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幾日,平素每日放舟江面的漁夫將劉備的信函轉交到柴桑館驛的門侍手中,並言明此乃江東客人諸葛孔明家中信函,務必要其親手轉交給諸葛亮其人。因爲一名漁夫,根本無法接觸到身處館驛之中的諸葛亮,自當無法親手轉呈。不過其漁夫的黝黑麪龐,時刻都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想必這趟比較輕鬆的差事收穫頗豐,見門侍點頭答應,這才興高采烈的轉身回家彙報喜訊。
一面看着信件,一面想着信函內主公劉備眼前面對的困境,諸葛亮滿心充滿悲憤,由於自己身處江東,原水解不了近渴,鞭長莫及下,就算自己能想出制宜曹軍的對策,可這使人傳信一去一回中,耽誤的時辰實在太長,尋思是不是該找尋個什麼藉口先回歸江夏,親眼去瞧瞧那曹操大軍究竟在故弄着什麼樣的玄虛。畢竟僅憑主公心中所說,雖能感受到主公被曹軍強壓之下的迫切心情,可是很多事情必須要親眼親耳感受,纔不會在排兵佈陣出謀劃策中遺留下疏漏,避免對自軍造成不必要或過大的傷亡,使得自軍陷入萬難陷阱當中。
雷厲風行一般是帶兵之將才具備的果斷作風,不過對於諸葛亮來說,也深具此點。定下注意之後,返回江夏已成定局,不過計將安出?現在也正是兩方結盟最爲關鍵的時刻,雖然前幾日在水軍大都督盛宴之上聽得江東將領一致請戰的決心,可至今還未收到江東之主孫權的傳召,想必此人還在謀措着最爲妥善的應對之法。不過諸葛亮對結盟一事,信心十足,如不是因劉備書信帶來的不安,同整個江東君臣耗下去時光的心情應該是很愉悅的。
‘急!’是現在諸葛亮腦海之中出現最多的字。
一向自詡智計百出的諸葛亮也被這猶如洪水猛獸猛然襲來的曹軍變動而弄得焦頭爛額,必須得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又能使得結盟之事順利進行,還得讓自己儘快能脫身回到江夏解決那裡出現的可以使自軍士氣皆潰的燃眉之急。
‘難!’是另一個也冒出頻繁的字眼。
再難也得知難而前。
“孔明!孔明在否?”仍是單身還未成親的魯肅剛好又施施然的前來館驛尋找好友,爽朗的聲音老遠就傳進諸葛亮的耳中,可現在的孔明先生那還有閒心顧及好友到訪,正一頭扎進不斷提筆書寫的幾個大字之中無法自拔。
走進身前的魯肅將目光聚集在竹簡之上,寫得最多,也是寫得最爲工整的幾個狼嚎大字映在魯肅眼簾,而此時好友的臉上愁眉不展,顯示出萬分的焦慮。魯肅不由急急問來:“孔明!這是何意?難道有怪罪吾主滯留先生之意乎?”
見平生好友不恥下問,諸葛亮謙謙一禮回道:“子敬!亮實因江夏局勢變惡而擔慮。今早得吾主皇叔派人送來急信,信中談道曹操大軍已兵進三江口下寨,正沒日沒夜的進行水軍操練,目的明確。這些其實當日大都督都已曾提及,想必子敬也知之甚細,不過心中提到一點最近發生的變化,那既是曹操大軍不知由何人出策,讓本不適應江南水戰的北方兵士能平穩站立船面進行操練,這對提高曹操大軍演練水軍陣型等的時間大有助益。子敬長居江側,自知那江水滾滾十分不利於行人兵士站立,可據吾主傳來訊息所訴,對面曹軍兵士人人均能在水面船艙之上行動自然,十分便利,而且不因江水的流動而影響到兵士的對戰練習。形勢嚴峻啊!”
