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蘇峻之亂,盧八娘也有想法,不如藉此機會勸說司馬十七郎請旨就藩?就說去吳地努力建設,爲朝中提供更多錢帛米糧,要知道現在朝廷實在是太窮了。
天下的財富本因綿延上百年的戰爭而大量縮減,而士族門閥又強勢佔去了很大的份額,皇帝現在手頭恐怕連出兵的錢都沒有吧。所以這個藉口還是滿可以用的。
這時盧八娘猛然聽到司馬十七郎說:“明□□會上,我打算請皇祖父命,帶兵平叛,王妃,你說皇祖父會不會同意?朝臣們能有什麼反應?”
“什麼,平叛?那豈不是要打仗?你不要去!”
“王妃,你怎麼沒有看出來,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司馬十七郎站在她的背後,幫她拿下一支金釵,盧八娘看到鏡子中的他目光炯炯,神情興奮,“劉將軍兵敗戰死,陳王叔不願領兵出京,其他的人又沒有太可信的,我這時主動請纓,肯定能成功!”
“可是,你不會打仗啊!”
“我當然會。”司馬十七郎馬上反駁,“還記得我們在吳郡時,我親自帶兵上山將叛軍和亂民拿下,大勝而歸。”
那一次的交戰,當然也算打仗,但在盧八娘看來,司馬十七郎還是太年青了,他又沒有上過軍校,專門學過作戰指揮之類的,根本不夠領兵的條件。
來自和平社會的她,從內心對戰爭是非常畏懼的。
但她感受到司馬十七郎語氣中的不滿,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便解釋道:“我是說,你又沒有專門學過怎麼樣打仗,去征討叛軍合適嗎?”
“我從小就習武讀兵書,怎麼能算沒學過呢?而且我負責京城禁衛軍,日日帶兵操練,當然是懂得如何用兵。”司馬十七郎理直氣壯地說,並覺得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再討論的必要了。王妃再有見識也是女流之輩,膽子太小,史書上有無數少年將領的故事,這些人哪一個專門學過打仗呢?“別忘了,我們司馬氏出了多少將材,我不會墮了先祖的威名!”
於是他拿過一把牙梳將盧八娘長長的黑髮一下下從頭梳到尾,鬆鬆地挽成一個家常髮髻,一顆心已經完全被盧八娘柔順亮澤的長髮佔滿了,“王妃的頭髮真好,比鍛子還亮,我們睡吧。”
盧八娘被他抱了起來,知道這個時候再說什麼司馬十七郎也聽不進去,就由着他動作了,當然這於她也是享受。但今天,她無心體味,等他一平靜下來,就搖着他的手臂說:“打仗好危險的,我不許你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司馬十七郎笑了,繼續撫摸着盧八孃的頭髮,“我會很小心的。”
可戰場上刀劍無眼啊,盧八娘擔心他受傷或者出事。雖然無法準確定義自己對司馬十七郎的感情,但盧八娘知道自己對司馬十七郎已經用情頗深,她不想失去他。
“不要去,我捨不得你。”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軟語相勸,“再說,即使你不主動領兵出征,皇祖父也一樣信任你,你又何必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呢?你不去,朝中肯定會選出別的將領,一樣能平叛。”
“眼下,皇祖父恐怕最擔心的不是平叛,而是軍械錢糧。我們不如申請就藩,勉力子民耕種、煮鹽、織帛,爲皇祖父分憂。或者你只負責平叛所有的糧草軍械等保障也不錯啊,要知道那也一樣重要。”
自從英郡王開府以來,他們可以公開作爲一個單獨的經濟實體出現了。而盧八娘最初想走的官商結合之路已經非常好的發展起來。英郡王的傣祿和所得的賞賜不少,而她的生意有權勢做後盾,簡直可以說無往而不利,她已經積累起鉅額的財富。現在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塊根據地,按自己的想法建設,不斷擴大和保障自己的財富,所以盧八娘最希望能夠回吳郡就藩。
於是她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鐗,把自己纏繞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輕輕地晃着他,在這樣的時候用這樣的方法談事情,盧八娘基本是無往而不利的,司馬十七郎會非常好說話。但今天,他卻將盧八娘抱緊,遲疑了一下卻說:“娘子,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可是我是司馬家的男兒啊,正應該擔起平叛的重任。”
“你大概不知道,現在叛軍已經席捲了兩個郡,挾十幾萬人口,如果再不及時平叛,坐視叛軍勢大,就會貽誤最佳的戰機。”
“至於吳郡那裡,我們去了作用也不會太大,而這邊卻更需要我。我們不管在哪裡都可以指示那邊的官員建好吳郡,爲皇祖父效力。”
最後司馬十七郎一面親吻着一面安慰盧八娘,“朝中這兩年雖然疲弱,但與叛軍比起來,還是佔一定的優勢。我此番出征,只要調度得當,定然會大勝回朝,你作爲英郡王妃,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就是宮妃們也要多給你幾分顏面。”
“榮華富貴已經夠了,至於顏面我不要,我要你!”盧八娘用力推開司馬十七郎,轉過身去生氣。
司馬十七郎趕緊靠了上來,“王妃,你對我的情意我都懂,我保證毫髮無損地回來!”
