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根本沒有佛子,也不知道三天之內能不能找到,不過柯景恩說的沒錯,與其打聽誰有那種珍貴的東西去求去索取,還不如自己挖來的實在,可獨孤家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手。雖然無論得知哪一個受傷瀕死她都不會好過,可爲什麼偏偏是賽文呢,爲什麼是唯一同情過我的賽文呢!
“老汪!”她來到傳說中汪博士的研究所,爲數不多的幾名成員看見她都點頭笑了笑,衣架旁的牆上還掛着幾年前的照片,汪博士、何博士和華禹傻兮兮地笑被定格在裡面,那是研究所用華禹帶回來的樣本研究出成果後的紀念照,曾被樂源嘲笑過是三兄弟的照片,老華的“老”字也因此而來。
“稀客呀,不過華禹不在我這,他去安慰電鰻號那失戀的老船長了,這個年齡失戀很可憐的。”
“有什麼近海的信息嗎,越新的越好。”樂源無情地讓上一個話題悶死在了襁褓裡。
“近海……”汪博士一邊回想一邊翻着亂成一團的資料,“海底火山不安分的倒是有。”
她欣喜若狂,“哪裡?”佛子容易在海底火山泥裡生成,但通常埋得很深,但如果火山爆發它便可能跟隨地殼運動而跑到較淺的位置。
顧不得禮貌和世故,她拿着海圖和資料就去訂機票和租船了,狄中生阻攔未果堅持同行,不過多帶幾個人手的建議被她拒絕,“潛水本來就需要技術和經驗,找佛子更不是常人的工作,而且,我實在沒有臉要求我們會裡的人去救獨孤家的人。”
“也許我們可以帶上沈修元。”狄中生說完這話纔想起這兩天都沒聯繫上他。
“修元?對了,不知道他跟尋藝和好了沒有,他要看着匯明,不能跟我們去。”他們還不知道修元已經陷入軟禁。
尋藝想了很久,已經幾天沒見到修元,她想主動聯繫,但轉念一想,也許他已經厭煩而和樂源雙宿雙飛去了,又堅決杜絕犯賤起來。
晚上,沈修元正苦於怎麼讓樂源知道自己被禁足的事,卻偶然看到沈匯明趴在沈哲從房間門口。
“匯明!”他做着靜音的手勢小聲說道,正想着悄悄把他弄走,突然聽到房間裡傳出一些“伏明會”之類的敏感詞彙,雙腳便不由得在地面生了根。
潛龍幫的幹部和盟友通常都是去獨孤家開幹部會議的,可齊西龍爲什麼會突然到訪而且樣子不是單純的喝茶聊天那麼簡單。
他越聽神經就越繃緊,沈哲從竟想接替齊西龍的位置!按理說沈家再怎麼親近獨孤家也只是盟友,掌管人家勢力怎麼也輪不到他,幫派的幹部都是混幫派時一級一級升上去的,他卻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目的是什麼?合併獨孤家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不想再作沈家的人,而是……沈修元不敢想象,原來如此,以沈哲從的野心,要和父親的私生子分沈家他絕不能甘心,而如果掌控獨孤家,對沈家和他自己都是賺了,但他一向看重臉面,會有這種決定,恐怕都要源於此刻站在門外偷聽的自己和匯明本身。
“你必須做出一些功績,得到獨孤家完整的信任,但樂源那女人是動不得的,她又是伏明會的大腦,這圈子兜下去可不是一般的麻煩。”齊西龍語重心長。
沈哲從搖搖頭,“切入點可以適當變換,樂源動不得,她的手下總可以吧,不用滅伏明會那麼麻煩。”
“那你想……”
“暗殺森蚺。”
沈修元下意識捂了捂嘴巴。
樂源將小應、小聲暫時託付給柯景恩後就直接出海了,狄中生隨行,幫派和公司的實物全撇給下面的人,兩人一時失蹤一般。
書銀知道她和華禹的關係正面臨有史以來的最大危機,想請求救援卻找不到人,華禹這次一直都沒有聯繫他,鰱智又常常假公濟私,樂源爲什麼這個時候不見人影,如果是樂源的話一定有辦法挽回,她一定會幫我的,無論發生什麼。
早上,管家照往常一樣檢查沈匯明書包的行爲使沈修元讓他帶消息出去的夢破滅了,怎麼辦,他必須通知樂源,沈哲從正在醞釀一場陰謀,一場針對伏明會、獨孤家和她本人的陰謀。
正當這還不完全成熟的男人愁苦之際,在門鈴聲之後那清脆的嗓音風鈴一般敲醒了他的希望。
“你好,沈修元在嗎?我打他電話都打不通,只好冒昧來拜訪了。”站在管家面前的尋藝離他只有一層樓梯之遙。
管家之前得到的指令是不許沈修元與外界接觸,眼下沈哲從不在,他只能將這個他熟知的沈修元的小女友也歸爲外界,“不好意思,他不在。”
“不在?那他去哪了?”
