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坐下不久,王一凡便傳令設宴款待,一番酒酣耳熱之後,王一凡便笑着說道:“羅大哥,今日你親自過來咱們這裡,全軍上下都是一片歡騰。你之前在陝川一帶率領義軍打下了顯赫的聲名,之前更是大敗秦良玉的白桿兵,真是讓我敬仰萬分啊。”
羅汝才忙擺手笑道:“大元帥真是謬讚我了。想我羅汝纔不過是仗着好運氣和其他義軍兄弟的幫襯,才勉強混了起來。但和大元帥關外抗敵、力克官軍的事情相比,我那點事情根本就不值一哂了。我雖然和大元帥是第一次見面,但一下子就被大元帥的不凡氣度給折服了,我看咱們也不用再客套許多,以後我就跟着大元帥鞍前馬後得了!”
衆人一陣大笑,王一凡帶着微笑道:“咱們齊心協力,不愁不能將朱明的江山拿下來,我和羅大哥一見如故,依我看,以後咱們兩家合兵了就由你爲主好了!”
羅汝纔看了看王一凡的神態,覺得他不像是做戲,但又看了看王一凡身旁將領的臉色,忙知趣地說:“話不能這麼說,你是主,我是客,這次我帶人過來投奔大元帥,豈有客人家搶了主人風頭的道理?俗話說家有百十口,主事在一人。咱們兩家合兵之後,上上下下的幾十萬大軍,還是應該奉你爲主,聽從你的調遣,這樣才能和明廷一戰,還請大元帥不要推辭了。”
一旁的牛金星也跟着笑道:“這次羅帥親自前來會師,奉大元帥爲主的話也早就說過了。現在我看這是件衆望所歸的事,所以還請大元帥不要再謙讓了,咱們早早議定合兵後的事情,再商討大師吧。”
李巖也跟着說道:“牛軍師的話說得沒錯,不過我看這次羅帥帶着大批人馬前來投奔,大元帥也得賞賜他一個名號,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有了這個名號,咱們以後在協作配合中才方便行事,不知道羅帥意下如何?”
羅汝纔來這裡前就聽說過王一凡自封“奉天倡議大元帥”的事,卻沒有想到李巖居然立刻便要王一凡賞賜他一個正式的稱號。
他知道這個稱號無疑就是讓自己的身份比大元帥的名頭矮了一截,若是自己接受了這個稱號,從此以後勢必要唯王一凡的馬首是瞻,因此心裡也有些猶豫起來。
一旁的軍師吉珪忙偷偷從下面踢了踢他的腳,暗暗用眼色提示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羅汝才這才反應過來,帶着滿臉微笑道:“我雖然也帶兵打仗了很久,但一向都沒什麼雄心大志,既然大元帥如此看得起我,要賞我個名號,我自然是沒話說,只不過……”
王一凡忙笑着問過:“只不過什麼?還請羅大哥說出來。”
羅汝纔看了看王一凡身旁的衆將領,笑着說道:“只不過大元帥下面的衆將都沒有什麼正式的官銜,現在就單單封賞我一人,這我可有些慚愧了。恐怕外面的人也會在暗地裡議論,說我老羅前來投靠大元帥,完全是爲了圖什麼名號的。”
王一凡趕忙說:“羅大哥千萬別這麼說。雖然咱們這些起事的兄弟都親如手足,但在江山未定前,還是應該議個高下,好方便調派差遣,別人可以暫時沒有官銜,可是你羅大哥若沒有個響噹噹的名號,我才怕外人會說我王一凡沒有容人之量呢。”
羅汝纔看他這麼說,也笑着問道:“既然如此,那麼不知道大元帥這次準備封我個什麼官銜?”
王一凡用目光掃了掃牛金星,牛金星趕忙說:“現在咱們都以大元帥爲首,而羅帥這次帶着大軍來和咱們會師,你的官銜也理當在衆人之上,而比大元帥稍遜。依我看,不如就推羅帥爲代天撫民大將軍,不知道羅帥意下如何?”
羅汝才心裡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面上卻還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承蒙大元帥和各位的厚愛,給了我這麼個大將軍的頭銜,我實在是愧不敢當,但現在既然咱們要按制辦事,那麼我就不再推讓了。這個代天撫民的官銜我很喜歡,就這麼定吧!不過我營內的弟兄們以往都叫慣了我爲羅帥,我只怕一時之間他們改口不易……”
王一凡聽出他話裡有話,便笑着說:“沒事,就好像咱們之前的弟兄都習慣叫我王大人,之後慢慢不也叫順了口麼?這個事情只要時間長了,大家自然就習慣了。”
羅汝才碰了個軟釘子,卻不動聲色地連連點頭:“這樣就最好了,等我回去以後,就讓弟兄們改口。”
王一凡看到羅汝才旁邊的吉珪神色有些不自然,就隨口問道:“我聽說吉先生一向是羅大哥身邊的智多星,不知道你對這個稱號覺得如何?”
吉珪忙欠身答道:“我們這次遠道而來,就是仰慕了大元帥義薄雲天的名聲,想要輔佐大元帥成就大業,區區的稱號不足掛齒,又何必多計較呢?”
