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十七郎得知盧八娘將那對玻璃壺送給了湖陽郡主做添妝,不禁心疼道:“那對玻璃壺非常難得,也只有王妃才配得上用,所以我才特別給你帶回來,怎麼就能送出去了呢?”
其實盧八娘對於司馬十七郎送的東西一向都很重視,首飾經常佩戴,衣料做了衣服穿,小物件時常放在手邊用,只是這對玻璃壺——她確實不想再看到了。且不說是不是別人曾經用過的,只是讓她這個曾經生活在把晶瑩剔透的玻璃器皿只當最尋常物品的時代的人,實在沒法面對半透明,工藝不過爾爾的玻璃壺,並把它們當成至寶而已!
但是原因自然不能這樣說,盧八娘笑道:“姐姐又不是別人,何況我們姑嫂一向談得來,這樣好的東西給她帶到尚家也會讓她更有底氣。”
“好在姐姐是個明白人,她一直贊你賢良。”東西畢竟送給了自己的家人,司馬十七郎心疼歸心疼,便也不在意了,只是說:“檾兒把夫人接了過來,你也該多挑些好東西送過去。”
盧檾到淮北時,陸氏正懷着身孕,便沒有跟過來,現在孩子已經生下來幾個月了。前些天,他趁着政事輕鬆時回盧家將陸氏接了過來,盧八娘只拿了幾匹淮北產的新絹送他們裁衣,如同其他新到淮北的夫人一般,比起對司馬十七郎的兄弟姐妹們可差得遠了。這時她笑着說:“他們小夫妻哪裡比得了王爺的姐姐姐夫呢?”
盧八娘對自己嫡親的弟弟很平常,從不特別關照,這讓司馬十七郎和淮北軍上下人等都十分地敬佩,他們不知道的是盧四老爺夫妻每季都會從盧八娘石炭礦的盈利中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錢,盧檾自然是間接受益者,所以她根本沒有必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多給盧檾些財物,就像對司馬十七郎的兄弟們那樣。
雖說司馬十七郎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但是不知道不是更好嗎?至少這樣會讓司馬十七郎對盧檾更加關心。
而盧檾的表現也讓盧八娘很欣慰。雖然資質很一般,但親弟弟卻是個聽話懂事的青年,加上畢竟從小認真教養長大,該學的都學過,又有司馬十七郎用心栽培,現在把蘭臺的工作做得很好,在淮北飛快地成長起來,將來會是自己和兩個兒子的堅強支持者。
就是司馬十七郎也會時常表揚他,特別是在司馬氏不成器的兄弟們做對比的情況下,更是顯出盧檾的好了。果然司馬十七郎說:“要是都像檾兒這般懂事就好了,我也不必替他們擔憂。”
盧檾最近將妻兒都接到淮北,只留下剛出生幾個月的小女兒交給盧四夫人撫養,這並不只是家事,而更是一種態度,表明要與淮北軍共存亡。畢竟現在來淮北的人,很多都沒有把家人帶來,生活條件差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考慮最多的就是安全問題。
以前朝廷也有過數次北伐,也曾佔據過淮北一些土地,但維持時間都不太長,大家心裡有顧慮也是正常。
對於這樣的置疑,司馬十七郎從不說些什麼,但做爲淮北軍的統帥,他心裡卻完全清楚手下人的想法,自然會對帶頭將家小搬來的盧檾愈加重視。
於是盧檾有更多的機會接觸處理淮北高層的事務,水平自然不斷地提高,在淮北逐漸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這都是後話了。
就在尚喆和湖陽郡主離開淮北軍大營沒幾天,尚頡竟然單人匹馬地來投奔司馬十七郎。
司馬十七郎大喜,尚頡前來投奔,不只是爲淮北軍增加一員虎將,更是促使尚家軍投奔淮北王的前奏。因此他在營中爲尚頡擺下酒宴,熱情地歡迎他的到來。
酒罷,他還將尚頡帶到了盧八孃的面前,笑着說:“王妃,尚兄弟同我自己的親兄弟都是一樣的,我特別帶他來給你行個禮。”
尚頡趕緊給盧八娘行了大禮,盧八娘受了禮,細看一下這個傳奇少年:身高九尺有餘,魁梧健壯,只是畢竟才十五歲,一張臉卻還稚嫩,劍眉下的一雙眼睛,分外清澈。盧八娘笑道:“我早聽王爺說過尚家的五郎,天生神力,兩軍陣前,胡人莫敢爭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尚頡被引見給王妃,聽到眼前這位儀態萬方的貴婦讚揚自己,緊張得漲紅了臉,趕緊又是一禮道:“我不過空有些力氣,哪裡有什麼用?先前尚家每年都被胡人搶糧,我帶兵出去也不能止住。只有淮北王帶着我們將胡人打出青徐二州,纔是真英雄!”
司馬十七郎自己坐了,又向尚頡擺手讓他坐下,笑道:“你不知道,我的王妃雖然不會上陣殺敵,可功勞卻也不遜於我們呢。你一向最羨慕淮北軍的兵器,就都是王妃使人督造的。今日我們請王妃幫忙,專門給你鑄一把合手的長刀,再加上一對重劍如何?”
