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十七郎回來後,盧八娘自然也有一番說辭,“池師兄求到了我這裡,我看他很可憐,就求寧姑姑將她的一個侄女許給他。那孩子也曾在我身邊侍侯過,是個頂爽朗能幹的好孩子,長得也好,家裡又非常寵愛,嫁妝有四萬錢,你聽着可好?”
司馬十七郎當然覺得好,“我本想等我有了出身後再爲師兄謀一門親事,不過他既然這樣急,而寧姑姑的侄女又不錯,師兄早些成親也好,師傅一定高興!”然後他湊到盧八娘面前低聲說:“我如今也明白了,沒有娘子的日子實在難熬。”
盧八娘看到他向自己眨了眨眼,透出無限的曖昧來,就知道他想到了哪裡。這些天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在一起除了談正事,就是上牀,眼下他覺得池師兄的親事可行,便不再多說,拉着盧八娘早早歇了。司馬十七郎並不會談情說愛,卿卿我我,其實這倒是對了盧八孃的胃口,要是他如孟白一般的酸,盧八娘可能會噁心得吐出來。
這門親事結得真心不錯,寧姑姑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她拿的主意寧家人非常重視,很快寧家就送綠袖過來成親。原打算在八月裡挑一個好日子,可池樑見到漂亮的綠袖後就更急不可耐,池師傅被磨得無法,親自來求盧八娘儘量提前婚期。於是七月裡山莊裡連續辦了兩場喜事,桃花爹和細君,池樑和綠袖。
桃花爹和細君相識日久,又都是穩重的人,兩人的日子過得溫馨而低調。而池樑則與綠袖則高調出場,轟轟烈烈大秀恩愛,有一日兩人打馬出遊竟到半夜纔回來,驚動了整個山莊。
第二天孟白對着盧八娘抱怨,“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現在我看到有人在面前談情說愛,就特別不爽。”
盧八娘暗暗發笑,山莊裡的人都是習武的,孟白卻是一介書生,武力值實在比不了,否則看他現在的負面情緒如此嚴重,他大約會去打人吧。但自從上次阿霞的事後,盧八娘已經不會再給他勸告了,只等他自己想通。
孟白再次鄙薄了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間沒有愛情的婚姻後,便又去山谷間的一個小潭釣魚,這是他最近的新愛好。
沒想到這天下午,楊柳就找上門來。
盧八娘聽了通傳說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來找孟白後,馬上就意識到這個人是誰,她想了想還是讓人把她帶到了自己面前。
楊柳,人如其名,雖然有了身孕,但看起來仍面如嬌花,頗有弱風扶柳之態,讓人見到心生憐意。她見了盧八娘並沒有上前行禮,而是笑着說:“我聽說這個莊子是夫君送給表妹的,果真是個好地方,比京城涼爽多了。”
“賤婢!你竟敢稱娘子爲表妹!”寧姑姑知道了楊柳的身份,氣得大罵,“見了娘子也不知道行禮,若不是看在你身懷六甲,我早就幾巴掌把你打出去了!”
“我是來找郎君的,你們帶我去找郎君!”楊柳雖然沒敢頂嘴,但也沒有服氣,雙手託着肚子,底氣十足地說。
盧八娘瞟了她一眼,楊柳大約以爲別人也同孟白一樣,都會對她心生憐意又好拿捏吧。既然自己已經看到了人,也大約瞭解了楊柳,確實也沒有必要爲難一個孕婦。她理也沒理楊柳,擡擡手示意下人將她送到孟白的院子裡。
寧姑姑尤在後面不解地嘮叨,“孟郎君怎麼不好好管管妾室?這樣子將來一定會給孟氏丟臉。看來孟郎君的親事,娘子真要用心幫忙選一個能把後院打理好的小娘子呢!”
只看孟白的樣子,誰能把他的後院打理好?盧八娘已經放棄了原本幫他的打算,只盼他能有想明白的那一天。告訴寧姑姑,“派人把孟表兄找回來吧,一早他還閒得無事生非呢,現在可有事做了。”
碰巧孟白和司馬十七郎在山莊門外恰好遇到了,聽說楊柳找來了,司馬十七郎將孟白拉到了華清院,“娘子,你說,表兄妾室的孩子是不是不應該生下來?”
盧八娘在華清院裡就聽到兩個人一面爭論着一面走進來,現在自然明白什麼原因了,司馬十七郎身材本就比孟白高大健壯,又覺得自己有道理,就帶了些威勢,指點着孟白,“若是生下庶長子,就是亂家的根本!”