王一凡哈哈大笑道:“如此自然最好,我看你們連日來路途勞頓,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經讓李軍師事先安排好了乾淨寬敞的營帳,就等你們過去休息了。”
羅汝才和吉珪忙起身拱手遜謝了幾句,就慢慢轉身走出了廳外。
等他們二人走遠後,王一凡才和衆人重新回到了桌上。
“牛軍師,依你看,這個羅汝才和吉珪如何?”王一凡問道。
牛金星拈着鬍鬚思索了一下,便答道:“這二人貌似謙恭有禮,說話也都滴水不漏,但從他們的神色間,我還是看出了一種不甘人下的情緒。尤其是羅汝才,果然是不愧爲水晶猴子的雅號,其實他心裡對代天撫民大將軍這個頭銜不太滿意,但表面上卻能做出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我看他不是個簡單的人。”
王一凡笑道:“軍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我看,羅汝才雖然圓滑狡詐,但和他身旁的吉珪相比還是差了一些。畢竟是個草莽英雄,在見識上還是要和這些讀書人差了許多。本來我還對這個羅汝纔有些擔心,以爲他能號召起這麼一支龐大的隊伍,必然有其獨到之處,現在一看,真是名過其實。”
身旁的李巖忙問:“大元帥何出此言?我看羅汝才這二人不過是事急來投,之前他們一路上奔波行軍,始終沒有個安穩的根據地,因此人馬雖衆,卻一直聲勢不大。若是他們藉助咱們的軍力擴大自己的實力,將來倒是不可不防。”
王一凡笑着搖了搖頭:“此言差矣。凡要成大事的人,就絕對不能眼前一點點的得失,想當年凡是成大事的豪傑,都是不重財貨、不重名聲的大英雄。這個羅汝才一到我這裡,就斤斤計較於一個區區大將軍頭銜的得失,還和我耍這麼多的心眼,可見其氣量狹小。若成大事,父母妻兒皆可拋,更何況一個虛名呢?”
李巖沒料到王一凡居然說出這句話,忽然覺得背脊上生出了一陣寒氣,卻聽王一凡繼續說道:“這個吉珪在今天的事情上,就比羅汝纔要高明得多。但是,我諒他也鬧不出太大的動靜。俗話說書生造反,三年難成,你們知道其中的原因麼?”
一旁的李巖和牛金星臉上尷尬,不敢說話,對面的戚無傷卻沒聽出話裡的意思,大聲問道:“大元帥,你快說說,究竟是爲什麼。”
王一凡用目光掃了掃旁邊的衆人,微笑着說:“書看得多了,其中的道理自然也就比別人懂得透徹,但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是另一回事。那些能人謀士之所以不敢起來獨挑大樑,就是因爲道理懂得多了,反而顧慮也就多了,竟不如草莽之輩說幹就幹來得堅決,二位軍師,你說我的話有道理麼?”
牛金星和李巖面面相覷,只得拱手道:“大元帥思慮周詳,早將歷朝歷代的興亡分析得通通透透,我們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一凡似乎很滿意他二人的話,便笑着站起身來,走到他們的身旁,用手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以示自己的信任。
他接着說:“二位不要多心,我王一凡自然不會是朱元璋那樣心胸狹隘的人,你們若是助我完成大業,拜壇封相的事情當然不在話下,日後我的江山,還要靠你們多多照看咧。”
說完,他就笑着走出了廳內,爽朗卻又顯得有些怪異的笑聲一直縈繞在廳內,久久不散。
等他走遠了,牛金星才和李巖各自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心裡猶自驚駭不已。
五天後,羅汝才的兵馬就全數開到了開封城外,王一凡將城南和城西讓出來,給他安營紮寨。
開封城內的軍民見王一凡的兵馬不但沒有因之前的苦戰而減少,反而又增添了這麼一支人數衆多的生力軍,心裡不由得更是絕望。
王一凡起初也頗爲得意,但很快,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慢慢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雖然已經事先和羅汝才三令五申過了,但他駐紮的地方還是傳出了****婦女和擄掠壯丁的事情,這下子開封城裡的百姓更加相信之前官府的謠傳,橫下一條心要死守開封。
王一凡聽到戚無傷的稟報後,更加怒不可遏,一旁的李巖也說:“大元帥,羅汝才他們這樣搞下去可不行啊。現在咱們和他合兵一處,四周的百姓都把他們當成咱們的部隊看待,以往咱們攻城拔寨這麼順利,就是靠得一正壓百邪的正氣以及同老百姓秋毫無犯的名聲,若是被他們敗壞了咱們好不容易留下的好名聲,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王一凡冷靜地坐在一旁聽着,低聲說道:“這件事情你斟酌一下去辦,就以我的名義去羅營裡再嚴申一下軍紀,必要時可以讓他斬了幾個帶頭的。唉,這件事情我一開始也沒考量好,這個羅汝才能拉出這麼一支隊伍,看起來靠得都是威逼利誘。現在咱們剛和他合兵一處,還不好對他們下狠手。”
一旁的戚無傷也說:“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這個羅汝才本人就不是個好東西,這次他雖然主動來投你,我看也多半是抱着渾水摸魚的想法,想從開封城撈點現成的好處。這個傢伙嗜酒貪色,光是大小老婆就搞了好幾十個,營內還有歌妓、戲班子和鼓樂手,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哪個王爺出巡了。這樣的敗類,如何能管好手下的將士?”
王一凡點點頭:“你們說得是,不過咱們既然打開門接納他,就不能光想着得到好處,有時候也要承擔一下負面的影響。眼下開封城一直沒有攻克,咱們暫時還要緊緊拉住羅汝才的人馬,爲我所用。因此,一切事情都要從好的方面想,你們知道了麼?”
他這話一說,衆人立刻心下雪亮,王一凡是要借重羅汝才的人馬,來幫助他攻克開封城,因此事事都從團結羅汝才的方面考慮,因此也都不再糾纏於這件事了。
殊不知王一凡心中對羅汝才的表現也很厭惡,但也只是將處理他的想法暗暗壓在心裡,此刻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能將近在咫尺的開封城拿下來。
開封城,已經變成橫亙在他奪取天下路上的一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讓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