沈修元突然發瘋一樣大喊出她的名字,可還沒吐出一字便被從身後伸出的手捂住了嘴。
尋藝愣了一下,管家極有禮貌地笑着,“這個我也不知道,你知道二少爺在這個家裡幾乎是不受限制的。”
“那他這幾天有回來過嗎?”
管家搖搖頭,尋藝失望地走了,而此時的沈修元正被壓得像紙片一樣貼在地面上,任其掙扎也徒勞無功。
騙子,尋藝剛消下去些的怒火又涌上來,不是說擔心匯明所以回家了嗎,一消失就好幾天,難道從沈匯明出現開始他就在騙我了?要不是爲了通知你鰱琪生日會的事我纔不來呢,本來想借機好好談談,看樣子是不需要了。
懂得察言觀色的話便能感覺到華禹最近的心情並不好,而鰱智正是這樣的女人,雖然華禹的真實心情通常都會被他隱藏起來,但對磁場的敏銳嗅覺是不會騙人的,“華禹,記得你還欠我個人情嗎?”
他擡起眼睛,“現在要討回來嗎?”
“週末鰱琪的生日宴會沒忘吧,你答應會來的。”
“當然,阿景還吵着要去呢。”
“那天,請我跳舞吧。”
“跳舞?”
“怎麼,你怕書銀生氣?”她很想證實他的情緒低落與情感裂痕不無關係。
華禹低下頭眼光在空中某點停滯了兩秒,擠了兩下比生茶還苦的嘴角,“不是。”
那個傻瓜的好運要到頭了,她第一反應那微妙的表情是旁人不易察覺的。
維特整日守在賽文身邊,他這些天幾乎沒怎麼睡過覺,只要賽文神志不清地胡言亂語他就會猛然驚醒,只要賽文不聲不響他就會失落擔憂,他之前都沒有察覺自己的全部心情都已經與躺在這裡緊閉雙目喃喃自語的小信徒息息相關了,他沒有時間仇恨,也沒有精力說話,他知道自己必須守在這裡一刻也不能離開,他不能給那個世界的使徒任何機會把這沒有血緣卻是他唯一的親人從他身邊搶走。賽文,除了你我還剩下什麼呢,我總是嘲笑你衝動得像個孩子,笑你愛管閒事的脾氣早晚會惹禍上身,然後自作聰明地躲在一旁,實際上我哪有躲在一旁,我不過是躲在了你的背後,我不過是暗處那個指指點點的小人,不過是在依靠光明正大的你。而這一從未站在風口浪尖處的我,一直不敢承認,只是從未有勇氣邁進你選擇的那種生活而已。不知不覺把你的生活變成我的,你倒塌了我才明白自己多麼愚蠢,爲什麼嘲笑你的時候我沒有察覺,兄弟,如果你不是那麼義無反顧地衝動和愛管閒事,我身上的血液早在東郊別苑的時候,就不能流淌了。
自從賽文病危之後,阿萬到處奔走打聽,家裡亂作一團,大家雖都告假在家卻從未在一張桌上用過餐,事實上如果不是爲了生存,他們也確實沒什麼心情吃東西,雖然平日裡沒覺得有多深的感情,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躺在牀上昏迷不醒,與外界不相干的人生死攸關還是存在着不明緣由而理所當然的不同。
珊珊端着餐盤輕聲走上樓,在去往凡舞房間的途中忽地感覺到背後有人窺視,那頭皮發麻的感覺促使她猛然回頭,然而所謂窺視者並沒有躲進暗處的意思,而是以如我所料的姿態迎上那驚恐未定的目光。
“是你呀,嚇我一跳。”珊珊鬆了口氣似的。
“在家裡有什麼好怕的?”