孟白被司馬十七郎拉着,看着盧八孃的眼光裡盡是無奈,人生來就應該是平等的,不管是嫡是庶。何況胎兒也是一條命,哪裡能說不生就不生呢?可這些根本就沒法與司馬十七郎說清楚,他根本就不懂!見盧八娘並未出聲,他只有辯解道:“楊柳這樣的月份,若不要這孩子恐怕會沒命的。”
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沒少聽過生孩子死人的事,總算沒有象剛纔一樣,孟白說一句就駁回去,但他說的話卻更冷酷,“那就等生下來再看,若是女孩也就罷了,男孩則別養了。”
孟白再受不了司馬十七郎的話,可也知道在這個時代生了孩子不養的很多,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養孩子的原因多種多樣,養不起的,生女孩的,或者孩子出生的時間不吉利的,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孟嘗君,因爲是五月五日出生,因恐其“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就被他的父親嫌棄,不讓他的生母將他養大。再有就是庶子,如本朝有名的士族樑家的規矩,庶子生下來就直接殺死,沒有人說他家人殘忍,反而很多人讚美樑家治家有方。
這根本不是個講人權的社會,剛出生的小兒更沒有任何的權力,孟白哪能不明白,他早已放棄與司馬十七郎辯論的想法,只是搖頭道:“我不可能那樣狠心。”
“你是誰?怎麼站在這裡偷聽!”桃花突然拉着楊柳出現在門前。
楊柳應該聽到了不少的話,眼下面色蒼白,一雙手捧着肚子,滿眼的恐懼。她躊躇滿志地來到山莊,孟白對她的寬厚和這些日子的成功讓她膨脹起來,以爲自己到了這裡會更上一層樓,沒想到剛剛在盧八娘那裡碰了釘子後,就又聽到司馬十七郎的這番言論,只怕自己和孩子會被這些人害了,後悔萬分。
好在孟白還是非常關切她和孩子,急步走過去,扶住她說:“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做,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好好長大。”然後帶她離開了。
司馬十七郎看着孟白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孟表兄還真是糊塗,一個賤妾,寵也就寵了,倒不要緊,子嗣可是大事,容不得一點的差錯。”
盧八娘打斷他的感慨,“你還是先去洗一洗,換件衣服吧。”
“若是別人,我自然不管,可是孟表兄的事,我總不能看着他一錯再錯吧。”司馬十七郎一面脫衣服,一面還在痛心疾首。
其實司馬十七郎很會爲人處事,與孟白關係也很好。他今天這般不顧孟白的面子批評孟家的事,實在是因爲他認爲孟白是娘子的表兄,他的妻族,與他休慼相關,他自然非常關心,希望孟氏發展起來。所以他纔要指導孟白。
洗了個澡出來後,司馬十七郎又與盧八娘說:“我終於明白你那時爲什麼與孟表兄說話不肯讓我聽了,想來你比我還要氣,孟表兄一意孤行,孟氏的聲譽都要受影響。”
若是司馬十七郎知道孟白還曾想娶阿霞,他一定會氣瘋的。盧八娘笑笑說:“算了,孟氏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就由着他鬧吧。”
“我們是管不了,不如給岳母寫信讓岳母申斥孟表兄,千萬別弄出庶長子來。”司馬十七郎又想出了一個辦法。
母親哪裡能管得了孟白?而盧八娘再怎麼也是知道人權的,把剛生下來的小嬰兒殺死她也接受不了,便替孟白說了幾句,“其實庶長子也沒什麼,若是孟白不再娶了,又或者他再娶的娘子生不出兒子來,有個庶長子也是好事。”
司馬十七郎皺起眉來看着盧八娘,很堅決地說:“娘子,我一定要嫡長子的,最好次子和三子也是嫡出。”然後就進了西屋去看書練字,看樣子很是不滿。
聽說司馬十七郎從小曾師從大儒,看來當初打下的基本非常牢固,以後沒人管教的這些年裡,他也沒長歪,有着這個時代最爲正統的思想。而且盧八娘也理解,他因爲自己的生母地位低下,所以分外想要出身高貴的妻子,和有着高貴母族的兒子。
可自己註定是一個兒子都生不出的。盧八娘搖搖頭,心裡卻想,“自己吃了絕育藥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司馬十七郎,若是他知道了,就是不殺了自己,也不能對自己客氣。”不過,她還是有把握瞞過去。因爲這時很多人家還不太懂得用藥避孕,只看樑家殺嬰就知道了,若是能避孕,何苦生下來殺掉呢?
只推說是天生就不能生,司馬十七郎也沒有辦法,自然會納妾生子。盧八娘不禁想,將來司馬十七郎選妾室生孩子時一定也會挑出身好的吧。但管他選什麼樣的呢?妾就是妾,一旦做了妾,一輩子也當不了正妻,盧八娘絕對會將這些在地位上根本沒法與自己相比的女人管好,更主要的管好她們生的兒子,保障自己過上富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