這類話盧八娘也算聽慣了,司馬十七郎自身強大,更不晦言王妃的能力。當然盧八娘確實成功地改造了冶鐵工藝,提高了兵器的水平,加之她一向大力推廣的標準化,淮北軍普通軍士所用兵器已經達到了本時代最高水平,這也是淮北軍戰鬥力超強的一個加分項。
嗜武的尚頡聽到這話,趕緊起來又是一個大禮,“多謝王妃!”
盧八娘一笑,“這算什麼,你能深明大義,前來淮北軍效力,我自然會讓人給你鑄一套最好的刀劍,助你將來在陣上斬殺胡人,復我中原。”
尚頡之所以能離開自己的父親來到淮北軍,就是因爲司馬十七郎打敗了胡人讓他真心敬服,又被他的收復故國的大義感招。無怪司馬十七郎特別重視尚頡,只看到這樣的熱血少年,只要是漢人都會凝起更強的信念去北上覆國。
尚頡畢竟是外男,也不好久坐,說了幾句話,司馬十七郎便帶他出去了,盧八娘果然讓打造兵器的老匠人專門爲尚頡鑄了加了重量的兵器不提。
等司馬十七郎回來時,她免不了要問:“將來你支持尚喆做尚家家主,尚頡會不會有所不滿呢?”
“我給他講過我的出身和出仕的過程,鼓勵他不要拘泥於一個小小的尚家家主,天地如此廣闊,我們又生逢亂世,男子漢就應該手提三尺之劍創立衛青霍去病那樣的功業。尚頡已經完全明白了。”
尚頡雖然是嫡子,但卻是繼室所出,他的身份根本比不得他的嫡長兄尚喆,就是有尚爽的支持,也很難爭得尚家家主的位置。司馬十七郎用自己的例子提醒他,男兒應該有鴻鵠之志。
司馬十七郎本就是尚頡的偶像,他的成功歷程鼓舞着尚頡,讓他的眼光跳出了尚爽尚喆的侷限性。這本沒有什麼,但盧八娘特別注意到了一點,那就是司馬十七郎很平淡地說起了自己的出身,沒有過去的迴避,看來他的內心已經更強大成熟了。
這一年的初秋,司馬十七郎再次帶着淮北軍出征了。以往都是胡人在秋收時來搶糧,現在他不僅不會給胡人搶糧的機會,還會去搶胡人的糧食。
在淮北王的邀請下,尚喆、蔣歆分別帶兵跟從淮北軍出征,而陶耀光也親率陶家軍北上。羯人雖然嚴陣以待,但淮北漢人的軍隊用了兩個月還是合力攻下了兩座城,依據地理位置,陶家得到一座,淮北軍也得到一座,尚家得到了豐厚的戰利品。
就在這時,尚爽病重的消息傳來了。
司馬十七郎便決定退兵,然後他直接去徐州看尚爽。
尚爽最終在病榻前將手中的三郡獻給了淮北王,又將尚家託付給他,並囑咐尚家所有子弟皆尊淮北王之命。
淮北王幾番推辭後便答應下來,並向尚老將軍保證,他一定會好好照應尚家,又爲自己的弟弟和尚三娘子約定了婚姻,進一步加強了聯姻。
幾天後尚爽病故,尚爽的嫡子,尚家的下任家主尚喆在衆人面前再次宣佈要率軍軍歸於淮北王麾下。於是淮北王主持尚喆升任下一任尚家家主,帶領尚家子弟爲老將軍守孝。而尚家所有田畝、塢堡等私產完全保留,就連州府庫裡歷年積累的財物也全都留給了尚家。
對於尚家原有的地盤,他重新劃分成四郡,並從青州調集糧食絹帛,按戶籍發放,解民之困頓。
盧八娘接到消息後欣喜萬分,積極配合調運各種物資送到徐州南,助司馬十七郎得到徐州士民歸心。青徐二州從此完全由司馬十七郎掌控了,淮北軍有了足夠縱深的一塊地盤,就比如那雛鷹羽翼已成。
而且對於這一次得勝,司馬十七郎雖然也寫了奏報,向朝廷大致說明了情況,但卻沒有附請功的摺子,只是單純地寫明淮北的戰事及尚爽去世前的囑託。諸將和官員們的功勞他自己封賞了。
自從年初得勝後被朝廷打壓後,司馬十七對於朝廷的態度就變了,表面上還依舊尊崇,但其實頗有無所謂的意思。而以淮北才子邸榮爲首的文人們更是到處宣傳,“先皇以淮北授淮北王,就是讓淮北王節制淮河以北,復我華夏衣冠。”
“淮北王分茅裂土,出鎮淮北,自當總領淮北一應事務。”
“若淮北王政令不行,胡人很快就會再次南下,淮北危矣!”
淮北王功勳卓著,聲名顯赫,士民擁戴,總之,在淮北,大家只知淮北王,不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