去。
”
“孟表兄能願意攪到這事裡面嗎?”司馬十七郎有些懷疑地說。
“孟家的事,我也幫表兄不少。”盧八娘胸有成竹地說:然後又向他解釋了一句,“孟家有些事情,不好讓別人知道。”
司馬十七郎理解點點頭,哪一個個大家族沒有點隱密事呢?聽說娘子竟能給孟白幫上忙,他不由得讚賞地看了一眼娘子,以爲一定是內院的事情孟白來請教娘子,孟白喪妻半年多了,又沒有子嗣,應該是準備娶親了。
盧八娘就這樣把今天的事情交待過去了,孟白的腦殘行爲,司馬十七郎若是知道了,肯定非常鄙視。想娶一個奴婢爲妻,在這個時代的不可饒恕程度,比前世犯了罪還糟,而且在這時確實違反律法,按律這種不同階層人的婚姻是不被承認的,而且兩個當事人還都要受到處罰,更不用說世人鄙視的唾沫就能把人淹死。比如司馬十七郎,他可能不再願意承認孟白是他的親戚,所以盧八娘不會讓司馬十七郎得知真情。
別看孟白本人在她面前怎麼嚷着“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但卻不會對別人說出他能在盧八娘面前坦白的事情。就看他說要娶阿霞,但外面的人卻一無所知,就知道他在盧八娘面前說得再慷慨激昴,但面對現實時也是通不過。
果然,孟白清醒後在司馬十七郎面前一點也沒提到楊柳和阿霞的事,他心裡並不是不清楚時代的規則,現實的殘酷,但他絕口不提回京城的事,大約是想在山莊躲清靜了。
於是孟白和就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孃的安排下,帶了不少的僕人找到了當初說司馬十七郎調戲了他娘子的那幾個人,在衆人面前大張旗鼓地宣佈事實的真象,那人其實還沒有娘子,卻這樣污衊司馬十七郎。
孟白在衆人面前隆重宣佈:“我孟氏最重品行,原以爲表妹所嫁非人,我寧可將表妹接回家中也不能讓她繼續與調戲別人娘子的人繼續做夫妻。可如今查明事實,原來是你這個小人顛倒黑白,血口噴人,我定不能輕饒!”
說完後命令僕人們將這些人全部打傷打殘。孟白心裡正有無數的鬱悶,把一個高貴狂妄的士人演繹得非常完美,讓親眼目睹的人都升起了無限的贊同和欽佩,還吸引了無數少女傾慕的目光。
這一幕是在避暑山莊附近發生的,所以朝廷的顯貴們大都得了消息。原本司馬十七郎被污衊打傷的事情並沒有那麼出名,因爲他本來就是個不起眼的人,現在通過孟白的這一番舉動反倒將上次的事情重新翻了出來,又讓他被很多高層人士注意到了。
被孟白痛打的人都是齊王府的人,齊王殿下在聽到消息後並沒有爲自己的人說話,而是將這些人全部趕出齊王府。齊王最重視的是名譽,他可不敢公開與輿論唱反調,而且,沒人來追究爲什麼是齊王府的人去找司馬十七郎的麻煩,他已經非常慶幸了。其實這個問題不是沒有人想到,而是能想到的人自然心知肚明背後的原因,也不會說出來。
聽了孟白回來繪聲繪色地講了事情的經過,司馬十七郎心中的鬱悶消了一大半,他是個很有進取心的人,自然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自從採取特殊手段求娶盧八娘後,他的名聲就有些差,被人污衊打傷更是把他進一步定位爲一個好色而行爲不端的人,孟白以娘子表兄的身份替他洗清了污名,並使更多的人知道了他,這個結果相當不錯。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爲孟白擺酒感謝,三人共同舉杯慶祝,但因爲司馬十七郎的傷還沒有全好,因此他喝的是茶,盧八娘也只淺淺地飲了幾杯,孟白又一次喝醉了,他拿着一兩隻鑲銀烏木箸在灑杯上敲擊着吟頌:“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坐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岐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司馬十七郎被詩文感動了,“娘子,孟表兄說的正是我的想法。”然後他又將最後兩句反覆唸了幾遍,嘆道:“我若是能有孟表兄的一分才情,何愁皇祖父不知我呢!”
