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郡主是楊萍的親生母親,她一向也是個合格的母親,對幾個孩子都盡心盡力培養,努力爲他們謀更好的出路。她最大的兩個孩子,鄭嘉和鄭妙早就成親了,日子過得都不錯。她最小的兒子一直受着嚴格的教育,將來會接任尚家家主之位。
現在她提出讓楊萍給旭兒做側妃,一定是因爲她真心認爲這是楊萍最好的出路。無怪楊萍已經十八了,湖陽郡主一直沒有給她定親,原來不只是因爲楊萍一直醉心於學習,而是湖陽早就打好了小算盤。
淮北最聰慧最優秀的女孩,她的親生母親竟然認爲她給世子做側妃就是最好的出路,儘管盧八娘是世子的母親,但她一時還是很難接受,頓了頓說:“恐怕太委屈萍兒了。”
湖陽郡主一向自以爲很能猜中淮北王妃的心思,現在見王妃的神情並無半點歡喜,不知哪裡不對,明明王妃一向特別喜歡萍兒的呀?她還想過,憑着王妃的喜歡,將來世子妃進門也不好對萍兒過於嚴苛呢。但她聽出王妃語氣中的惋惜,也感覺到王妃對萍兒的看重,心裡又歡喜起來。
側妃不過是妾,湖陽郡主當然清楚,她也想女兒能成爲世子正妃,但是楊家門第一般,萍兒又早早沒了父親,而世子身份高貴又一表人材,將來的前途未可限量,就是能給旭兒做妾也強於嫁到平常人家。
如果萍兒能成爲側妃第一個進淮北王府,將來只憑着這份情誼旭兒也不會虧待她,如果能生下長子就更好了,縱然不能承爵,也少不了一個郡王之位。若是將來十七郎能更進一步,那麼萍兒也就一步登天了。
促使湖陽郡主如此上心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淮北的律法規定世子與官員士人們一樣只能有一位側妃,這律法是當年淮北王與王妃初入淮北時制定的,一直很嚴格地執行着,看來近期也不會變,萍兒如果佔據了這唯一的側妃之位,至少幾年內不會有大批的美女來爭寵。
想到這裡曾經三嫁的湖陽郡主更堅定了信念,她向王妃陪着笑道:“這是萍兒的福氣,我們盼還盼不來的呢。”
且不說旭兒不會先納側妃進門,只因爲楊萍也是旭兒的近親,盧八娘就不會同意。但是對待湖陽郡主,盧八娘不會採取對盧檾那樣直接的方法,她遲疑了一下說:“這樣重要的事,我不可能自己做主,總要與王爺商量。”
雖然沒得到王妃點頭,但是湖陽郡主聽到這樣一句話也算很滿意。十七郎平時對自己這個姐姐還是很關照的,況且楊萍的事他也沒有理由反對。
於是湖陽郡主自覺得這事已經□□不離十了,便又與王妃說了些閒話,又去看了看捷兒和順兒後回她在平北城的宅子。至於十七郎和旭兒,他們都在正泰殿忙於政務,她不好隨意過去。
盧八娘準備在晚飯後與司馬十七郎商量商量如何回絕湖陽郡主的事,結果正泰殿內來人傳話,王爺和世子有事不回來吃飯了。盧八娘帶着兩個兒子吃過飯,又等了一會兒,不免有些着急,如果湖陽明天見到了十七郎,也許他們姐弟就會直接定下來。
等到了快就寢的時候,盧八娘派人去前殿傳話讓司馬十七郎晚上回來,過了一會兒,十七郎果然回來了,進門便問:“有什麼事?我本想和旭兒在前殿住下,與他說些娶親的事。”
又是旭兒的親事,盧八娘點頭道:“我也想說這事,即如此你先說吧。”
“今天新歸附的鮮卑貴族來拜見,不知天高地厚地竟然說要把女兒送進王府,我拒絕了,結果他們出門後就找了旭兒,說要把女兒送給他。”
隨着魏帝逃到漠北的鮮卑三十六部貴族中又有人投向淮北王,司馬十七郎對他們還是非常禮遇的。但是對於與胡人聯姻,他的態度一直很牴觸,盧八娘並不擔心,卻急忙問道:“旭兒怎麼說?”
“旭兒當然不會答應,只說要聽父母之命。”司馬十七郎換了衣服坐了下來,又拉着盧八娘坐一身邊,“在定北城時我雖交待旭兒一些事兒,但是那時實在太忙,也沒來得及多說。今晚我想給他好好講講胡俗之粗鄙,我們應該如何將歸附的胡人好好教化,還有如何攏住胡人。”
無怪漢人一直瞧不起胡人,胡人的很多風俗在漢人看來完全是違反禮教的,甚至大逆不道。比如鮮卑人是一夫多妻制,這與漢人一夫一妻多妾制是根本不同的,再比如鮮卑皇族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立子殺母,雖然漢武帝也做了一次差不多的事,但一般漢人還是無法接受。
漢人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胡人的收繼婚了,父死子妻其庶母,兄死弟妻其諸嫂,這簡直就是*!
