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娘款款地說着自己的道理,倒是十分地真心誠意,然後盧八娘突然發現她心情並沒有一點點變壞,而且還有一絲絲地竊喜。爲什麼會這樣呢?
盧八娘想了一下也就明白過來,孟慧娘一定很高興不必迎娶高門士族女當世子側妃了,至於她帶來的小丫頭,她當然能拿捏得住!
可是能說孟慧娘是錯的嗎?她從小見到的內宅就是如此,她一定覺得自己的所做所爲都很正確,而且還真誠地覺得世子待她很好,只看她看向旭兒的目光就知道了。
而旭兒呢,也因爲孟慧孃的他的體貼而格外關切妻子,看着大肚子的慧娘萬分疼惜,盧八娘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你們小夫妻房裡的事本就不必告訴我的,”她笑道:“旭兒,你今天有空,扶着慧娘在花園裡多走走。”
關於世子的侍妾,司馬十七郎過了很久才知道,不過他並沒有在意,特別是看到那侍妾一直沒有傳出孕事,就更置之不理了。
很快大家的重點都轉移到了王府新添的第三代人上了,孟慧娘第一胎生了個女兒。盧八娘是真心喜歡的,就是一直說要抱孫子的司馬十七郎也一樣高興,特別是看到小小的嬰兒時,更是喜不自勝,伸出一隻手指在小嬰兒的臉上輕輕地點了點,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我也成祖父了。”
淮北王府的長孫女一歲多的時候,世子妃生下了第二個女兒。
盧八娘笑着讓人拿來一盒寶石,笑着對放在孟慧娘身邊的新生兒道:“同你的姐姐一樣,這些留着你長大了用。”
孟慧娘眼睛有點紅,她是一心想生兒子的,但是天不如人願也沒有辦法。看到母妃的賞賜依舊豐厚,心裡總算好受了點。不過她暗暗下了決心,總不能辜負了父王母妃和世子對自己的厚待。
所以當她一滿月,就來到王妃的殿內堅決地說:“母妃,都是我心胸狹小,沒有替世子選個高門的側妃,只是讓侍女服侍。現在總不再拖了,萬一我生不出兒子,豈不成了罪人?明天我就準備宴會,將各家的小娘子請來,爲世子選一個有宜子之相的側妃,等生下兒子我一定愛如已出!”
“你可真傻,”盧八娘看着強忍着眼淚的孟慧娘,“今年你還不到二十,而母妃是在二十三歲時纔有了世子。”
一直以來,王妃待自己都不錯,從來也沒有一點苛刻,但也不甚親近,今天她的話讓孟慧娘從心底被感動了,“我也想像母妃一樣,沒有異生之子,世子也許了我,”孟慧孃的淚終於流了下來,頹然地跪在地上,“可是,我怕我生不出兒子,我母親、兩個同母姐姐都……”
崔六娘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然後求神拜佛請醫延藥又過了幾年才生下唯一的嫡子,而孟慧孃的兩人同母姐姐,長姐也就是崔家長房長媳在守寡前只生了兩個女兒,次姐現在生了三個女兒,而她也步了後塵。
生男生女這種事真很難說,而現實社會的需要確實也逼着女人生兒子,還要儘早地生出兒子。孟慧娘高嫁進入王府,她心裡本就是虛的,所以對兒子的渴望就更爲強烈,可偏偏她就是生女兒。而淮北王府,現在也確實很需要一位嫡長孫。
盧八娘也有些可憐她了,“你真是太急了,而且這樣的事,總要聽旭兒的意思。”
“世子不肯,我纔來求母妃。”孟慧孃的淚水越來越洶涌,但卻一聲沒有,更是氣噎,半晌才說出來,“他待我越好,我心裡越愧疚,還有父王母妃,我也對不起你們。”
“世子妃,你擦擦臉,”桃花將一塊布巾遞了過不,幫忙勸道:“生孩子還不是最容易的事,你和世子總還要再生個七八個,怎麼也能有一個兒子。”
“桃花的話一向是最有道理的。”盧八娘肯定道,然後淮北王和世子竟然也這樣說,納側妃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了下去。
隔天,孟慧娘將長女抱到正殿,“母妃,大娘子正是好玩的時候,就放在母妃身邊養吧。”
盧八娘確實很喜歡逗弄這個冰雪可愛的小孫女,而孟慧娘也是出於真心將愛若珍寶的女兒送來,可是這實在不需要。雖然就連順兒也長大了,但是盧八孃的生活一點也不空虛。
吳郡義郡已經分封給了兩個小兒子,盧八娘只需打理自己的青山城,其餘的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司馬十七郎這兩年也把更多的事交給了世子,閒來時常陪着她。
去年夏天他們去了大青山裡避暑,今年正打算着要去新收復的塞外打獵。
塞外之行於淮北王夫妻只是去休閒度假,但是在皇家上百年沒有人再踏上塞外的時代,他們此行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就是在淮南也有很多人在傳頌着,淮北王的王駕所過之處,塞外胡族的可汗、酋長都要前去拜見以示臣服,漢人們失去這種光輝實在太久了,也實在太渴望了。所以這一不經意的舉動竟然給淮北掙得了更多的分,當然這都是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以後才能知道的。
塞外的風光一向與關內不同,就是最炎熱的夏天,早晚也是涼爽的。盧八娘一大早就與司馬十七郎策馬出行,打了幾隻兔子和野雉回來。
“王妃的箭法果真好,”司馬十七郎挽綹與她並行,側目看身着大紅騎裝的王妃,見她的臉頰不知被紅衣映襯還是因爲活動而嬌豔得有如鮮花盛開,而她在馬上的英姿又那樣挺撥迷人,他歡喜地恭維着,“不在淮北名將之下。”
盧八娘側過頭看向十七郎,領情地笑了,“你不必哄我開心,我不過花架子,怎麼能入你的法眼?”
