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後隊遭到攻擊之時,袁芳和玉格格並不慌張,表現出罕見的勇敢和鎮定。
她們立刻將後隊的人馬組成一支護衛隊,用無比冷靜的語氣安慰大家:“不要慌,不要怕,王大人他們的援軍一定回到!這些敵人只不過是烏合之衆,我們不會有事!”
她的話和臉上的堅毅神色,讓突遭襲擊的衆人很快就鎮定下來,他們拼死組成陣勢和殺來的左良玉兵馬大戰起來。
但敵人實在是太多了,袁芳和玉格格只得帶着部下且戰且退,撤到一座高高的土坡上固守起來。
就在他們被左良玉的人馬團團圍住,快要招架不住之時,王守義卻帶着一支騎兵從後面殺了過來,將圍困土坡的敵軍殺散,救下了上面的袁芳等人。
袁芳見到王守義帶着援軍殺來,忙在坡上大聲問:“守義,一凡他們那裡戰況如何?”
王守義奮力殺死幾個圍上來的敵將,大聲喊道:“乾爹和戚將軍都平安無事,他們特意讓我來接應你們殺出重圍!讓我們到安陽和他們集合。”
袁芳點了點頭,猛然間看到一大羣敵軍如潮水般殺了過來,忙帶着剩餘的人馬下了土坡,和王守義的騎兵合兵一處,向河南的方向奮力突圍。
他們和包圍上來的敵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那些敵人看到她和玉格格身上的鮮明服飾,認定這二女是王家軍中的重要將領,便不要命地猛衝過來。
情急之下,後面的蘇沫兒和另一個婢女騎馬追了上來,不由分說地和玉格格以及袁芳換了首飾戰袍,領着一撥人向着她們突圍的反方向衝殺過去。
眼見這幾個平日裡和自己親如姐妹的丫鬟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之中,玉格格和袁芳的心裡一陣難受,但也只能目送着她們離去。
他們殺散了一批包圍上來的官軍,正要沿着前方的小路東進,卻不料從一旁的樹林裡又殺出了一隊官兵和鄉勇,這些新補充上來的敵軍大約有三千人左右,手上提着鋼叉、紅纓槍、鐵鞭和大刀等武器,大聲吶喊着圍了上來。
因爲是近身作戰,彼此的距離都很近,關寧鐵騎的衝擊力無法發揮,顯得異常被動。
袁芳見短時間衝不過去,便指揮着兵馬向後撤了撤,那些官軍以爲王家軍抵抗不住,紛紛氣勢洶洶地猛衝過來,卻不料騎在馬上的玉格格發一聲喊,那些馬上的騎兵立刻就將包袱、銀兩和各種雜物拋在地上。
衝過來的敵兵見狀,紛紛低頭爭搶起了地上的財物,隊形大亂,趁這個機會,王守義和袁芳重整騎兵,轉身策馬殺了回去。
儘管這一支官軍人多勢衆,但絕大多數都只顧着搶東西,完全成了沒有紀律的散兵遊勇,轉眼就被訓練有素的關寧鐵騎衝殺倒了一大片,只得丟了從地上撿來的財物,叫嚷着向後潰逃。
趁着這個機會,袁芳領着剩餘的人馬在敵軍陣中硬是衝開了一條血路,帶着大家向東方奔去。
才跳出包圍圈沒多久,就見背後傳來了一陣喊殺聲和火器擊發的巨響,只見剛纔蘇沫兒等人突圍的方向傳來一片驚天動地的拼殺聲音,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袁芳情知蘇沫兒等人這一次是有去無回,可她卻來不及悲傷,對着身旁逃出來的衆人繼續鼓勵道:“大家再拼一拼,咱們現在已經從洪承疇的口袋陣裡突出來了,只要再堅持一下,一定能夠衝到安陽的!”