“誰讓你一聲不響站在別人身後。”
“我是順着香味來的,我也沒吃早餐呢。”
“樓下還有呢,快去吃吧。”
士挑了挑眉毛,“你手裡那份不能給我嗎?”
“啊?你搞什麼呀,這是要給凡舞送去的。”
餓着肚子的男子發出一聲帶着嘲弄的滿意的笑,“爲什麼是凡舞呢,我是說爲什麼只給凡舞呢,還是說爲什麼第一個是凡舞呢?”
那不耐煩的女人露出眼角的鄙夷,“你說的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呀,哪有哥哥吃妹妹醋的?”
“幹嘛,生氣啦,我記得連你弟弟的瀕死都不足以讓你動怒吧?”
“看來你真的餓昏頭了,一會兒我會把飯菜送到你房裡,所以現在不要在這語無倫次浪費體力了。”
“嗯,真不錯呀,姐姐當到你這個份上,或者說做人做成你這樣也算是成功了。”
“你一大早到底想諷刺我什麼?我沒招你吧!”
“噢,當然沒有,你怎麼可能,你從來都不會做那種事的。”那滿載諷刺的眼睛立即變天一樣轉而暗淡,“因爲你總是會盡量考慮周全的,曾經我一直覺得咱們家最像樣的人就是你了,因爲你是那麼懂事。”
女方皺起眉頭,也不急着逃離現場了,似乎在等待對方必定會到來的與語氣轉折。
他沒有讓她失望,“我一直覺得你用了一種最聰明的活法,你把與每個人的關係都處理得很好,從不得罪人也從不坦露自己,我曾敬佩過你。”他開始陳述諸多鋪墊後的關鍵,“可是,當我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你的社交手段而並非真情實感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你的圓滑、你的世故,所附和的並不是真理或原則而是贏家,對你而言,那些你笑臉相迎的對象不過是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而我,竟然曾經那樣想踏進那個只有互相利用的虛僞的世界。”
說到這裡,本就比男人更不能承受當面指責的弱勢羣體手中的餐盤已與他的身體撞出了引人注目的聲響。士滿身飯菜的樣子極爲狼狽,可此刻他們都不覺得他是更狼狽的那個。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認爲的!因爲認了太久所以不說不行了嗎?”不但是指着他鼻子的手,她連聲音都在顫抖,“混蛋,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你對我呢,如果你有所謂的真情實感還會一大早來針對我嗎!”多無力啊,這番被激怒後無力回擊而硬生生湊出來的語言,意識到這一點的珊珊流下淚水,她很少在別人面前流露這樣真實的情感,就像士說的那樣。可她並不堅強,她並沒有能力將猛烈的情感以笑容掩蓋,她不能承受真實的自己受到打擊,或許,她只是太脆弱了。
士低下頭,他終歸是不願意她哭泣的,可是也許她該明白盡情表達的痛苦,而且,那算不上什麼缺點,“也許,”他並沒有後悔今天所說的話,“我有點了解延叔喜歡琉兒的原因了。”
本來只是打算送個早餐的女方愣愣地眼看着最親近的弟弟走下樓去,而她不能阻止一切的發生,被戳穿的痛苦和感到無助的難過一同壓彎了她的脊背,而這個時候,她笑臉相迎的社交圈子裡卻沒有一個人會來陪陪她。
“我一個人下去就行了。”樂源已經穿好了潛水服,正在檢查設備。
而狄中生並沒有聽她的,早換好了衣服,“我說了要全天候監視你,少一秒也不行。”他知道這次下潛並不是沒有危險的,雖然他們都很擅長水下作業,又有內功保障,但海底火山隨時都可能噴發,而佛子可能在火山噴發初期出現,如果耽誤了時間或判斷錯了方向,在那抹殺一切生靈的力量之下,只怕是龍王的兒女也難以倖免於難。
她知道這文弱的男人一旦執拗起來是人類無法阻止的,於是兩人帶着各自的義無反顧跳了下去。
此刻的水流還很平靜,他們也努力地使心情保持平靜,因爲不這樣做在水下是十分危險的,儘管如此,竭力清空大腦的他們依然會被不知何時會突如其來的動盪不安帶來緊迫感。
“華禹,我們談談吧。”聽到留言後,我們的男主人公便從辦公室走了出來,他似乎預見到某件事已瀕於結局。
書銀早到了,他坐到她對面,“抱歉,來晚了。”
她微笑着搖搖頭,“喝點什麼?”