一席話,說的魯肅也汗毛豎起,魯肅當然明白這滔滔不絕的江水所帶給行舟江中之人的諸多不便,一聽下曹軍居然能改善這種老天爺有史以來就留給世人的風險,不禁連吸冷氣,急忙問道:“那孔明可知曹軍是如何達成這控制水流湍急之法乎?”
諸葛亮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了當的一口說明:“鐵索貫穿!”
魯肅一時沒有想明,滿腦子的疑惑,再問:“何謂鐵索貫穿?”
“就是曹軍在其大營之內日夜不停的趕製環形鐵索,將這些鐵製圓索牢牢固定在每艘戰船之上,使其連成一線或一排,構建成一個龐然大物的巨型船陣,而此時那江水帶給船隻的衝擊相對就減少到最小,使得曹軍士兵在甲板之上的行動猶如平地,大大減少不善水面作戰的弊因。如果亮猜想不錯,等曹軍水軍一成,這些超級巨船還將駛出三江口岸,於吾軍或貴主水軍決戰於江面,那時,怕沒有一支水軍是其橫衝直撞的戰船對手。子敬!這何其兇險啊!!”諸葛亮細緻的對好友解說因果,也充分將自己心中的震撼傳染給身邊這位又不屬於同一主公的至交。
“不行!吾要先行回去一下。”說完,魯肅急忙起身,諸葛亮自然知道魯肅離去之後將會如何,所以也沒有出言阻止,何況這也是其自己內心道明此事來龍去脈的本意。
江東大都督府。
果如諸葛亮所料想一樣,魯肅離去後徑直來到周瑜府上,將之前由諸葛亮口中所聽得的重大軍情急急稟告給了掌管整個江東水軍的好友周瑜。聽得周瑜也是大皺眉頭,半響沒有出聲。
“不行!子敬,快快隨同吾一起面見主公!結盟一事不可再晚。”周瑜沉思甚久,終於想透曹操製造出來的這種連鎖戰船的巨大威懾力及所能帶給自己江東士卒、貴胄的震撼,不等魯肅應答,早已一把拽住魯肅,兩人急忙又趕赴柴桑主殿。
連鎖反應。
獲得兩位股肱之臣緊急稟報求見的訊息,孫權立即召集所有江東重臣,齊齊相商國事於大殿。當這羣君臣聞知變故,個個嚇得面容失色,呆若木雞,每個人腦海之中都在不停的幻想着那如周瑜所形容的龐大戰船到底是何種樣式,醒悟最快的還當屬幾位軍中將領,這些人都習水戰,自然知道水戰之時所需和所必具備的要素要點,因此在第一次聽聞用鐵索連接戰船,懼聞下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回醒,並相視一眼齊步上前站至周瑜身後想高居高位的主公孫權稟道:“主公!戰吧!誠如大都督所言,只要待曹操一切準備妥當,吾軍必當緊隨劉備之後,受到來自上游獲得新勝的曹操大軍大舉進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兩家結盟共抗曹軍。”
“對!兩家結盟,共抗曹軍!”
“……”
大殿上不斷迴響起激揚通透的請戰之聲。
百官之首,一頭鶴髮盤髻着的張昭睜開帶有精光的雙眸,威嚴四射的怒瞪着叫聲最響的大將周泰等人說道:“戰,戰,戰,爾等就知道每天請戰,可爾等可曾想過,吾軍可有一戰之力否?”
不知那冒出的亢奮精力使得張昭越說越激動起來,甚至走到周泰等人面前一一指着幾人之頭怒責道:“那爾等告訴老夫,吾江東現今人口多少?兵力多少?每月收益多少?每月將士們消耗多少?這一戰打下來需要耗費多少國庫、糧秣、金錢以及將士們的性命?別一個個整天就知道用身體內那一腔的熱血矇蔽了自己的眼睛,睜大爾等的眼睛吧,先看清自己的實力,到底有沒有同曹操大軍一戰之力後再請戰,成嗎?”
