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王一凡率領剩餘的部隊起身出發,雖然現在的人馬只有兩千出頭,但他依然按照往日的編排列陣前進,戚無傷領着一部打前鋒,王一凡則帶着傷兵和剩餘的人馬在後壓陣。
雖然隊伍已經一路殺到了河南的邊境處,但王一凡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他在軍中下令,全軍偃旗息鼓,不得喧譁鼓譟,沿路不得擅自攻城破縣,更不可輕易和官軍和兵勇作戰,不得妄拿百姓一針一線,必須平買平賣,否則當以軍法處置。
大軍走了約三十里路,太陽便從地平線下慢慢地升起來了,暖洋洋地照着道路兩旁的樹木,說不出的暢快。
他們的動靜很小,直到深入河南境內以後,洪承疇的一支斥候騎兵才從沿途過往的村民口中得知王家軍的蹤跡,但望着消失在一片茫茫晨霧中的敵人,他們也只得氣憤地罵了幾句,便撥轉馬頭回營了。
進入到河南境內之後,眼見背後的追兵已被甩遠,王一凡便派人在各處探查起來。
派出去的人很快帶來消息,河南一帶因爲旱災早已赤地千里,大小富戶和地主又不願意撥出糧食撫卹災民,而朝廷則忙於北方和滿清的戰事,因而分不出手來。
所以整個河南大地流民千萬,更有不少膽大的人就地落草爲寇,當起了土匪流寇,但由於領頭的多是窮苦無知的農民,所以並未鬧起太大的動靜。
王一凡當機立斷,選擇了幾處盤踞着土豪劣紳的山寨攻打,很快就打下了幾個還算富庶的寨子,將裡面的糧食分發出來,賑濟周圍的災民。
當地的縣令聞訊之後,糾結了其他幾個山寨的三千多鄉勇團練,在武安一帶和王家軍打了一仗,臨時拼湊起來的人馬被王一凡的關寧鐵騎殺得潰不成軍,就連領兵的團練頭子和縣令都被戚無傷砍了腦袋,因此聲威大振,很快就有數千饑民入營從軍。
王一凡並不在原地逗留,他繞過防禦嚴密的邯鄲城,直奔目的地安陽而去。
出外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報告,說陝西一帶的民變日益猖獗,崇禎帝終於調撥洪承疇和曹文昭的人馬回陝西剿匪,曹文昭一到陝西,就率領關寧鐵騎在河曲大破變民領袖王嘉胤,並連續攻破點燈子、一條龍、掃地王等民變首領,因功被朝廷封爲臨洮總兵官。
之後他更率五千關寧鐵騎與十萬陝西義軍大戰於西壕,斬首千級,生擒杜三、楊老柴,連戰連勝,打得陝西義軍潰不成軍,但因爲之前私自放走王一凡的緣故,三邊總督洪承疇不幫他敘功,反而一直對他的人馬克扣軍餉。
陝西義軍一見在當地站不住腳了,便在滎陽召開大會,商討大家以後的出路。
小小的滎陽一下子涌進了十三家義軍七十二營的二十餘萬人馬,一時間熱鬧非常,氣勢極盛。
但在此次大會之上,所有的參會義軍領袖都垂頭喪氣,因爲洪承疇和曹文昭等人的四路進剿,義軍損失慘重,更由於王嘉胤的戰死而羣龍無首。
就在所有人都愁眉不展的時候,闖王高迎祥的部將李自成拍案而起,大喊道:“大家嘆什麼氣?洪承疇雖然狡詐,曹文昭的關寧鐵騎雖然勇猛,但我們這裡有二十多萬人,一個人拼死抗爭,尚且銳不可當。二十多萬人齊心協力,還怕幹不出一番大事?”
