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嫺讓照石坐下,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自失地笑了一下:”你瞧,要說的太多,不知道從何提起了呢。”說罷,托腮想了想,問道:“你這次能在家呆多久?是要回南昌去還是回長沙?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一直在軍隊嗎?我覺着現在也不太平,在軍隊總是危險,我擔心~再有就是,你也二十多了,可有心儀的女孩子了嗎?我聽照泉說,你們部隊上也見不着個女人,你這孩子一向潔身自好,不會到不該去的地方,這個我倒是放心的。”
靜嫺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照石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無法回答關於自己未來的問題,只能先回答他最不想回答的關於成家的問題。“您說的是,照石並不敢去那些不該去的地方。軍隊裡也沒有女人,這些年也沒接觸過,所以~”靜嫺點頭:“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如今來家裡提親的人也不少,這樣的事情,我總不能替你做主,總要你自己同意才行。若是這次能在家多呆一陣,就出去見見也好。”照石仍然端坐着,恭恭敬敬地答:“是,我知道了。”靜嫺突然笑了一下:“怎們看起來像個木頭人似的。你這個樣子去相親,哪個姑娘能看上呀。”照石腹誹“他們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她們呢。”接着就聽靜嫺說:“你這幾年沒跟蘭心姑娘聯繫過嗎?我記得你們上學的時候關係不錯,她還在女工學校教書的。你跟照泉都不在家,我請她代管過學校,他們祝家還參了股,後來我也無暇顧及這個,索性把學校轉給祝家了。”對於照石來說,祝蘭心這個名字好遙遠,他這些年過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就算偶爾閒暇,他的腦海裡也只有曉真。靜嫺看他一臉茫然,知道他沒在這事情上動過什麼心思,試探地問:“要不,你這兩天約蘭心姑娘出去坐坐,那姑娘也還沒有人家。你們這樣比較熟識的,總比別人介紹的不知根不知底的強啊。”照石只得胡亂應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好說:“大嫂,我過兩天要去趟餘姚,我一個軍校的教官家在那裡,我去看看他。”靜嫺點頭:“應當的,應當的,你是大人了,這樣的事你自己安排,不用講給我。”接着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蓮舟的親孃沒了,我看在她是爲了蓮舟的份上,在祠堂給立了個牌位,逢年過節也好讓蓮舟去上柱香。你如今算是沈家長男,這事要說給你知道。”照石聽了有些吃驚,一來不知道怎麼蓮舟的親孃突然就過世了,二來他知道大嫂心裡根本沒法原諒蓮舟的親孃,如今怎麼倒開了這樣的恩典。靜嫺知道他心裡頗有疑惑,就把蓮舟離家和他親孃的事情講了一遍給照石聽。這事情是照石心裡的一根刺,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讓大嫂知道,他之前見過曉真,見過蓮舟的親孃,如今人既是沒了,他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地遺憾,只能再加倍地對蓮舟好。接着靜嫺又跟他念叨正海和浣竹,唸叨家裡的生意,又說起曉真失了聯繫。
提起曉真的名字,照石心裡就咯噔一下,聯想到他此次回家的目的,不免心煩意亂。靜嫺心裡有些失落又顧忌曉真跟照石那些不爲人知的感情:“我老了,說話越來越嘮叨,你們年輕人也不愛聽。你去吧,去給蓮舟補習功課吧。別叫他們動你的槍,不安全。”照石知道大嫂誤會了,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訕訕地答應:“是,不讓他們動。”
書房裡,蓮舟託着腮幫子問:“二叔,你是不是見過我親孃?”照石沒敢看他,一邊盯着書本,一邊說:“沒有。”蓮舟不依不饒,亮晶晶的眸子直盯着他,“你騙人。我親孃跟我說二叔和姨娘都是好人。你要是沒見過她,她怎麼知道的?”照石抓住蓮舟的手問:“你娘還跟你說什麼了?”蓮舟想把手抽回來,但照石力氣太大,他動不了,只好輕輕地說:“二叔,你弄疼我了。”照石這才鬆了手,又給他揉了揉。蓮舟用自己的手指摩挲着二叔手上的硬繭“我娘說,要不是姨娘,她可能已經死了,見不到我了。還說她死了我就還會回家來,若是回了家,就要乖乖地聽話,要孝敬娘和二叔。”照石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來,蓮舟忽閃着大眼睛,睫毛又長又密“二叔,你放心吧。這話我沒跟別人說過,就等着你回來告訴你。我不會讓娘知道的,她知道了會哭。”照石覺得眼前這個從前只會撒嬌耍賴的小孩子突然之間就長大了,他把蓮舟摟在懷裡,摸着他腦袋上的捲髮:“好孩子,越來越懂事了。家裡人都沒白疼你。”他用手把蓮舟額前的碎髮攏到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問蓮舟:“在外面丟了那麼久,害怕了嗎?”蓮舟搖搖頭又點點頭“我害怕再也回不來了,不過我知道娘一定會找到我的。二叔,我親孃也不是壞人,可是娘爲什麼要生她的氣,不肯原諒她?我做什麼錯事,認了錯,娘都原諒我的。”照石只能嘆氣:“你親孃是好人,這個二叔知道。你娘如今也不生氣了,原諒她了,要不怎麼讓你逢年過節的去燒香磕頭呢。他們倆都疼你,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娘那麼厲害的人,都捨不得動你一指頭。”蓮舟撅着嘴說:“二叔,我前些日子捱了孃的板子,可疼了。”接着自己一五一十地講了跟正海爭,執地事情,講完還討好地說:“二叔,我如今已經知道錯了,都跟哥哥合好了,你別罵我啊。”
照石沒再說什麼,在書本上勾了一些題目給蓮舟做,自己在一旁出神,他知道蓮舟語出傷人是一時情急,也受了教訓,但這事情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也能像蓮舟一樣義無反顧地維護阿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