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之中的騎兵衝擊，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所謂盲人騎瞎馬，半夜臨深池。
羅岱雖然不是盲人，但是在下弦月的黑夜之中，與一個瞎子，沒有什麼區別。
這一片地勢，他又不瞭解，雖然無法與深池相比，但也相當的危險。
所以當羅岱高速衝刺的時候，他的耳朵之中，不斷傳來重物落地之聲，還有馬嘶之聲，顯然是有人墜馬。
一個騎馬疾馳還安全一些，畢竟有些地方他可以繞開，甚至可以停下來了，但是在數百騎奔馳的時候，很多時候，不允許你繞，甚至不允許你停，否則你會被後面的撞上。
只能硬着頭皮衝。
在能見度很低的情況之下，意外也就自然而然的來臨。
也是這些人是羅岱選出的好手，否則跟着羅岱衝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停下來，否則----”羅岱的眼睛之中，對面的火光慢慢的變大，隨即又分開，從一處光亮之處，分解成無數個火點。距離越來越近，而這個時候，羅岱也看見，不少人影在這裡列陣，似乎還是騎兵。
羅岱冷哼一聲，彎弓射箭，即便雙手放開，羅岱的速度也絲毫不減。
每當羅岱的坐騎四肢一振，四腳離地的短暫空間，羅岱身形微微一穩，手上一抖，弓弦彈出。長箭穿空而出。
在羅岱衝出數十步之後，羅岱的箭囊就爲之一空。羅岱將長弓扔下來，反手拔出長刀。等待着短兵相接。
也許是黑暗，影響力了羅岱射箭的精準度，故而羅岱一輪急射下來，官軍損失並不是很大，不過極大的擾亂了官軍的陣型。引起了騷動。給了羅岱可乘之機。
三百騎重重的撞在數百騎兵之中。
對於騎兵來說，沒有了速度，就沒有了一切，還不如步卒。
其實方國安對自己的安全還是挺上心的，他身邊至少有兩千多騎保護。
不過，羅岱來得太突然了，從所有人覺得不可能來的地方而來，一開始就衝破了外圍騎兵保護，隨即衝向最光亮的地方。
這裡果然沒有紮營，外圍僅僅有一圈鹿角而已。
羅岱根本沒有多看一眼鹿角，一拉馬蹄，一躍而過。身子一斜，幾乎要出馬背上跳下來，卻將長刀背面，猛地打在一堆篝火之中。
“崩”的一聲，好像是無數煙花綻放，無數火光迸射出來，打在很多人的身上。
一時間人喊馬嘶。
人固然可以忍痛，做出理智的反應，但是馬卻未必可以，縱然是戰馬爲未必能避免這種本能反應，數匹戰馬被火一撩，頓時開始亂跑起來。營地之中越發混亂。
羅岱猛地看到一頂帳篷，營地之中的帳篷很少，大多數士卒都是席地而坐，故而這一頂帳篷就顯眼之極。羅岱猛地衝了進去，數百騎跟着羅岱衝殺在後面，將這裡攪了混亂無比。
一個老人出了帳篷，四處張望，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羅岱一眼就看出，這個老人是一個大官。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到梟首，尋一根長槍將人頭挑起來，高聲大喊：“你們主將以死，何不早降？”
“你們主將以死，何不早降？”數百人一起高呼，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羅岱立即吩咐下去，放火，火勢越大越好，不過片刻時間，這裡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時間成爲了戰場的焦點。
“混賬。”方國安大怒道：“賊人可惡。本將軍在這裡。”
剛剛事發突然，方國安身邊的人一時間反應不及，只能將方國安先行搶出來。
只是方國安話音未落，就聽見無數聲音大聲說道：“方國安死了，方國安死了。”
卻是張軒抓住的時機，所有人一起大喊。這聲音在戰場之上，不住的迴盪。
方國安的臉色頓時白了，只是隱藏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出來。
製造一個謊言很容易，但是駁斥一個謊言卻沒有那麼容易了，如果這是白日，方國安定然親自出陣，讓所有士卒看得真切，但是現在，黑暗之中，就是他高聲大喊，百步之外的士卒也看不清楚他的臉龐。
他立即明白，今夜的局面恐怕挽回不了了。
“撤吧。”方國安說道。
他知道如果強制打下去，恐怕會讓大軍崩潰，只能先撤退再說了。
官軍大隊人馬撤下來。讓張軒鬆了一口氣。
其實夜裡的戰事打得並不是很激烈的，只是張軒麾下的戰士有些支撐不住了，連續數輪，超過十幾個小時的戰事，讓所有人體力透支，官軍其實也支撐不住了，他們雖然有人輪番替換，但是所有人白日都打過一仗了。
這樣高頻率的戰事，對他們來說也是少有的，下層士卒心中厭戰的情緒已經高漲了。
張軒心中暗道：“如果我現在有千餘騎兵殺出去，定然斬獲不少。”但是他看看幾乎所有人都坐在地面之上，喘着粗氣，也明白再驅使他們追敵，是做不到了。
“咕咕。”的聲音響起，張軒細細聽來，卻是自己的肚子裡的聲音，在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經幾乎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安排一些人四處警戒之後，他坐在河邊，聽着白沙河的流水，啃着能磕掉牙的鍋盔。
“大人，你看我官軍主將的人頭帶來了。”羅岱人未到，聲先到，拎着一顆人頭，也不看張軒再吃東西，就將人頭給張軒身前塞。
張軒眼睛一掃，說道：“火把過來。”
人頭放在地面之上，羅岱給張軒打着火把，張軒一邊啃着鍋盔，一邊細細觀察，他冷笑兩聲說道：“你殺錯人了。”
“錯了？”羅岱大吃一驚，說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張軒說道：“這一看就是一個文人，而這一次的主將是方國安，他是方國安嗎？”
“方國安？”羅岱大吃一驚，咬牙說道：“不是。”
張軒在黃陵城加入曹營，那時候義軍在四川的征戰，已經進入尾聲了，故而之前很多事情，聽人說過，但畢竟隔了一層，感覺並不真切，而羅岱卻是羅汝才親族，跟着羅汝才那可是每戰必與。
川中一系列惡戰，羅岱都參加進去了。
他與方國安是照過面的。一想起當初死在官軍手中的兄弟，羅岱怒火中燒，一腳踹在人頭之上，人頭飛起，落入白沙河之中。
張軒說道：“羅岱，是時候說說你的事了。”
“我有什麼事情？”羅岱說道。
“你今日大破官軍，這分功勞我記着，會爲你請功的，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你過河之後，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張軒說道：“爲什麼一點音訊都沒有？”
張軒此刻理解了羅汝才的心情。
爲什麼羅岱是羅汝才的親族，卻不是他身邊的大將？恐怕這就是一原因了。
只要一放出去，就不按理出牌，當初南下郾城就是如此，讓他出偵查，他來個闖官軍大營，殺一個叛徒。而這一次，來了個精彩的踹營。
不是不好，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做之前，這麼長時間，就不能派人來打一個招呼嗎？
真是讓張軒又愛又恨。
羅岱一時間也有些訕訕。只是嘿嘿笑，什麼也不說。
張軒深吸一口氣，其實現在問這個也沒有什麼用處了，他只能說道：“算了，你放心，不管怎麼說，你今天救了我，我會向大王求情的。”
“姑爺---。”羅岱說道：“今天這事，能不能不給大王說啊？”
張軒這才知道，羅岱天不怕地不怕，其實還是怕羅汝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