他的話語鼓舞起了義軍首領們的鬥志,之後他更提議,將各路人馬統一指揮,分成東、西、南、北四路,集中主力攻擊東路,直搗朱元璋的老家鳳陽。
衆人紛紛點頭響應,並推舉出闖王高迎祥擔任十三路義軍的總頭領,繼續率領義軍和朝廷作戰。
隨後,高迎祥、李自成和張獻忠率東進主力一路節節勝利,所向披靡,併成功攻下鳳陽,掘朱元璋祖輩的皇陵並放火焚燬,熊熊大火和漫天煙霧足足持續了數日,逼得崇禎帝朱由檢不得不向天下頒佈“罪己詔”,並絕食三日以自罰。
聽到這個消息,王一凡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他知道,壓倒大明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出現,那就是日後赫赫有名的李自成和張獻忠,有了這兩個人物,洪承疇必然分不出手來繼續追剿自己的人馬,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發展良機。
但考慮到自己的部隊現在仍然人少勢孤,還不適宜大張旗鼓地引起周圍官軍的注意,他便命令手下的人馬繼續開倉放賑,並召集饑民入營參軍,再多攻破幾座富庶的山寨,慢慢休養生息。
大軍一路南下,終於在十幾天後到達了安陽,這一日天氣格外溫暖,在城內一處臨時搭建起來的軍營中,王一凡慢慢走出了帥帳。
帳外的三丈高旗杆上飄揚着一面嶄新的“王”字大旗,這是周圍的百姓因爲感念王家軍賑濟的恩德,而連夜用被面趕製出來的。
營外的空地上,到處都是騎兵和步兵操練的聲音,而另一處放賑的粥廠外,則排滿了端着大小碗鍋前來領粥的饑民,另一處招納士卒的桌子前,則擠滿了一大片年輕人。
自從王一凡率軍入了河南以後,仁義之名立刻四處遠播,每天前來投軍的年輕人就如同潮水一樣,初時帶進來的二千兵馬眨眼間就已擴充到了十倍以上,現在大小將領擔憂的不是無兵可用,而是如何將這些年輕人訓練起來,併發給他們充足的兵器、馬匹和甲冑。
營內營外,很快就陷入到了一場熱火朝天的忙碌之中。
王一凡不由得感慨,這一次率軍進入河南,真是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自從萬曆年起,河南就是大明最多災多難的省份,這裡的居民生活也最困苦,因此只要見到有人登高振臂一揮,立刻便應者雲集,而王一凡則是在一個最適當的時間,出現在了千萬貧苦的河南百姓面前。
安陽城地處山西、河南、河北三省交界處,西倚巍峨險峻的太行山,東聯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北隔漳河與邯鄲市遙遙相望,南與鶴壁、新鄉連接,是一個易守難攻的軍事重鎮。
但守衛安陽城的卻是一個糊塗膽小的傢伙,早在王一凡到達安陽城外,他就帶着手下和大小姨太太逃了個無影無蹤,將一座空城留給了王一凡。
現在整座安陽城都落在了王一凡的手中,他望着這座唾手而得的便宜城池,心裡卻是並不輕鬆。
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安陽一帶的百姓因爲兵禍和災荒,日子過得異常困苦,崇禎即位後不但不多加體恤,反而更變本加厲地從百姓身上徵收田賦和各種苛捐雜稅,再加上豪紳大戶肆意炒作物價,使得百姓人口銳減,流離失所。
河南一帶早就是田地荒蕪,嬰兒棄於道旁,村子裡十室九空,留下來的多半是無力逃荒的老弱婦孺,坐等餓死。
各處州縣的大小土匪、槓子有數百支之多,但王一凡率軍一到,他們就紛紛聞風來投。
王一凡將其中那些誠心投奔和甘願嚴守軍紀的杆子們留了下來,淘汰老弱,編在各營之中。
他繼續推行着之前在關外的政策,暫時廢止以銀錢支付賦稅的政策,改以糧食充作稅賦。
沒收官府和土豪劣紳的土地,交給那些願意種地的農民,並撥付給種子和維持生計的糧食,鼓勵他們繼續耕種。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竟已發展成了一支六萬人的大軍,王家軍的聲勢大振,就連時任河南巡撫的王家楨也坐不住了,連連上疏朝廷,乞求朝廷派出人馬鎮壓。
但崇禎帝苦於洪承疇和曹文昭被高迎祥的人馬絆住了無法分身,關外的祖大壽和吳三桂又被皇太極的清軍打得連連敗退,調不出一兵一卒前來救應,只得勉強寫了封詔書,鼓勵王家楨想辦法在當地招募兵馬,自謀出路。
戚無傷見新整編出的部隊兵強馬壯,忍不住找到王一凡勸道:“老王,咱們現在已經坐擁六萬大軍,爲何不去打下一、兩個大的城池以壯聲勢?”