所以思想極爲正統的司馬十七郎表面上對胡人臣子寵信有家,但其實他骨子裡還是不喜歡他們的,更不用說娶個胡女了。
盧八娘倒是能接受一個胡人兒媳,只要兒子喜歡,但是這種事沒有必要與司馬十七郎爭論。國與國之間還要求同存異呢,夫妻也是一樣,無關緊要的事可以先放下。於是她笑道:“你教兒子可以明天再繼續,今晚有一件事要先商量商量。”
“湖陽姐姐今天過來了,說想把萍兒許給旭兒做側妃,我想着她明天見到你一定會提的……”
“嗯,萍兒不錯,聰慧穩重,年紀又大上幾歲,現在給旭兒倒也合適。”司馬十七郎道:“可以答應。”
盧八娘早就知道想說服司馬十七郎拒絕湖陽郡主不容易,遠比前兩天的談話要難,果不其然,司馬十七郎才聽開頭就已經開始贊成了。
“你不覺得萍兒成了側妃,一輩子都要委委屈屈的嗎?”
“給我們旭兒做側妃怎麼會委屈呢?”司馬十七郎不以爲然地說:“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萍兒恐怕還進不了王府呢,畢竟她自幼喪父,也屬於命格不太好。”
盧八娘做爲母親,怎麼會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夠出色呢,但是她並不是因此就覺得世上的女孩都應該由自家挑揀的人,也不贊成楊萍這樣的好女孩做妾,那樣太不公平了,“可是側妃的日子不好過,一切都要受制於人。”
其實盧八娘還想說側妃生的兒子也要低人一等,但司馬十七郎就是庶子,她便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楊萍那麼懂事,肯定會與旭兒的正妃好好相處,”司馬十七郎一直相信妻妾間會和睦相處,畢竟書上有那樣的例子,而且,“再者,又不是我們想要萍兒進門,現在是姐姐想把她送進來,我還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同意的呢。現在想進淮北王府的女子多得很呢。”
是的,事實就是如此,盧八娘還聽懂了司馬十七郎話語中隱含的意思——他自己也是個搶手貨!一向思維敏捷,口齒伶俐的盧八娘被噎得頓了一下,正想巧妙又有力地還擊回去時,就聽得門外傳來了通報的聲音,“楊小娘子一定要見王妃,正是院門前哭呢。”
淮北王府管理很嚴,楊萍雖然被准許出入,但是晚上也不可能進得了雍和殿,想來她一定鬧得很兇,纔會有人替她通傳進來。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對視一眼,“我問問出什麼事了。”
“也好,不過問清就趕緊把人送出去,這麼大的姑娘晚上過來傳出去不好聽。”司馬十七郎說完後就進了內室。
盧八娘知道他要避嫌,也就由着他,讓人把楊萍帶了進來。
楊萍一進門看到淮北王妃就哭着撲了過來跪在她的腳邊,“舅母!你幫幫我!我不想嫁人!”
盧八娘想到楊萍可能不願意做側妃,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伸手扶她起來,“坐下好好說,沒有人能逼你。”
楊萍坐到了盧八孃的身邊,依舊抽泣着說:“在家中時母親就逼着我嫁人,後來她又一心想讓我給世子當側妃。我原想只要我不點頭,她應該也就罷了,所以今年早早就到了平北城官學躲開她。”
“沒想到母親竟然沒告訴我就來找舅母,然後她告訴我舅母已經同意了,只等與舅舅說了就定下日子,我不答應她就讓人把我關在家裡。”楊萍臉上帶了些倔強,“我就想辦法跑了出來。”
“舅母,你以前一直說女子要自立自尊自愛,還贊成我努力學習,將來做出一番成就,你一定不願意看到我被關在一方小院子裡,低三下四地過一輩子吧!”楊萍即使哭着了淚人,但也沒忘記了解釋,“世子很好,我們就像親姐弟一樣,我只是不願意嫁人。”
楊萍七歲時就以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官學,在官學中她的成績一直是女學生中的翹楚,就是與同齡的男子相比也毫不遜色。盧八娘特別喜歡她的最重要原因不只是因爲她的才華,更是因爲她的自立自強。
這樣的女孩怎麼會願意做毫無尊嚴的妾室呢?
現在既然楊萍不願意,就是司馬十七郎也不會再說什麼,盧八娘今晚的任務提前解決掉了,但是她還是關切地說:“你不願意給世子當側妃低人一等沒有自由,但完全可以嫁給一個能給你自由的男子啊。”
“不,我早想好了這輩子不嫁人!”楊萍也知道事情已經解決,語氣便放鬆下來,但是非常肯定地說:“嫁人有什麼好,服侍公婆、管理家事、生養孩子……哪裡有一個人自在,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