儘管盧八娘在淮北早已經給所有人留下了弓馬嫺熟的印象,但其實她是清楚自己的份量的,在衆人面前的表演雖然足夠驚豔,但實戰就差多了。所以她聰明地只顯露過一次,而且還是隻在女眷面前。
現在真到了狩獵的時候當然不過爾爾,怎麼也比不了身經百戰的司馬十七郎。比如說他們的狩獵,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狩獵,那是要進原始森林去打猛獸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極爲艱難,不比現在玩玩鬧鬧地有趣。
“其實王妃是有獵虎之能的,只是不肯罷了。”司馬十七郎又笑道,突豢吹教轂叻曬匆恢徊雜ィ燜擔骸襖矗頤且黃鶘洌渲辛說慕裉燜閌ふ擼貌緩茫俊
盧八孃的回答就是立即拉住馬頭,摘弓,從掛在身邊的箭袋裡拿出一隻箭搭上,用力拉開,瞄準,然後一隻箭嗖地飛了出去。
這些天,他們每天都要挑一樣獵物比試一下,輸的回去後要伏低做小伺侯勝者,也不知司馬十七郎放了多少水,總之就是盧八娘勝多敗少,也越發激起了她的好勝心。而且她的箭術也確實長進了,可以挑戰高空中的飛鳥。
看着王妃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司馬十七郎也不敢怠慢,馬上也射出一箭,追着王妃的箭向蒼鷹而去。
弓弦響過,只見那蒼鷹果然直墜了下來,盧八娘笑道:“中了,一定是我的,我能感覺到!”說罷策馬向蒼鷹落處疾馳而去。
“如果王妃能射中,那自己剛剛就不必如此認真了。”司馬十七郎知道自己的箭一定會中的,所以不禁有些後悔這一次沒有讓她,但心中還是不免有些不信,蒼鷹可不是好射的,王妃真能射中嗎?一面想着一面追着王妃的馬而去。
兩匹馬差不多同時到了蒼鷹落下之處,然後兩人在馬上不由得同時哈哈大笑,原來兩隻箭一起射中了!
“如今不分勝負,總還要再指定一事比出高低來。”盧八娘輕輕撥了馬頭,向司馬十七郎笑道。
“其實要我說這次應該算王妃勝,”十七郎與她並綹而行,“以女子之氣力能射中高空中的飛鷹,自古以來能有幾人?”
盧八娘一雙妙目向他一轉,用極大度的口氣道:“今天就算平局可好?”其實她心裡明白,自己輸了,因爲十七郎那箭正中蒼鷹胸前,直接斃命,而自己那箭卻在靠近尾部,如果沒有十七郎的箭,這隻鷹恐怕會帶傷飛走。
這樣明顯地佔便宜,盧八娘在別人面前從來都不肯的,只有對十七郎,她纔會如此嬌縱,而十七郎也正甘之如飴,含笑拱手道:“即如此,本王就承讓了。”
“可是這承讓可不是能白白得了的,”盧八娘又道:“你總要付出點什麼纔好吧。”
“付出嗎?本王自然有的。”司馬十七郎向着盧八娘轉了轉眼珠,似乎有無數未盡之意。
盧八娘見他三句兩句又轉到了不正經之處,揮起手中的鞭子,向他的馬兒輕輕抽了過去,那馬兒受了一鞭,便載着十七郎撒歡地向前奔跑,身後留下盧八娘開懷的笑聲。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擡眼望去,只見無盡的草原上兩騎貼地飛來,看騎者的服飾,就知道是軍中傳送緊急信息的。盧八娘收住了笑意,驅馬上前,而在前面的司馬十七郎回馬趕到。
接下騎兵手中的信,司馬十七郎看過後向盧八娘道:“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