這個卻不大可能了,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也只有這樣一個詩仙。盧八娘正要安慰他幾句,已經伏在案上似乎人事不知的孟白突然又含糊地說道:“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雉賭梨慄。彈劍作歌奏苦聲……”
司馬十七郎再次被感染,可盧八娘卻無動於衷,李白沒能大展鴻途的原因很多,可司馬十七郎與自己的情況卻不同,完全沒有可比性。
盧八娘並不太喜歡這種飲酒放歌的場面,她早把天真、熱情、浪漫忘掉了,只剩下再現實不過的算計。因此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她打算休息,就吩咐道:“將孟表兄送回他住的院子裡去吧。”
孟白被扶走了,司馬十七郎卻混水摸魚地跟着盧八孃的身後要進東屋,“晚上我們一起住吧,我保證不亂動。”
這種保證是決不能信的,盧八娘將他拒之門外,司馬十七郎便拉着盧八孃的手不放,脫掉外裳,捲起衣袖,“你看看我的傷口,真的已經長好了。”
司馬十七郎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痊癒了,現在留下很明顯的傷疤,以後肯定會慢慢變淺的。然後盧八娘第一次看了他腿上的傷,也都長得很好,只有一處特別長而深的傷口上面還有結痂沒有脫落,但確實已經沒事了。“安老先生說過幾天這結痂就會自然脫落的,還讓我開始活動。”
司馬十七郎理解的活動盧八娘可不願意,黑色的痂非常難看,她嫌惡地扭過頭去,“不行,要等結痂完全掉了才行。”
司馬十七郎也明白盧八孃的癥結何在,辯解道:“我雖然不能洗浴,可細君和如玉每天都給我擦兩次身,我身上一點也不髒。”
擦洗的效果比洗浴肯定要打折扣的,盧八娘由着他吃了不少的豆腐,卻沒有從他,而是賢慧地下了結論,“多養兩天身子也是好的。”
結果當天晚上,盧八娘被西屋裡的動靜驚醒了。她先聽到有東西落在地上的悶響,接着司馬十七郎斥責了聲“滾”,然後又聽到悉悉索索的衣聲,再後來就是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從西屋跑了出去。
盧八娘打開帳子,看了一眼牀邊的矮榻上,桃花打着小小的呼嚕睡得正香,這丫頭一向睡得沉。大約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她想了想還是放下帳子躺了回去,就聽司馬十七郎在門外低聲叫她,“娘子,娘子!”
仲夏的時候,門窗上都糊着輕紗,根本就不隔音,但東屋的門是拴上的,司馬十七郎想進也不能,盧八娘便沒有應聲,轉過身去又睡了,而且她竟又睡着了。成親後,她的睡眠質量確實提高了不少,最關鍵的,她也沒有因爲剛剛的事情心裡產生多少波動。
第二天盧八娘起牀後看到大家的表情,基本對事情瞭然於胸。夜間山莊裡各院落都要關門,院子外面有巡邏的護衛,也不可能進來外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是院子裡這些人的事。
“娘子,你把如玉送出去吧。”一打開門,司馬十七郎進來把人都遣下去說:“我傷好得差不多了,只細君一個就夠用了。”
“我看如玉伺候得滿用心,就讓她留着吧。”盧八娘答道:“若是用不了兩個人,就讓細君歇幾天,她要嫁人了,總要繡些嫁妝。”
“昨晚你一定聽到我喊你,怎麼不肯開門?”司馬十七郎一急就挑明瞭事實,畢竟與盧八娘朝夕相處兩個月,知道她睡眠很輕,昨晚的動靜並不小,她不可能聽不到。
盧八娘並不否認,“我何苦去煞風景呢!”
聽了這話,司馬十七郎委屈起來,“你明知道是如玉來找我,我把她趕走的,還這樣說!”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意半夜能過來,一定是原因的,因此盧八娘笑着說:“不過,這都沒關係,我原就說過你只要把正妻的位置給我留着就行,不管想納哪個做妾室,我都不會反對。如玉跟我也有幾年了,給了你也好,免得像細君那樣嫁出去,我身邊也少了個知根知底的人。”
“娘子,我真沒有,”司馬十七郎急了,“睡前如玉給我擦身的時候,碰到我,那裡就……其實我根本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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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了,我都理解。”盧八娘很平靜,“等你傷好了,就把如玉收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