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嫺與照石商量結婚儀式,照石只有一句話:”嫂娘做主就是。”靜嫺沒了主意,想親自問問蘭心,但略傳統的姑娘即將出嫁,往往深居閨閣不肯與夫家人見面的。蘭心或許不是這樣的女孩,但畢竟心裡沒底。她略一沉吟,打發人請了朱裁縫來,細細地問了祝家最近都給蘭心做了什麼樣式的禮服。
聽說蘭心做的都是洋裝,靜嫺當即叫了照石來量尺寸,和裁縫說要給照石做件燕尾服。朱裁縫是滬上出名的紅幫裁縫,常在兩家來往走動,自然明白這是爲喜事準備的,吉祥話掛在嘴邊,聽的人喜氣洋洋。照石卻吩咐裁縫:“再做件石青的長袍吧。那邊祝小姐若是沒有做襖裙,我着人送一匹大紅的縐緞過去。”
靜嫺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笑:“我看祝小姐是不肯穿這樣衣裳的,人家家裡都是喝過洋墨水的。如今,連浣竹都不願意穿這個呢。”照石臉上沒什麼表情:“畢竟是我們家裡娶媳婦,還是我們家說了算的。她喜歡西式的也可以,但總要拜祠堂,西式禮服也不方便。”
叔嫂二人正說着,蘭心來了。
靜嫺笑道:“到底是洋派的小姐,並沒有那些扭扭捏捏的樣子。你來的正好,要問問你中意什麼樣的婚禮儀式呢。”
大約是心情好的緣故,蘭心這幾日略胖了些,臉色也更加紅潤,藏不住喜期將近的滿足與快樂。
“我正是爲這個來的。與其我們兩家互相揣摩心思,不如坐一起商量着辦。我父母對這些儀式也不太在乎,看我高興就好,讓我來跟大嫂一起商量商量。”
照石在一旁皺了皺眉,“我跟你說過的,叫嫂娘。”
蘭心吐了吐舌頭,“嗯,嫂娘。”接着就紅了臉問照石,“我想婚禮還是西式的活潑有趣些,想讓你陪我去挑件婚紗。”照石嘴上沒說話,但也輕輕地點了點頭。靜嫺在一旁問:“蘭心小姐,你選個地方吧,看是酒館好還是飯店好?教堂這樣的地方就算了,畢竟我們沈家也沒有信洋教的親戚。”蘭心笑笑:“要我說,我倒覺得在家裡的好,咱們就在草坪上搞個儀式,然後大家一起跳舞也好,用布菲也好,簡單隨意。若是有上些年紀的親戚,在小客廳裡開幾桌麻將,在餐廳裡坐坐,照石來陪幾杯酒就是。”靜嫺想了想,也沒什麼不妥,只嘀咕了一句:“若是天氣不好,客廳裡倒也可以跳跳舞,要是不跳舞的客人,會不會無聊?”蘭心坐在靜嫺身邊,又向她靠了靠,“我還有個新鮮主意。”
照石坐在一旁翻當天的報紙,彷彿妯娌二人談的事情與他沒什麼關係。倒是靜嫺拉住蘭心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只管說。”蘭心笑着說:“我見過浣竹畫的畫兒,照石和正海也能寫幾筆字,我也學過幾天西洋畫,不如在二樓的走廊上弄個小型的書畫展覽,不是很風雅?”靜嫺眯着眼睛想了想說:“聽起來倒不錯,只是畢竟是你們的婚禮,若是加了浣竹和正海進來,會不會有些喧賓奪主了?”
蘭心紅了臉:“正海來求我,說想在我們婚禮上同時跟浣竹訂婚,也算是喜上加喜。”
“胡鬧!你答應他了?你有沒有腦子啊?”照石一時氣急,摔了手裡的報紙衝着蘭心嚷起來。蘭心也不服:“我在你眼裡這麼愚蠢,這麼不知輕重嗎?我當然知道這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我答不答應能怎樣,自然是先安撫她,然後再來跟你們商量啊。”
靜嫺做夢也沒想到,竟然被那個不聲不響的正海這樣將了一軍,她心裡堵的慌。衝照石搖了搖頭“你跟蘭心嚷嚷什麼?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去樓上換換衣裳,下午陪蘭心去選婚紗,回頭就在家裡草坪上婚禮,西式的,我做主了。”接着又對蘭心說:“還是安排給你做了一身襖裙,我家裡有祠堂,總要拜一拜的,婚紗禮服也不方便不是?”說完,急匆匆回房去了。
照石跟蘭心出門的時候,見桑枝敲着浣竹的門傳話:“浣竹小姐,大奶奶讓您和正海少爺去一趟。”照石朝樓上張望了 一下,正瞧見正海出門來,正海望見客廳裡的照石和蘭心,蘭心衝他擠了擠眼睛。
照石暗自斥罵一聲“多事!”卻依舊摘下門廳裡掛着的蘭心的大衣,替她披上,又替她開門出去。
蘭心坐在汽車上,看了看照石:“要麼你就拿出當年離家去軍校的勇氣反抗,要麼你就接受這樣的現實,這樣窩着火,有什麼意思呢。”照石攥着拳頭,悶悶地說“我已經接受現實了,你跟我說這樣的話,又有什麼意思。只是,你還沒過門,事情管的也太多了些。”
蘭心笑着說:“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去軍校以後,你在女工學校的國文課程都是正海代的,說起來我們還同事了幾年呢。你家裡,除了你以外,我跟他最爲熟悉。他與浣竹從小青梅竹馬,誰不知道?不過是需要有人挑破這層紙罷了 。孫家如今在商界也有些名頭,唯獨在大嫂,哦,嫂娘面前矮了一頭。說起來,畢竟原是你家裡的管家和僕婦,哪裡好意思向東家的大小姐提親?而浣竹畢竟是女孩子,提親這樣的事情又哪裡有女方家裡先說的?好好的事情就這麼僵住了。正海應了浣竹,說是一定要給她個交待,急的什麼似的,就求到我這兒來了,說如今我能在嫂娘面前說兩句話,這點面子她總得給的。還說,實在不行,他就跟浣竹生米煮成熟飯,也由不得他乾孃不答應了。我才趕緊攔着他,又幫忙想了這麼個喜上加喜的法子。正海那孩子是你從小看大的,他急起來可什麼都做的出。”
照石心中一凜,他沒想到蘭心如此瞭解正海,瞭解他們沈家。蘭心說得對,正海一着急有些不管不顧,先斬後奏的事情也是做到出來的。到時候若真自作主張地跟浣竹也生米煮成熟飯,那時候他和大嫂可真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了。
他忍不住,“嘭”地一拳砸在座椅上“這個混小子,膽子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