面對三朝元老,周泰等人雖然不知如何辯駁,但身爲武將,那有眼見敵軍來襲卻縮手縮腳不敢輕捋虎鬚的道理,憋得臉紅脖子粗卻又不敢公然冒犯這位德高望重的江東元老,只得喏諾閃爍其詞的嘀咕:“那不戰,難道不就等於等死……”後面的話被張昭目注過來的森森眼光給硬逼下腹內,幸好主戰派還有水軍大都督周瑜撐腰,見得周瑜一臉和氣着的淺笑,慢慢來到正怒目含威的張昭身畔對其稟道:“老大人!想必之前大人所問,瑜當可代幼平將軍作答如何?”
張昭沒好氣的看過周瑜一眼,冷冰冰的說道:“不用!”
其實當初之所以提出這幾個問題,不過是想憑藉這幾個粗顯的常識讓這乾熱血上頭的將軍們冷靜冷靜,可沒想過要依靠這樣的問題難爲住這江東出了名的才智統帥水軍大都督周瑜,當然也就用不着讓周瑜出面來替周泰等人作答。
“那既如此,不知道老大人可否聽瑜一番解說?如瑜所說失實,不用老大人責罵,瑜當自動將大都督一職交還於主公,因爲瑜沒有進到應進的本分!”周瑜正色,言辭也趨向剛毅起來。
張昭冷哼一聲,卻沒有阻止這位天縱之姿才華橫溢的大都督發表諫言。而一直冷眼看着殿下羣臣之間由分歧而引發出爭執的孫權,這一刻更沒有制止之意。
周瑜現實美目環視了在場的江東羣豪一眼,即開始了獨到見解的講解:“曹操勢大,乃天下衆所周知不爭之事實。其人野心,從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一點開來,就可輕易看出欲禁錮當今皇上,使其成爲傀儡,假天子之手書,東征西討、南平北伐,試問各地忠於大漢之忠臣,誰願見得一野心昭彰謀朝篡位的居心叵測之人一手遮天,讓吾大漢天下處於連年征戰不休,子民於水火不容之中。今吾江東在英主老中青三代的不懈努力之下,纔打出了這一塊屬於吾,屬於吾千千萬萬江東子民的基業。江東不缺乏具有熱血的男兒,也不缺少忠君爲主的仁義之士,那爲何偏偏要懼於那狼子野心的輕啓刀兵的國賊曹操呢?是因爲那帶領着的五十萬強兵?還是那已經佔據的江北諸地?更或是由於吾等自己內心的膽小、畏怯,還是甘願作一個賣主求榮之徒?行那敗行失德的小人作風,致祖宗家法於不顧,致自己顏面於無存而苟活天地間。”
頓了一頓,周瑜用眼再度掃視一圈接着道:“缺兵,少糧,這都不過是行軍作戰必須考慮的幾個要點之一,但必須要緊記,要牢記,吾等是戰士,是爲主爲榮譽而戰的鬥士,血可以流,命可以棄,但千萬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
“兵員緊缺,可以緊急徵募,相信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的江東兒郎,是絕不會坐視自己的家園被那些惡意欺凌的屠夫輕易佔據。糧秣少,那就縮衣減食,只要不餓着肚子,相信吾等士兵都能挺住、捱住、扛住。曹軍雖然勢大,但也不是無懈可擊,只要吾等團結一心,沒有任何難關可以難住吾等。更何況吾軍還可以結盟,在曹軍對岸,劉備大軍嚴陣以待,他們兵力更在吾軍之下,那他們又如何不懼曹操大軍呢?瑜可以告訴一點,那就是上下齊心,其利斷金!相信只要兩方結盟,劉備軍斷然不會看着吾軍缺衣少糧,據吾事前瞭解,劉備軍少,但江夏、長沙乃物產豐腴之地,存糧頗豐,如主公答應結盟一事,劉備實難坐視不理。解決掉衣食難題,吾軍還有何懼怕之理?”
正本 第二十一節 赤壁之戰(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