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嬌輕輕的撫摸張軒的頭髮,說道:“沒事的。你已經算不錯了,我小時候見過太多孕婦,在逃命的時候大着肚子。一天行軍下來,下面大灘大灘的鮮血,孩子都沒有了。你知道賀虎頭他娘生他的時候是怎麼生的?根本沒有什麼郎中,也沒有什麼產婆,那時候正在打仗,賀叔將她藏在一處麥垛之中,打過仗再來看,虎頭已經生出來了,連臍帶就是咬斷的。
“而今我算得了什麼?”
“錦衣玉食,走到什麼地方身後都跟着三五個侍女,什麼活都不用看,連弓箭都不能摸了。即便是回南京,一路上都是大船,我又不暈船,不過數日就能到了南京。”
“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放心吧,我會給你生個大胖小子的。”
“不用擔心的。你在戰場之上不用牽掛我。還有你將小丫帶在身邊的。”
“你一個大老爺們,做事太過毛糙。身邊沒有一個女人照顧,我實在是不放心,讓小丫跟着你吧。”
特權這個東西在古代尤其明顯。
張軒越發明白這一點,他統領數千人馬的時候,常常以身作則,與士卒同甘共苦,如此做能使得上下一心。但是當他的官越做越大的時候,就越發明白這一套的作用越來越少了。
現在的張軒很少能接觸到下層將士,除卻他身邊的衛士之外,他所接觸的最底層的將士,最少是一個哨長。
他再以身作則,下面的士卒也看不到。
而且,很多將領跟着他打天下,爲的是什麼?不就是榮華富貴嗎?你身爲國公還與普通士卒一樣,那麼他這些將領該怎麼辦纔好?很多時候,他的以身做則並不能讓下面的將官效仿,卻讓他們面前一套,人後一套。
就好像是咸豐皇帝提倡節儉。皇袍都打補丁,但是真的糾正了朝中的奢侈之風嗎?
沒有。
不過讓官員都弄成了兩面人而已,面前一套,身後一套。
故此,張軒也不得不排起了排場。他在軍中特權有了限制。什麼級別的軍官在戰事能夠享受到什麼級別的待遇。而張軒作爲鄭國公,徵南大將軍,自然也會享受到最頂級的特權,比如攜帶侍女。
只是張軒一般是閒置不用而已。
“好。”張軒說道:“我一切都聽你的。”
張軒聲音一變,說道:“兒子,你聽着,將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將,你爹我給你打下一個大大的天下。”
事不宜遲。
不管是張軒馬上要離開武昌,前往前線。還是考慮到羅玉嬌的身體,都是越快越好。
不去提滿院忙碌,張軒也召見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萬登。
如今沈萬登作爲鄭國公府的護衛,一般情況之下,不怎麼管事,日日以酒消愁。畢竟鄭國府的護衛都是張軒從軍中選出來的精銳士卒,雖然只有一百多人,但是放在戰場之上,與同等數量的八旗精銳都敢幹上一場,做爲護衛來說,也太大才小用了。
沈萬登更是沒有什麼用來操心的。
只是依舊不能對西平滿城百姓之死,不能釋懷。每日寧肯在醉鄉之中。、
張軒再次見他的時候,已經能嗅到沈萬登身上的酒氣。一時間張軒感到一絲不滿。將妻兒寄託在這個酒鬼身上,真的合適嗎?
不過,張軒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是瞭解沈萬登的。
沈萬登雖然殘廢,雖然心思頹廢。但是絕非無能之輩,談不上大將之才,但是當一個萬人之將,還是合格的,作爲王府護衛已經是大才小用了。一時間張軒也找不到比沈萬登更合格,更放心的將領了。
“沈兄,今日我請沈兄護送我妻兒去南京,還請沈兄多加費心了。”
沈萬登只是一個字,道:“好。”
沈萬登被成爲汝寧大俠,並不是他武藝多厲害,而是他行事有古俠客之風,他既然答應下來,就一定能做好。
“這件事情,我信得過沈兄。不過有一件事情,還請沈兄多擔待。”
“說。”沈萬登說道。
張軒說道:“賤內身懷六甲,臨盆之時如果有一個萬一的話,我這裡有一道手令,還請沈兄代爲下達。”
隨即張軒掏出一封沒有上火漆的書信,遞給了沈萬登。
沈萬登打開一看,卻見上面只有兩個字:“保大。”
雖然張軒不願意去想,但是現實情況,讓張軒不得不去想,這個時代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不會因爲張軒不去想,而不存在的。所以張軒也提前做了準備。
他一定要保住羅玉嬌。
不去管羅玉嬌是怎麼想的。
作爲後世的人,對孩子上看得並不是太重的。畢竟見了那麼丁克家庭。而且在這個時代,對男人的約束太輕了,縱然羅玉嬌不能給他生孩子,能爲他生孩子的女人大把的有。
只要張軒張口。
不過生幾個庶子庶女養在羅玉嬌膝下就行了。
但是能與他同甘共苦,相守一生的人,就羅玉嬌一個了。
所以對不起,他縱然喜歡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但是如果真要做選擇的話,這個選擇就是這個。所以他不肯讓羅玉嬌知道。他估計羅玉嬌恐怕不肯。如果一起順利,他寧可這一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他這封手令沒有寫過。
而沈萬登也是一個能保守秘密的人。
“好。”沈萬登說道。
張軒說道:“多謝沈兄。”
準備的很快,不過一兩日功夫。就準備好了,周輔臣特地調集了五艘戰船護送羅玉嬌。在碼頭之上,張軒目送羅玉嬌上船。隨即遠遠的消失了長江之中,極目遠望,知道看不見了。才恍然若失的說道:“我們也走吧。”
大軍準備的差不多了。
正要張軒去主持大軍,夏軍如此大動靜,也讓南明緊張之極,雙方邊境之上盤弓臥馬,斥候也開始密集的交戰起來。大戰一觸即發,張軒一時間也很難判斷,先出手的是自己還是,南明。
所以他不能在武昌再耽擱下去了。
送走了羅玉嬌,張軒也收拾心情。將其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一邊。一心撲在戰事之上。
羅玉嬌在船上憑欄而望,兩岸龜蛇兩山盤旋,順流之下,船行速度飛快,很快就看不見張軒了。
“公主,船上風大,公主懷了世子,要是感染風寒卻不好了,還是快些進船艙休息吧。”田大娘說道。
這麼多年過去,田大娘的身形依舊是那麼壯碩,但是卻老了許多了,畢竟歲月不饒人。她也很就沒有披甲了,現在看來,幾乎看不到田大娘當初在戰場之上的威風,似乎是一個尋常老婦人而已。
羅玉嬌說道:“大娘知道了。”她的聲音忽然低落起來,說道:“不知道怎麼了,我忽然感覺到,我似乎好久才能見到張郎了。”
“呸呸呸。”田大娘說道:“最多半年一年,國公就回京。即便國公不能回京,孩子大了,姑娘也能去看的不會有多長時間的,姑娘不要說不吉利話。”
羅玉嬌微微一笑,說道:“希望如此吧。”一邊說,一邊被田大娘攙扶着走進了船艙。
一時間甲板之上,只有江風寂寥的吹過。
也不知道羅玉嬌的預感是準還是不準。當羅玉嬌與張軒再相見的時候,在時間之上過去的並不是太長,但是對於每個人感覺就大大不同,恍若過去一個時代,久到天崩地裂,久到王朝更替。久到人心易老。
當然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