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凡騎着照夜獅子白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馳騁了一圈,就一拽繮繩來到了滿桂的面前。
只見滿桂的身上中了三箭,坐騎上也一片血跡斑斑,但魁梧高大的身體卻依舊屹立在陣中。
王一凡滾鞍下馬,拜倒在地:“總兵大人,我王一凡率大興堡之軍救援來遲,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滿桂哈哈一笑:“殺韃子兵無分早晚,來了就好,快起來說話!”
王一凡站起身來,看着兀自插在滿桂身上的箭桿,不禁也爲他的神勇而感到欽佩不已。
他忙將薛神醫帶了上來,對滿桂說:“這是我新近找來的薛神醫,就由他爲將軍醫治箭創吧。”
滿桂點了點頭:“好吧。一凡,這一仗你居功至偉,回去以後,我定當親自向朝廷爲你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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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凡笑着寒暄了兩句,卻聽見身後一陣馬蹄響動,已經換了坐騎的尤世威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他飛身下馬,咋咋呼呼地走了上來:“那個王一凡是哪一個?快讓我瞧瞧。”
王一凡忙轉身施禮道:“卑職就是大興堡遊擊王一凡。”
尤世威愣了一下,眼前的王一凡和他印象中的粗壯漢子形象大爲不同,但很快他就重新露出了笑容,雙手用力抱住了王一凡的胳膊嚷道:“真是少年英雄,無怪袁大人如此倚重你了。”
“大人言重了。”王一凡謙遜道:“這一戰我也只是碰巧趕到罷了,若不是尤大人不顧一切地衝殺在前,我怎麼有這個大便宜好撿。”
尤世威見他並不居功自傲,心裡更是高興極了,正要和他多絮幾句,卻看見滿桂身上的箭桿,忙上前問候起來。
滿桂強忍着傷痛下令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營再說。”
衆人紛紛上馬,趕回到後方的營寨之中。
沒多久,皇太極便從雙樹鋪的營壘處派來使者,談判取回各方屍體的事宜。
滿桂眼見目下的戰場上屍橫遍野,加之又是暑夏時分,若不及時處理,恐怕會造成嚴重的疫病,便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雙方各派一隊人馬拖回己方屍體,這一戰大明與女真騎軍各自損失了數千兵馬,因爲屍體過多而無法處理,只得聚到一處以火焚燒,沖天的大火伴隨着刺鼻的焦糊味,讓有幸生還下來的士兵都自戰慄不已。
而在薛神醫的妙手施救之下,滿桂的箭傷已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王一凡和尤世威連夜進入了寧遠城,前來拜見袁崇煥。
袁崇煥在巡撫府中遠遠望見女婿走來,忙起身迎了出來,聽他訴說了之前在大興堡一帶和多爾袞的激戰,高興得連連點頭。
袁崇煥讚道:“一凡啊,從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這個人與衆不同。沒想到你居然成長得這麼迅速,纔不過短短几個月的功夫,就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
王一凡卻低着頭,小聲說道:“啓稟父帥,我得到消息,袁芳在錦州城上登城助戰時受了傷!”
“什麼?”袁崇煥吃驚不已,不過他很快就穩定下來情緒,反而安慰王一凡道:“一凡,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我相信芳兒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正說話間,忽然一個明軍小校從外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啓稟大人,我等已經探明,駐紮在雙樹鋪一帶的敵軍已經連夜撤走,好像是奔着錦州城的方向去了。”
袁崇煥心裡一驚,忙領着王一凡等人回到府中,仔細在裡面掛着的一張地圖上看了起來。
袁崇煥憤憤道:“這個皇太極用兵狡詐神速,不下於其父努爾哈赤,女真騎兵來去如風,接連攻襲我寧、錦兩地,真是可惡之極!”
王一凡立刻抱拳請戰道:“請父帥讓我率軍前去救援錦州,這一次我定要替袁芳報這一箭之仇!”
袁崇煥卻搖了搖頭:“一凡啊,現在敵情還不明朗,咱們還是要防着皇太極的誘兵之計。我看,我們暫且按兵不動,等摸清了敵軍的真實動向再做決定。”
“可是袁芳還被他們困在錦州城中,我實在是放心不下!”王一凡立刻抗聲道。
袁崇煥眉毛一皺,斥道:“芳兒也是我的骨肉親生,難道我不緊張麼?可現在眼前的畢竟是軍國大事,來不得半點兒戲!一凡,你也是統兵大將,難道就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麼?”