說完,她策馬來到隊伍的最前面,親自揮舞着寶劍讓大家加速突圍。
後面的敵人在塵霧和硝煙中遠遠看到她的身影,紛紛舉起弓向她放箭。
就在這個萬分緊急的時刻,一旁的海蘭珠忽然策馬擋到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下了幾箭,她一個趔趄從馬上摔了下來。
袁芳立刻回頭,“嗖嗖”就是兩箭,將躲在後面突施冷箭的兩個敵人射下馬來,一夾胯下戰馬的馬肚子,驅使着戰馬向海蘭珠倒地的方向衝去。
她清叱一聲,伸手在地上猛地一抓,將倒在地上的海蘭珠拽上了自己的馬背。
只見海蘭珠的肩膀和胳膊上中了三箭,幸虧有綿甲護身,傷得不算太重,但中箭的部位已隱隱看到有鮮血滲出。
袁芳心裡焦急,立刻命令王守義帶一隊人馬留下斷後,自己則帶着海蘭珠猛地向前飛馳而去。
他們又跑了幾里路,身後的追殺聲才慢慢變小了,袁芳勒住戰馬,迅速將海蘭珠放到地上,撕破袖子幫她包紮好了傷口,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海蘭珠的面色已經變得慘白一片,但她還是忍着疼痛,一聲不吭。
袁芳暗暗感激她剛纔的救命之恩,匆匆包好她的傷口後,重新將她抱上了自己的戰馬。
這時,已經在後面殺退追兵的王守義和玉格格趕了上來,經過這一番生死搏鬥,他們手下的兵馬已經不多,這一帶又人生地不熟,他們不敢輕易逗留,忙繼續向着河南境內奔去。
一直行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她們在帶着疲憊不堪的人馬找了一處荒廢的院落停下來休息。
安排好哨兵在院子外警戒後,她們開始清點起這一仗的損失來。
加上王守義帶來的人馬,現在她們的隊伍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而且三分之二身上都掛了彩,其中更有近百個重彩號。
袁芳命令軍中的醫生就地給重傷員治療,而輕傷員則只能自己忍着痛,將受傷的創口找幾塊布條隨意包紮了起來。
袁芳仔細檢查了一下海蘭珠身上的傷口,見傷口都不深,才稍微安了安心。
大家圍坐在院落裡升起了火,一個個表情沉重,默不作聲。
爲了鼓舞大家的士氣,玉格格主動站了起來,給大家分析起了現在的形勢。
“大家不要灰心,別看咱們這一次在洪承疇裡吃了大虧,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這句話一出,圍坐在火堆前的衆人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
大家心裡想,若是換了之前,恐怕自己還會對玉格格現在說的話深信不疑。
但經過今天的惡戰,一路長途跋涉而來的關寧鐵騎至多還剩下十之二三,就憑這幾千號人和洪承疇叫板,還有贏的機會麼?
不少之前還不把洪承疇放在眼裡的老遼東,更是對玉格格的話產生了懷疑,他們不屑地將頭扭到了一邊,暗暗爲自己以後的悲慘命運擔憂起來。
袁芳卻毅然站起身來,用一種無比信任的眼神凝視了着玉格格,對大家喊道:“大家這都是怎麼了?之前咱們在寧錦和女真韃子打得昏天黑地的時候,我都沒見過你們如此頹唐,怎麼?難道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反倒不如我們這些女流之輩?”
這句話說得周圍的將士們無地自容,旁邊的玉格格見狀,忙用一種柔和的語氣解釋道:“大家仔細聽我說,就不會擔心了。想過去的漢高祖劉邦就曾屢屢敗在楚霸王項羽的手下,但結局呢?還不是將項羽的大軍在九里山一戰擊敗,最終得了天下。咱們現在雖然初嘗敗績,但目前的形勢卻對我們很有利。”
衆人聽她說得懇切,忙抱着一絲希望問:“請說說,咱們現在怎麼有利了?”
玉格格笑着說:“雖然洪承疇擊敗了我們,但自己的損耗也不小。陝西一帶的義軍聲勢極大,他這次奉了崇禎帝的命令,聚集三省人馬伏擊我們,陝西和河北一帶必然空虛,我想只要咱們繼續向河南進發,陝西一帶的義軍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肯定會重新攻城略地大鬧一番,用不了多久,洪承疇手下的兵馬就要被崇禎帝調去平亂,顧不得再找我們的晦氣了。”
衆人聽她說得很有道理,忙繼續問:“即便如此,可我們現在人少勢孤,就算是到了河南,恐怕也不是當地駐軍的對手啊。”
玉格格笑着搖了搖頭:“那你們可就大錯特錯了。我們只要一到河南,就像蛟龍回到了大海,立刻便能重振聲勢。”
一旁的袁芳也聽得來了精神:“妹妹,這到底是爲什麼?”
