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副師長的簡單儀式就在操場上進行,所有連級以上幹部和警衛營全體都來了。陳象藩自然是狠狠地吹捧一番,要大家跟新任的副師長多學習云云。閆明也不客氣,直接喊話:”我知道,你們在座有人不服,你們扛槍打仗這麼多年也沒撈個副師長幹,甚至還沒混到少校參謀的職位。但我告訴你們,我也好,沈參謀也好,我們既然敢站在這兒,心裡頭就是有底氣的。不亮亮家底兒,大家自然覺得我們都是佔了陳師長的光!”他突然聲音擡高八度“沈照石!”
“到!”
“單兵戰術示範!”
“是!”
照石抄起一支步槍,開始像在軍校訓練時那樣展示着隱蔽、迂迴、穿越封鎖、匍匐、翻滾、跳躍,然後舉槍射擊,五發子彈,四十八環!
照石的戰術動作全是軍校蘇聯顧問千遍百遍訓練出來的,又經歷了後來東征、北伐的實戰檢驗,既規範又實用。在場的官兵全都看呆了,愣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帶頭,操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閆明雙手按了按,示意大家停下,接着說:“在場有能超過他的嗎?如果有,我們兩個人都立即打揹包走人!如果沒有,以後進了這個訓練場,就得聽命令!”照石心裡暗笑“也不是沒有能超過我的,我自己都認識兩個,可惜一個在第四軍的獨立團。另一個在給校長當秘書。”陳象藩上來跟閆明握手,哈哈大笑“我原是遵夫人的意思,調了照石小弟過來。沒想到撿了個寶啊,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小寶還帶了個大寶來!照石這孩子,從小倒是乖巧聽話,就是有些文弱,如今能煉成這樣一塊好鋼,全是您閆教官的功勞和本事啊!”閆明跟陳象藩客套着:“這孩子原本是個可塑之才,若是塊朽木,自然也難雕!”照石在一旁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拿着他互相吹捧,覺得好像是讀書的時候學校裡開家長會,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照石起初對姐姐姐夫自作主張把他調到第八軍來行爲內心很抗拒,如今閆教官來了,兩人整天在一起探討訓練、軍紀、政治課程的事情,彷彿回到了軍校,使他對眼前的生活十分滿意。長沙的夏天與廣州一樣難熬,一隊士兵跑過,路上就漫起嗆人的灰塵,樹上的知了像是聞到了灰塵的味道,叫的更響。
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進了軍部大院,輪胎摩擦地面帶着尖銳的噪音,照石本來坐在辦公桌前寫文件,聽到這惱人的聲音不免擡起頭來望向窗外。這一看,才發現車上急急忙忙下來的正是照泉。照石敏銳地發現,大姐並不想往日那樣妝容精緻,衣飾得體,而是穿着家常的棉布襯衫和一條半舊的半身裙,像是出門前順手拿了一件隨隨便便套上的。更重要的是,她沒有穿高跟鞋,蹬着家裡常穿布底鞋就出來了。照石心裡咯噔一下,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難道是姐夫被抓到了什麼把柄?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出去勸勸,結果就在這點時間裡,他的房門被推開,照泉闖了進來“照石,出事了!”
照石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佯做鎮定,拉過照泉:“大姐你別急,出什麼事了?”照泉的眼神焦急又茫然,“是家裡,家裡來電話說,蓮舟不見了!”照石聽了這個消息,也是一驚。然而很快他就理出了一個思路,“大嫂來的電話嗎?還說什麼了?我想着蓮舟這孩子要是不見了,必不是別的原因,一定是他親孃找來了。”說完就遞了一杯水給照泉,照泉接過去喝了,順了順氣,“是,你大嫂也這麼說。說是前天放學,浣竹去學校接他回去,人就不見了。細問了正海和浣竹才知道,前些日子那女人就去學校找過蓮舟,要帶孩子走,蓮舟沒依他,跑回來了。後來就沒再看見她。幾個孩子怕你大嫂知道了傷心,都瞞着沒說,要早點說,你大嫂一定得給蓮舟換個學校的。”照石的心被這個消息揉成了一團,如果蓮舟這次被帶走,再不回來,他沈照石就是罪魁禍首。他看那女人可憐,就同意她遠遠地看了蓮舟,肯定就是那次,她不但知道蓮舟的學校,也認清了孩子現在的模樣。蓮舟若是就這樣不見了,大嫂的天肯定都要塌下來。照石深恨自己當時的婦人之仁,害了大嫂,害了蓮舟,真是百罪莫贖。此刻他還不敢向大姐坦陳自己的錯誤,無論怎樣,先想辦法把孩子找回來再說。
照泉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不知是在擔憂靜嫺還是在擔憂蓮舟,照石走過去,蹲在姐姐腳邊,拍了拍她手背,照泉這纔好像被從夢中拉了回來,她看向弟弟“我沒了主意,你說怎麼辦呢?”照石低頭想了一會兒“姐,要不你回趟上海。無論蓮舟回不回得來,大嫂都不能倒下,現在家裡就正海跟浣竹兩個孩子,大嫂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另外,我想問問,曉真跟家裡聯繫過嗎?”照泉滿腹狐疑“曉真?跟她有什麼關係?她認識蓮舟他娘?”照石緊張了一下,吭哧了一會兒說“不,不,我從家走之前,見過曉真,她當時提過一嘴好像在哪裡碰見過一個女人,看模樣像蓮舟他孃的樣子。”照泉原本是個厲害角色,只是這會兒被唬的沒了主意,心裡並沒有仔細參詳照石的謊話,她反問照石:“你不知道曉真在哪嗎?家裡給你們學校捐東西那會兒,你們學校派來接收物資的人是曉真,唬了你大嫂一跳,你竟不知道這事兒?”照石愣在當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說“那時候軍校訓練緊,又不能跟外界聯繫,學校外邊的事情我們這些學員也沒法過問。”照泉半信半疑地點頭,嘴裡還嘟囔,“你大嫂竟然也沒跟你說一聲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