盧八娘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就是再會撒嬌骨子裡也是冷靜的,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司馬十七郎,其實她早就猜到了。司馬十七郎本就是非常有主意的人,過去的他還能被盧八娘在一定範圍內引導,可他成長得非常快,現在更加成熟了,已經是個內心堅定、有明確理想和目標的男人,她不可能輕易擺佈了。
也可能正是因爲這樣,盧八娘才更加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吧。她轉過了身子,“你答應我的,一定不能受傷,一點兒也不行!”
“我保證!”司馬十七郎答應着,心潮澎湃地再次將人圈住。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在朝會中主動請纓帶兵平叛,崔盧兩家及一些世家也都有子弟申請帶兵,朝中也有宿將請命,一時間,爲了平叛主帥爭論不休。
最後司馬十七郎不出意料地得到了老皇帝的認可,讓他任了平叛的主帥,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比外人可靠些。老皇帝封他爲平虜將軍,並將一名叫吳自遠的老將派給他做副將。司馬十七郎又帶了他的十哥和兩個異母弟弟,並且收下了積極參加請命的十幾位世家子弟。
這其中有盧八孃的親弟弟盧檾,盧八孃的堂兄盧葆——他是盧家二房的次子,盧家二老爺英年去世,長子已經由盧相爲安排了不錯的官職,次子尚沒有好的出身。藉此機會正好去搏一搏。
司馬十七郎收下這些士族子弟的原因,不外是增加出徵軍隊的實力,每一個世家都有自己的私兵,出征時肯定要帶上幾十到上百人,這些人忠心不貳、訓練得當、武器精良,用好了能起很大的作用。
另外士族子弟出征也能使朝中的官員們更加關切平叛,畢竟每一家都有人在朝中做官,這些親戚們自然會在後勤供應、輿論支持等方面更用心。
當然司馬十七郎也會幫這些人弄到軍功,增加資歷,爲仕途平坦做準備,這是常見的行爲,所有的人都理解並且認爲合情合理。
盧八娘頗爲擔心,司馬十七郎就這麼有信心能夠打勝仗?雖然從形勢上看,朝廷佔據大義,支持的人也多,但打仗哪裡能提前預料到勝負呢?
她回了盧府,二伯母的表情很是淡定,就連她的母親四夫人,她原本以爲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沒想到也在心平氣和地爲兒子準備出征的物品。
“母親,你若是擔心弟弟,讓他留在京裡也好,盧家畢竟已經有盧葆去了。”
“你父親和弟弟都對我說了,是英郡王讓他跟着出征的,還說讓你弟弟就在他的帥帳下做事,安全方面不必擔心。英郡王還說,你弟弟也不小了,應該爲朝廷效力,而且平叛回來後穩穩能得個軍功,以後好升職外放,不只增加他的資歷,也能讓檾兒儘快長大,擔起四房來。”
看來家裡的人都被司馬十七郎洗腦了。盧八娘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再加上孟白的預言,她也承認司馬十七郎成功的可能很大,於是便不再勸說了。
“王妃,郡王就要出征了,你也不必擔心我,還是趕緊回府準備帶的東西吧。你大伯父曾經打過仗,你大伯母給我寫了個單子,上面列了很多東西,她說也給你抄過去一份,你便也按上面備着,藥材是最重要的,不只傷藥,還有其他的,聽說這兩天外面好藥都不容易尋了呢……”
盧八娘沒有耐心聽四夫人嘮叨,便依言回府了,果然認真地爲司馬十七郎準備了各色用品,絕不是剛成親時的那種敷衍,上次出征時的作秀,而是仔細追想在軍中會需要何物,一樣樣記在單子上,分門別類。當整理好時發現要裝三四輛馬車,知道不可能帶這麼多累贅之物,於是又費盡苦心地刪簡。
司馬十七郎半夜裡回來時,無意中見了盧八娘放在桌子上的單子,刪改塗抹不知幾回,心中一動,再持燭打開牀帳,就見盧八娘合衣躺着睡着了,枕上似有淚痕。怔了一會兒,輕輕地熄了燭,靠在她身邊睡下。
經過卜算擇了吉日,大軍沒有幾日便出發了,盧八娘到城外送了人,回來懨懨了幾日,但她畢竟不是真個閨閣嬌女,很快就調整過來了,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又時刻關心着前線的戰況。
很快就有消息傳了過來,司馬十七郎攔住了蘇峻的先頭部隊,打了兩場小小的勝仗。然後他佔據了石頭城,並沒有繼續進兵,雙方開始相持。
朝廷形勢雖然略強於蘇峻,但也沒有壓倒性的力量,蘇峻在淮北紮根多年,又暗中準備,以有心算無心,自然不那麼容易平叛,想來還要僵持下去。
不過因英郡王已經擋住了蘇峻南下,京城因爲叛亂而生出的一些動盪和緊張早已經消失了,到處一片歌舞昇平,皇家、士族、庶族,不論是自己內部還是他們之間,明爭暗鬥也一如既往。
看着烏糟糟的京城,盧八娘爲在前方吃苦受罪的司馬十七郎有些不值。若是他肯聽自己的到吳郡去做土皇上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