玉格格正色地解釋道:“現在河南的旱災不下於陝、甘,那裡至今沒有鬧出大亂子,其實還不是因爲羣龍無首,沒一個真正的硬角色起來挑頭。現在王一凡只要挾着關寧鐵騎的威風登高一呼,我保證,很快就能拉起幾十萬人的大軍來。”
衆人聽她這麼一說,之前的憂慮才一掃而空,但他們卻不知道,此刻慷慨陳詞的玉格格的心裡其實也有些擔心,害怕被洪承疇主力圍住的王一凡等人沒有突出來。
就在此時,出外打探消息的王守義匆匆趕了回來。
他氣喘吁吁地走到袁芳的面前,伸手在佈滿汗水的額頭上擦了擦,小聲道:“乾孃,我出去已經查探過了,現在洪承疇正在四處懸賞捉拿乾爹他們,看起來他們應該是已經衝出了洪承疇的包圍。對了,咱們可能要在這一帶潛伏上一段時間了。洪承疇和左良玉派人守住了前往河南的大小道路,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和速度,貿然衝過去恐怕不行。”
袁芳長出了一口氣,望着村落裡的衆人,鎮定地說:“那咱們就在這一帶和官軍好好玩一玩躲貓貓的遊戲,我倒要看他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言畢,她便命大家就地休息,以爲明天的繼續上路轉移而積蓄體力。
另一邊,王一凡和戚無傷也在拼命地向安陽一帶馬不停蹄地趕路,一路上收羅了不少之前被殺散的弟兄,重新湊起了一支兩千多人的部隊。
等他們趕到河北、山西和河南三省交界處時,纔將身後的追兵徹底甩開。
此刻已是交戰後的第二天上午,他們在當地一個名叫鄭家屯的小村子停了下來,一邊將傷病員安頓下來,一邊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
這個鄭家屯的百姓之前吃夠了官軍和地主老財的苦,見這一支從關外來的軍隊打着推翻大明的口號,對待百姓秋毫無犯,便對他們特別熱情。
王一凡命手下用銀錢從他們手裡換來糧食和水,他平買平賣,絕不滋擾當地的百姓,因此很得民心。
那些老百姓紛紛騰出房子和草棚,讓他們住了下來。
此刻,王一凡的隊伍裡已經知道了後軍失陷的消息,經過和洪承疇的一場殊死搏鬥,只有少數人還仍然對未來的前途保持信心,而多數人則因爲失敗而顯得信心動搖,更有不少人情緒異常低落,竟偷偷打起了逃跑的念頭。
王一凡吩咐着戚無傷帶着幾個低級軍官,在各處不斷巡查起來。
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表情,對那些士氣低落的士卒們鼓勁道:“大家別灰心,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自古以來,打天下就不是個容易的事情,否則豈不是人人都能當皇帝了?咱們跌倒了,就重新再爬起來,一樣是一條鐵骨錚錚的好漢。”
他的堅毅情緒鼓舞到了幾乎每一個人,大家紛紛重拾信心,叫嚷着要到河南捲土重來,重新組織起一支更強大的王家軍,找洪承疇和左良玉討還血債。
見隊伍的情緒已經穩定,王一凡也回到了自己臨時的住所裡,合上眼休息起來。
忽然聽見房子外一片哭聲,他一骨碌爬了起來,飛也似地衝出門,只見幾個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手裡拿着張紙,正自哭個不停。
王一凡從他們的手中搶過那張紙,只看了一眼,就覺得一陣天昏地暗,搖搖晃晃地差點沒倒下來。
一旁的戚無傷忙上前扶住了他,口中勸道:“一凡,你別看這個洪承疇亂說。大嫂和玉格格她們福大命大,怎麼可能在這個小河溝裡翻船。我看準是這個老東西一無所獲,故意編出這些話來打擊我們的士氣,此事絕不可信。”
王一凡勉強笑了笑,將手中那張寫有擊斃女匪首的安明告示撕成碎片,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大家說:“大家都別哭了,一個人一條命,是生是死豈能由他人掌控,我相信,這世上沒有爬不過去的山,更沒有趟不過去的河,咱們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安陽,一切自有分曉!”
說完,他就強撐着身體重新走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