好陌生,兩人突然感覺到,他們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般陌生的。
華禹要了果汁,“什麼事?”
書銀也不清楚,只是覺得耗不下去了,儘管她知道這次見面可能會有兩個結果,“那天……是我不好。”
總是道歉和接受道歉的華禹心腸似乎沒有以前那麼軟了,“那天不是說過了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道歉,可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喜歡道歉,但我就是做不到漫不經心,這就是我,我喜歡你的方式就是把你變成我的全部。”
“而那恰巧是我承受不起的。”
本來很冷靜的女當事人見他如此不體貼地道出實情突然說話不經過大腦了,“受不了你早說啊,分手不就得了。”
她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就後悔了,而他在驚訝片刻後卻表情釋然,“你說的對,是我錯了,我一開始就錯了。”
“你說什麼?”無辜的眼睛裡滿是憤怒。
“我們都很累不是嗎?”
“你是說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是嗎?”
他沒有否認。
“那就分手吧。”她決絕地說,彷彿幡然醒悟一樣,“就當我以前抽風了。”
華禹沉默了兩秒,“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我們還可以是普通朋友。”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猛地擦着劃在臉上的淚滴跑出去,沒想到,選擇了那個最壞結果的,竟是她自己。
水流漸漸雜亂無章地湍急起來,周圍的魚羣也向四面八方遊得跌跌撞撞,越來越密集的氣泡將一切都冒得緊張兮兮,狄中生以在水下最快的速度抓住她的手,樂源和他四目相對,她的神情凝重而不忍,對方卻淡漠而釋然,那樣子就好像在說,即使和你一起消失於這場異變之中我也是歡喜的。
他們兩個,也可能是其中一個,或許再也遊不出這片海了,但是決定來之前,他們不顧後果,來了之後,也未曾後悔,就算女孩的奉獻甚至不會換來輕如一句“謝謝”的回報,就算男孩要救助的對象有一天可能會成爲棘手的敵人,還是沒有人臨陣脫逃,想到這些,冷漠劍客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那帶着些許複雜的笑雖不足平日驚鴻一瞥的美麗,但卻讓男孩明白了她爲放下心中矛盾所做的努力。
兩年間她與伏明會的點點滴滴老爹都看在眼裡,她託老爹教授狄中生劍術之後,父女之間曾有過一次看似漫無目的的閒聊。
“既然要我教導他,便是完全相信他了吧。”
“就算他開始練習,也超不過我吧。”
“這點你自然不擔心,不過乖女兒好像巧妙地避開了我問題的重點吧。”
“我沒什麼好避的,他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還有什麼信不過。”
“呵呵,他確實是好苗子,你眼光還是夠獨到,這悶雷還真保不準會趕超你。”
“我不會懈怠的。”
“被他超過有那麼不開心嗎?”
“我只是不喜歡被任何獨孤家以外的人超過。”
老爹不是經常見到她這麼坦率,“這麼久了,獨孤家還是那麼重要嗎,就算你無法在那裡生活也不曾改變嗎,既然這樣,狄中生對你來說又算什麼呢?”
看似雜亂無章的邏輯卻異常清晰地存在於那特別的女孩腦中,她毫不猶豫,“刎頸之交。”
岩石也隨愈演愈烈的震盪逐層鬆動,但他們仍舊不曾動搖,離開獨孤家,就猶如面對過了一次死亡,失去珍貴的東西后,新生命裡卻多出了重要的人,從前,他們都只懂守護,以爲抓住重要的東西不放便是愛,現在他們學會放開,爲了真正的守護,哪怕你看它比生命還重,哪怕對方正想着犧牲。
美好是安靜的,我們在這動盪的世界裡,曾牽過彼此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