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格曾在心裡幻想過無數種和王一凡重逢的場面,但隨着在禁宮中的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天天要裝出一副瘋瘋癲癲樣子的高壓生活,早已將她心裡還殘存着的天真絞殺得一乾二淨。
在忍辱負重的日子裡,是手刃仇人的精神動力支持着她一天天熬了下去,眼見這個行刺時刻就要到來的節骨眼上,王一凡卻如天兵下凡般再度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放棄了那種以復仇和毀滅爲所有人生動力的念頭。
人往往在失去的時候纔會覺得珍惜,此刻的玉格格重又記起了和他在敖包相會時,自己立下的虔誠誓言。
但現在刻不容緩,王一凡也顧不得和她多寒暄幾句,便用寶劍指了指眼前的多爾袞。
玉格格這才猛醒過來,舉着匕首就要割了多爾袞的喉嚨。
“先別殺他!”王一凡勸道:“他說得確實有道理,外面那幾十名侍衛隨時就會進來。我們要逃出去,還得靠他的幫助。”
玉格格不明就裡地問:“你有辦法?”
王一凡點了點頭,有寶劍逼着多爾袞:“你聽好了,一會我在你的耳邊說一句,你就乖乖跟着照樣對外面說一遍,若有半句更改,小心你的小命。”
多爾袞忙點了點頭,王一凡這纔將他一把揪了起來,拉到宮門口。
“外面的人還在麼?”多爾袞照着王一凡的話喝問道。
幾個急匆匆的腳步聲立刻就傳了過來,一個聲音問道:“啓稟貝勒爺,我們都還在!”
“速速去準備兩個轎子,我和玉格格出宮有些急事。”多爾袞喊道。
外面的侍衛面面相覷,這種疾風暴雨天,多爾袞私自來拜見玉格格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現在他居然還要將即將成爲皇太極福晉的玉格格帶出宮去,難道真的是他色迷心竅,不想活了?
衆人正在猶豫間,卻聽見裡面的多爾袞大聲斥道:“讓你們去準備,就趕緊去辦!亂想什麼心思?我是奉了大汗的命令,要執行一件緊急事務,若有差池,你們的腦袋都別想要了!”
衆侍衛當下不再懷疑,趕緊匆匆去準備了。
沒多久,兩頂轎子就被他們擡了出來,這些侍衛恭恭敬敬地候在宮門外,低着頭等多爾袞等人出來。
只聽得軋軋一聲,沉重的宮門被人從裡面推開了,多爾袞一臉煞白,似乎是氣憤難當的樣子,在身旁的太監攙扶下上了轎子,而後面的玉格格也緊跟着上了轎。 шшш ◆тт kan ◆C O
那太監弓着身子站在多爾袞的轎子旁,大聲喊道:“起轎!”
侍衛們忙將兩個轎子擡了起來,向着外面走去。
一路上風雨聲越來越大,雨水如瓢潑般猛灑下來,將衆人的視線打得模糊一片。
但之前多爾袞的語氣很重,衆侍衛都不敢怠慢,低着頭快步向前走去。
堪堪到了門口處,守門的侍衛見是十四貝勒的轎子,都不敢巡查,便打開門放他們出去。
剛走出沒幾步,忽然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爲首的一個女真侍衛舉着彎刀大喊道:“快停下來!宮裡出了刺客,大汗命任何人都不得輕易出宮!”
原來是王一凡丟棄在排水溝裡的兩具屍體已被幾個細心的侍衛發現,他們立刻稟報了在寢宮中休息的皇太極。
皇太極當機立斷,從宮外調入了千名侍衛,並下令各處宮門緊閉,以甕中捉鱉的方法,仔細檢查宮內的各處。
王一凡情知事情已經敗露,眼見後面的侍衛越追越近,乾脆一腳踢翻了多爾袞的轎子,砍翻旁邊那幾個還在雲裡霧裡的侍衛,從後面的轎子上牽下玉格格,一路向外殺去。
那些侍衛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們爲了保護轎子裡的多爾袞,竟不敢分派人手追上去,眼睜睜看着王一凡和玉格格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濃重漆黑的雨幕之中。
二人牽着手,飛快地走到事先和王守義約好的碰面地點。
四人相見後都喜不自勝,尤其是等了好幾個時辰的蘇茉兒見了玉格格,更是忘情地一下子撲了上去,含着熱淚將玉格格緊緊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玉格格的心中也是頗爲感動。這個蘇茉兒原本就是跟隨了她十幾年的貼身侍女,兩個人雖是主僕身份,卻早就情同姐妹。
眼見她這次不惜冒着重重危險,到瀋陽來營救自己,玉格格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王守義從一旁牽過早就備好的四匹馬,招呼道:“乾爹,這裡不是久留之地!現在你們出逃的事情已經敗露,我看韃子兵很快就會全城戒嚴,現在若不走,一會就來不及了!”
王一凡點了點頭,將蘇茉兒和玉格格推上了馬,自己則將寶劍放回鞘中,飛身上馬和王守義向瀋陽的南門衝去。
四匹馬在雨夜中奔馳甚急,沉重的馬蹄在積滿雨水的地上踏出一片片水花。
堪堪到了南門,還好此處並沒有接到皇太極下達的戒嚴令,依舊半掩着沒有關門。
兩名躲在牆根處避雨的女真兵衛看他們匆忙趕來,忙舉着長矛走了過來問:“幹什麼的?”