王一凡搖了搖頭:“老戚,所謂兵在精不在多,咱們現在雖然人多勢衆,但若論及實力,卻可能反而不及過去的一萬多關寧鐵騎。新招入伍的大多是從未見過血的年青丁壯,讓他們打打土豪匪盜也就罷了,若是遇上訓練有素的官軍,還是不行。”
他見戚無傷一臉不理解的樣子,便繼續耐心解釋道:“曹文昭在陝西的戰鬥你也應該聽說了,纔不過五千關寧鐵騎,就可以追着十餘萬義軍團團亂轉,不敢正面迎戰。這些倉促組建起來的人馬,其戰鬥力可見一斑。咱們要麼不大,要打,就要轟轟烈烈地一路贏下去,一直打到朱由檢小兒的皇宮裡去,你知道麼?”
戚無傷這才點了點頭,王一凡忽然問道:“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麼?有沒有夫人他們的消息?”
戚無傷低下了頭,小聲說:“探子們都回來了,說沒有見到夫人和守義等人倖免於難的消息。一凡,我看,他們是不是已經……”
王一凡的心頭一沉,他擺擺手道:“繼續派出探子去找,務必要找到他們的確切消息!”
戚無傷領命走了出去,王一凡頹然地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心裡暗暗想道:“袁芳,玉兒,守義,你們到底現在怎麼樣了?究竟有沒有遭了洪承疇這老賊的毒手?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呢?”
卻不知就在河南和山西邊境的一處山上,袁芳等人正帶着手下人操練得正歡。
這是一處荒僻的深山,山腰上用茅草簡單搭建起來幾十間小屋,之前的夜裡剛剛下了場小雪,屋頂上和院子裡的薄雪被陽光一照,慢慢開始融化起來。
天空裡一片蔚藍,滿天都是白如棉絮的雲朵,山間不斷地蒸騰起乳白色的霧氣,慢慢在半空中飄舞着。
院子裡站滿了人,大家嚴整有序地練習着劍術和弓箭,忙得不亦樂乎。
已經恢復了的海蘭珠也站在院子裡,取了一張小小的弓和幾支雁翎箭,對着十米外立起來的一個木頭靶子瞄準了起來。
她左手握弓,右手食指拈着箭桿,用力扯開弓弦,兩條腿微微分開,身子稍稍向右一側,眼睛死死盯着箭頭和紅紅的靶心,深深吸了口氣,猛地放開弓弦。
“嗖”地一聲,這支雁翎箭離弦而出,卻狠狠釘在了一旁的枯樹之上。
“姐姐,你的力度是夠了,但準頭還差了許多呢。”一旁的玉格格笑着走了出來。
海蘭珠也笑着將手裡的弓放到地上,走上前道:“看起來行軍打仗這些事,我是比不了你們了。就連射這個固定的靶子都射不中,以後若是編入軍隊上了陣,只怕反而給你們帶來不便。”
另一邊的袁芳卻搖了搖頭,微笑着走了過來:“弓馬嫺熟、武勇過人,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偏將強卒的命,若要打下一片江山,還需要深謀遠慮和高瞻遠矚的智慧。”
海蘭珠小聲問:“袁芳,你是不是又想王一凡了?”
袁芳嘆了口氣,自從和王一凡他們分別以來,她率着這些人馬在險惡的山裡和圍剿的官軍鄉勇周旋了許久,很多次都險些被敵人包圍,但她卻沒有一次動搖和害怕過。
而自從這一陣穩定下來以後,對王一凡的思想卻與日俱增,變得愈發強烈起來。
一旁的玉格格忙道:“袁姐姐你也別擔憂了,守義已經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相信很快就能帶好消息來。”
袁芳點了點頭,卻見玉格格忽然掩着口犯起了噁心,忙問:“你是怎麼了?”
玉格格勉強地笑着說:“也許是這幾天着了涼,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袁芳忙讓人找薛神醫過來瞧瞧,他仔細把了把玉格格的脈,又問了一些她日常的反應,便一臉喜色地走了過來:“恭喜,恭喜!夫人恐怕是有喜了!”
袁芳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吩咐人去準備補品去了,而一旁的海蘭珠眼裡滿是失望之色,暗自冷冷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