王一凡咬了咬嘴脣,轉身離去。
望着他毅然離開的背影,袁崇煥在生氣之餘,卻也不免有些欣慰。
他氣的是這個衝動的女婿太過感情用事,爲了兒女之情竟然可以不顧一切後果。
而令他感到欣慰的,卻也是王一凡這種爲了妻子而甘願孤身犯險的毅然。
這個年輕人的一舉一動,像極了自己年輕時那種爲理想和志願不惜一切的樣子。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嘆了一句,卻忽然露出了微笑。
皇太極做出撤兵之舉不是毫無緣故的,就在他領兵和明軍野戰之時,因爲探出錦州城外的女真兵馬勢單力孤,趙率教忽然大開城門,率領城中的兵馬衝殺入城外的女真營中,打死打傷女真兵馬無數,之後從容地撤回到城內。
同時,玉格格已經說服蒙古的科爾沁部等多路人馬,聲勢浩蕩地向錦州城趕來。
皇太極頓覺腹背受敵,更害怕退回瀋陽的道路被明軍切斷,忙不迭將寧遠城外的兵馬連夜撤走,重新圍困起錦州城來。
他親手寫了一封信,命人射入城中,企圖再度誘騙趙率教投降,可趙率教也同樣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告訴他自己絕不會叛國獻城。
眼見勸降無效,皇太極橫下一條心,決心在六月四日凌晨丑時發動總攻。
這時,錦州城外一片寂靜,天空中黑雲密佈,月色昏暗。
已經相持了許多天的明軍將士都有些睏倦,忽然城外一聲炮響,數萬女真馬步軍在皇太極的督戰下蜂擁而上。
女真軍的主力直撲錦州城南門,其他三面鼓譟以爲佯攻之勢,衝在最前的女真士卒擡着車梯搶渡護城壕,殺聲震天。
卻聽見遠方的城牆上一聲大喊,安置在城上的火炮被瞬間點燃,炮石、火矢和火藥彈如雨點般砸了下來,將護城壕邊的女真士卒打死打傷一片。
但女真士兵卻在皇太極的催督之下奮勇向前,不惜一切代價衝破了護城壕。
又深又寬的護城壕邊和溝內頓時留下了一堆堆屍體,拼死衝過護城壕的女真士卒剛向前幾步,就被城牆上發射的各種火器給打得抱頭搶地。
這幾天的短暫停戰讓趙率教有足夠的時間重新佈防,他先是迅速派丁壯修復了之前被女真人破毀的部分城牆,緊接着又在城牆上準備好各種守城的火器、弓矢、火藥包、滾油和大小石塊,就等着這些女真人前來送死。
但這次女真士卒卻是抱定了必死之心,雖然死傷慘重,卻依然不顧一切地向前猛衝。
他們頭頂着盾牌向前蜂擁衝了上去,堪堪來到城下,卻被早就準備好的明軍將火藥包、滾油和石塊迎頭砸下。
頭頂上的磚石弓矢如冰雹般,將厚重的盾牌紛紛砸碎,更有不少火藥包直接在攻城的女真士卒的身上點燃,將城牆下的敵人燒成了一團團的火球。
漆黑的夜色被激戰的火焰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一道道火光不斷從城上的各種火器裡噴發出來,將毫無防備的女真士卒打得滿身是洞,炮彈的轟擊和爆炸聲將整個大地都搖晃了起來,久經戰爭的駿馬也在炮火中腿腳發軟,不斷髮出陣陣驚恐無狀的嘶叫聲。
城牆外的地面上被燒成了一片焦土,不時還有前赴後繼的女真士兵繼續向前衝殺着。
這一戰從凌晨一直打到了日上三竿的中午時分,隨着氣溫的日益升高,戰場的溫度愈發熾熱難當,錦州城南門處就如同一個大大的熔爐一般,不斷吞噬着前來攻城的女真士卒。
這一仗皇太極不計血本地用上了自己的兩旗主力,他志在必得,雖然看見士卒們慘死在城牆之下,卻依然是絲毫不爲之所動。
錦州城上的死傷也不小,塹壕外的漢軍八旗爲了支援攻城的兵力,也不斷髮射起火器助戰。
自從這些漢人跟隨着李永芳等人投降了女真人以後,就將不少火炮和火器也帶了過去,並且還在瀋陽等各處建立起鐵匠鋪,進行大量仿製。
這些火器使得原本全靠着刀槍弓箭等冷兵器的女真軍隊有了質的飛躍,但火器的數量畢竟還是太少,再加上射程較近以及被趙率教連番加固後的城牆堅固異常,打出去的彈丸只在寬厚的牆壁上射出了幾個小洞,就無力地落了下來。
皇太極眼見手下的士卒死傷慘重,奪下錦州城的決心已有了動搖,正在此時,貝勒阿敏飛馬來報:“啓稟大汗,王一凡率領一支奇兵從寧遠城尾隨而至,忽然攻襲了我們從瀋陽派來的運糧部隊,焚燒了大量糧草軍械,現在不知所蹤。”
“什麼?”皇太極憤怒異常,想不到這個王一凡居然如影隨行,甩都甩不掉。
之前他分撥人馬給多爾袞,命他前往大興堡討伐王一凡,就是害怕王一凡突出奇兵,打亂他整場戰役的安排。
沒想到千防萬防,這個王一凡居然還是像是隻不死鳳凰一樣,帶着兵馬給了他重重一擊。
這個昔日的刺客,已經變身爲了足以左右整個戰局的力量,就連一向不信天命的皇太極,此刻也開始暗自懷疑,他究竟是不是自己命中的剋星。
錦州城外的攻勢依然在繼續,但女真人除了在城牆下和塹壕裡多添了幾句死屍以外,就再無一點進展了。
眼見快到了傍晚時分,皇太極料想定然討不到任何便宜,只得下令停止進攻。
苦戰了一天的錦州守軍,在當夜忽然聽到了女真營中的一片悲哭之聲,緊接着就看見女真人焚燒屍體的沖天火光和滾滾黑煙。
當天晚上,女真大軍便開始從錦州城外撤退,馬蹄聲、人聲和車輛軲轆的轉動聲持續了一夜,到第二天黎明的時候,城外的女真營壘處已是空無一人。
王一凡本有意率軍追擊,卻在小淩河附近遭到了鰲拜、阿濟格等人的阻擊,因爲帶來的人數較少,他不敢戀戰,只是衝殺了一陣就領軍撤退。
當舉着“王”字大旗的兵馬出現在錦州城下時,城內的守軍和百姓一片沸騰,趙率教親自命士兵打開城門,出來迎接這次決定了整個戰局的英雄。
可是王一凡卻無暇接受衆人的歡呼和稱頌,他的心一直掛在手上的袁芳身上,一刻也沒有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