王一凡也不答話,略略放緩了坐騎的步履,迎上去就是一劍。
只見一個帶着黑長辮子的韃子兵頭顱一下子飛上了半空,沒了頭的脖頸處的鮮血如一道噴泉般飛起了丈許。
後面的女真兵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王守義取出藏在袖筒裡的小弩,一箭射在了喉嚨上。
塗抹了劇毒的箭頭見血封喉,這韃子兵還來不及叫一聲,便一頭栽倒在地。
城樓上的女真衛士聽到城下的聲響,紛紛向下望去。
無奈今天的暴雨之夜讓城下沒有點燃照明的火把,在漆黑一片的雨霧中,他們根本無法分辨出城下發生了什麼事,只得舉着弓弩對準下面,大聲問道:“下面沒事吧?”
王一凡一邊將韃子兵的屍首拖到一邊,一邊沉着地答道:“沒事,有幾個人得了大汗的緊急命令要出城。”
樓上的韃子兵這才鬆了口氣,收起弓弩重新轉過了身。
王一凡和王守義用力推開城門,領着玉格格主僕二人飛快地出了城。
王守義策馬靠到了王一凡的身邊,大聲喊道:“乾爹,我們這次想按原路返回恐怕是不行了!”
王一凡點了點頭,從此處到達邊境還有好幾百公里,若是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前走,只怕馬力一盡就會被女真韃子追上。
他想了一下,便對王守義喊道:“陸路既然回不去了,我們就走水路!現在咱們一路向南走,到了一百里外的盤錦找條船,從水路趕回大興堡。”
王守義點了點頭,四人繼續快馬加鞭地向前奔去。
好不容易到了盤錦,此時大雨也漸漸停歇了下來,黑漆漆的天空裡充滿了潮溼卻很新新的味道,這是在未來的現代社會裡很難感受到的大自然感覺。
眼前的盤錦可沒有未來的城市景象,現在的它只是個看上去荒蕪無比的港口小村莊,在波濤洶涌的海邊靜靜躺着。
王一凡領着三人來到海灣旁的停船處,下馬找到了一艘大船,站在岸邊喊道:“裡面有沒有人?”
船頭上出現了一個彪形大漢,他揉了揉迷迷糊糊的雙眼,沒好氣地問:“幹什麼?”
“我們要上船出海,到覺華島!”王一凡大聲道。
那彪形大漢難以置信地望着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問:“你是不是瘋了?這種大風大雨的天氣,出海等於找死!”
“咕咚”一聲,一個沉甸甸的銀元寶就落在了他的腳邊。
“你去不去?”王一凡繼續問。
那大漢撿起元寶,用手掂了掂它的分量,還是搖了搖頭:“雖然我也想賺你的銀子,但現在的天氣,我怕我沒命花……”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又是一個更大的銀元寶丟在了他的腳邊。
“去不去?”王一凡又問。
這大漢的語氣有些動搖,但還是搖了搖頭:“不行,還是太少了,這些銀子還不足買我的命。”
卻不料王一凡立刻就拔出寶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做人,不要得寸進尺!”
那大漢這才慌忙將腳下的銀子撿了起來,解開纜繩讓王一凡等人上了船,向着海上駛了出去。
剛出港口,王一凡就發覺不對,對那大漢喊道:“你的方向不對。我們應該往西南方去,可這船卻是在向東南方。”
王守義也揪着他喊道:“我早就看你這個傢伙居心不良了,是不是想謀財害命?”
那大漢忙擺手道:“你們誤會了,現在的風向和水流是向東南的,我又不是神仙,只能隨波逐流了。”
“想不到你這個傢伙居然還會兩句成語?”王一凡笑道:“那往東南方走,會到哪裡?”
那大漢想了想,張口答道:“我估計會先到營口,然後順流而下,應該就到大連了。”
王一凡沉吟不語,既然現在人在海上,也只得聽憑大海的擺佈了。
但王守義卻是不改孩童性子,對着眼前那片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歡呼不已。
大漢慢慢升起了帆,明朝的漁民還不會編織出厚實的棉帆布,只能用細竹蓆子做帆。
蘇茉兒帶着玉格格走進了船艙,從裡面找了幾件還算乾淨的衣服,將身上早已溼透的衣服換上。
這大漢熟練地掌控着船帆,慢慢地向前行駛着。
明時的帆船航速並不快,但船體卻堅固異常,乘坐在上面顛簸很小,非常舒服。
整個船身呈半月形,流線型的曲線顯得異常優美,在劈波斬浪中穩定前行。
王一凡站在船頭檢視起船殼來,這種用杉樹製成的船殼柔韌無比,上面用硬木條隔出了數個小船艙,將出海時必備的各種工具、食物和淡水儲藏在裡面。
高高翹起的船尾上還建造了一個小小的駕駛室,是船員們平時休息的地方。
王一凡將玉格格和蘇茉兒安排進去小憩,自己則和王守義守在船頭的甲板上,監視着這個大漢的一舉一動。
眼前的大海一眼望不到頭,忽然間,一輪紅日從海天一線間慢慢升了起來,將天邊映上絢爛的霞光一片,看到這個壯觀而又炫麗的日出場景後,王守義這才相信義父和他描述過的畫面是真實的。
他站在船頭,忘情地展開雙臂,像是擁抱朝陽般大聲歡呼起來,將之前胸中的鬱結和憤懣用自己喊叫聲瞬間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