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一番談話,從吳郡的現狀到朝廷的局勢,從治理民生到法制建設,說得十分投契,又對未來做了一些美好的展望。
不覺到了入睡時分。盧八孃的習慣是睡前一定要洗澡的,因此桃花把水送進來的時候,她就示意司馬十七郎出去,平時她洗澡時也不肯讓司馬十七郎看。
司馬十七郎的打算恰好相反,滿心的柔情蜜意,藉着旅途中沒有多餘房間的便利,他正想看個飽,於是就推說太累躺在牀上不起來。盧八娘看着這個無賴,卻又不好在別人面前說什麼,於是拿了塊布巾裹着進了浴桶,匆匆地衝洗一下就要出來。
“夫人,你先別出浴桶。”司馬十七郎早已經坐了起來凝神看着這邊,見狀馬上說:“屋子裡連地衣都沒有,小心弄髒了腳,不如我把你抱到牀上還乾淨些。”又讓桃花趕緊重新鋪上睡覺時用的被褥。
桃花頗覺得郡公說的有道理,馬上換好了被褥,將盧八孃的鞋子挪到了牀前,然後在司馬十七郎的示意下出去了。司馬十七郎微笑着一步步走近浴桶,拿走蒙在盧八娘身上的布巾,不言不語地看着她。
盧八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說:“你想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做啊!”司馬十七郎學着她的樣子挑挑眉說,表情無比地愉悅。
盧八娘忍不住揚了他一臉一身的水。可他還是不動,卻用一雙眼睛上下左右,事無鉅細地打量着她。
“水有些涼了。”沒穿衣服自然就處於劣勢的盧八娘只得這樣說。
對於盧八娘一路上還是與家裡一樣頻繁地洗澡,司馬十七郎是很擔心的,其中的一點就是外面環境不好,容易着涼。因此聽盧八娘這樣一說,只好趕緊拿出乾淨的布巾將盧八娘抱起來放到牀上,還殷勤地幫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你趕緊去洗一洗吧。”盧八娘左拍右擋也攔不住這兩隻鹹豬手,“在船上時你天天鬧,還沒鬧夠嗎?”
“還不是你,”司馬十七郎趕緊用殘水洗了洗,跳到牀上說:“一路上,總說船壁薄不隔音,這樣不行那樣不肯的,今天我特別試了試,驛站的房子看着雖然比京城要簡薄些,但隔音還是不錯的,所以今天你可不許攔着我了!”
所以當天晚上司馬十七郎不但自己製造出很大的聲音,而且還要聽到盧八孃的聲音,“快點,喊一聲我愛聽的,否則我可不會饒了你。”
盧八娘身體雖然康健,但畢竟比不了習過武的司馬十七郎,最後只有一一從了他,讓司馬十七郎感受到了無尚的快意。
第二天出門時,司馬十七郎扶着盧八孃的手送她上了車,笑着說:“我讓人多鋪了好幾條坐褥,你在上面靠着睡一會兒不打緊。”
盧八娘其實沒有那麼嬌弱,但她樂得受到這種無微不致的照顧,便斜靠在車壁上,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流連了一圈,做了個趕他走的動作無聲地回了過去,果真靠着車壁閉目養神,然後她竟然真睡着了。
盧八娘是被劇烈地顛簸搖得醒過來的,她輕輕拉開簾子,向外面看去,周圍是綿綿青山,便知道已經走到兩座縣城的中間了,聽說這裡是一路上最偏僻的路途了,要越過一座大山,當然也是最爲難走的一段路。
桃花今天根本沒坐車,昨天她在馬車上坐了一會兒就改成了騎馬,見盧八娘打開簾子,趕緊在馬上探過身來問:“夫人,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這裡的空氣特別好,還帶着香氣。”
“可不是,滿山開的都是花。”桃花說着躍上馬背從路邊採了一枝花遞給盧八娘。
司馬十七郎回頭見盧八娘正打開簾子與桃花說話,趕緊打馬過來,“夫人睡醒了?”
盧八娘手拿着花枝點頭道:“車裡顛得太厲害了,我想下去走走。”
“也好,不過再等一小會兒,這裡正是山谷,聽說前些天發過山洪,泥濘得很,到山坡路好一些的地方再下來走吧。”司馬十七郎看看手中拈着一枝花,可人卻比花還嬌的盧八娘,很想邀夫人與自己同乘,可是到底覺在衆人面前過於親密會影響郡公的體面,也就沒有說出來。
盧八娘向下看看,果然地上的泥有幾寸厚,車輪深深地陷了進去,再瞧瞧自己腳上顏色雪白,襪口繡花的漂亮羅襪,放在一旁的掐金五彩牛皮小靴,下意識地把腳向回縮了一下,她還是坐在車上的好。
桃花本想問問夫人是不是改爲騎馬,可又一想沒有幾個人瞭解夫人會騎馬的事情,按夫人的習慣,她一定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於是她聰明地閉口不提,向後退了退,給司馬十七郎留出位置和夫人說話。
正說話間,車隊突然停了下來,原來一條小溪擋住了路,有人飛馬跑過來向司馬十七郎報告,“嚮導說路與以前有些不同,這裡原本沒有這條小溪。可能是前些天的山洪沖塌了山體引起的。”
司馬十七郎打馬上前去與送行的縣令及嚮導商量去了,盧八娘戴上幃帽讓人將車簾完全打開,欣賞眼前的景色。又過了一小會兒,車隊繼續前行了,有人過來傳話,“嚮導說這時節本地常有這種事情,不打緊,何況這溪水並不非常大,渡過去很容易的。還聽說發了山洪後,路也會毀損些,但我們人多,若是遇到阻礙,只管派人在前面開路就行。而且那邊縣令一定在路上接着大家,故而郡公下令繼續前行。”
盧八娘頜首,“告訴郡公,我知道了。”
果然車隊繼續向前走去,小溪最深的地方只能沒過半個車輪,水花向兩旁濺起,發出嘩嘩的聲音,帶給人清涼的感覺,讓盧八孃的心情愈發地愉悅。
不過沒走多久,車子又停了下來,聽說前面的山路已經被山石堵住了,不能通過。於是,所有的部曲和跟隨前來的僕役都被調到前面修路,盧八娘也趁機下了車活動活動筋骨。
桃花早讓人準備了地氈,挑了一塊平整又幹燥的地方鋪了,四周又圍上了屏風。車子拉到旁邊,盧八娘穿上精緻的小靴子不沾一點泥土地直接落在了地氈上,她滿意地嘆了一口氣。想當年從益州回京時就沒有現在舒適,一品郡公夫人的排場比起小小的太守之女可要強得多了!她很滿意這一點。
有人在屏風外面傳話,“張家、趙家等夫人來給郡公夫人請安。”
這次遷到吳郡以七戶世家爲主,帶着依附他們的衆多人口,其中以張姓、趙姓兩家爲主導。不過,大家雖然一路同行,因爲分坐了不同的船,見面的次數並不多,盧八娘又是不喜歡弄這些虛禮的人,因此從一開始就傳下話來,讓大家自便。如今等待修路的時候,卻正是女眷們聯絡感情的好時機。
對於出身名門的英郡公夫人,所有的夫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她的一些事情,一路上見了她的排場,更是萬分敬仰。看着高傲端莊,不染一絲旅途風塵的郡公夫人,過來的夫人們恭敬地行禮請安。
夫人們一如在室內一般,脫了鞋子踏上整潔如新的地氈。這時人們在鄭重的場所脫鞋是常規,盧八娘笑笑,“荒郊野外,大家不必拘禮。”可是大家哪裡敢不拘禮呢,再說,如果踩髒了英郡公夫人乾淨的地氈,不用別人說什麼,自己就會無地自容。
說話間,已經有人送上新烹的熱茶。
擺放茶具的梅花小几、描花漆托盤、雪白的瓷杯、碧綠的茶湯、撲鼻的清香,加上四周圍起來的屏風,讓女眷們覺得她們重新回到了京城那個風雅的地方,所以話題就回到了京城,若不看屏風外的情況,有人會以爲這是京城貴婦們的一次小聚會呢。
沒多久,司馬十七郎也帶着人在不遠處休息,山路沒有那麼快修復,總要等待。女眷們知道消息後,並沒有焦躁的情緒產生,一行人帶着大量的物品,就是在這裡住上十天半月都沒有問題。
毫無預警地,一聲巨響從修路的前方突然傳了過來,突然箭就如飛蝗般地射了過來。盧八娘看着她身邊的張大夫人前胸中了一箭,血從她的口中和胸前涌了出來,張大夫人的右手握住了箭,好像要把它撥下來一樣,然後她就倒在了自己的腳下。
“大夫人!大夫人!”
“救命啊!”
寧靜的茶會轉霎間變成了修羅場,還有幾個女眷中了箭,痛苦地呼叫着,屏風倒了,案几翻了,茶杯打碎了,女眷們有的四處奔逃,有的瑟瑟地癱在地上,還有的在死掉或受傷的人身旁哭泣着,到處是鮮血和一片狼籍。
“夫人!”桃花再聽到弓弦聲時就跑過來抓住盧八孃的手,帶着她跑到一塊大石後面,又將一面屏風折起來護在她的前面。
“夫人,夫人!”一直跟在盧八娘身邊的護衛長陳勇帶着十幾個護衛找到盧八娘。他們帶着盾牌和武器,將盧八娘和桃花圍了起來,“我們該怎麼辦?”
桃花從擋在前面的盾牌一側伸出頭去看,“箭雨這樣密,至少有幾百個弓手藏在山上!”
“對,而且這些人還有軍中的□□!”陳勇說。軍中的□□是朝廷管制的武器,一般百姓手中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