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微微睜大眼,想了想,趙尚書這些年仗着自己把持吏部,對皇上也是陰奉陽違得很,皇上讓他放的人他經常不放,皇上想放人的位置他經常不給,皇上還得和他商量着辦,互相讓步,嘚瑟得很。趙夫人能養出這副天下唯我獨尊餘人都是渣渣的精氣神,趙大人也有他一份功勞。
寧青穹低聲說:“盧睿其實還是皇上手裡的刀啊。”
谷涵又笑了一下,“你有什麼誤解?天下貪官那麼多,怎麼可能抓得完?”
寧青穹擡頭看看他,認真問:“你以後也會貪嗎?”
谷涵驚訝地上下打量寧青穹,驚訝地問:“我都有寧姑娘了,我還貪會不會顯得太傻了一點?”
寧青穹沒好氣瞄了他一眼,看看四下裡沒人注意,翹了翹裙襬,輕輕踹了他一腳。谷涵捱了這“痛苦”的一腳,才稍收了訝色,正色跟她說:“這種事只能說盡量不被抓住把柄,但別人真要抓把柄,肯定也渾身是把柄。比如說,裕遠鏡佔着地利每年都要給我捎點好玩的海外貨,以後他再送,我可能不收嗎?這些東西也不是什麼便宜貨,說是貪也就是貪了。再比如說,你將來嫁了我,丁絲竹跟你那麼好,她不得每年給你送幾件別緻時新專爲你做的衣裳?你倆自己覺得是友情往來,別人看在眼裡那說不定就是我在貪了,知道吧?”
谷涵拿他自己和裕遠鏡打比方,寧青穹本來沒啥感覺,聽到後半段,頓時就氣了,“幾件衣裳能值多少錢?有些言官也是拿着雞毛當令箭。”
“不是言官拿着雞毛當令箭,是他們自己拿錢纔開口,他們纔是最怕盧睿的,所以要想方設法弄些雞毛蒜皮的事把盧睿搞臭。我聽說這幾年京中一直有盧睿和皇上有關係的傳言,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時間地點太監都有,你覺得可能嗎?”谷涵暗暗用大拇指做了個拼一塊的手勢給寧青穹看。
寧青穹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目光幽幽地對谷涵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說不定是真的……”
谷涵:“……”他無奈地虛虛點點寧青穹的額頭:“瞎想什麼,根本不可能好吧!”
“那你說說爲什麼不可能?”
“他如果真的和皇上有什麼,如何御下,把他那個班子治得鐵桶一般?小傻瓜。”
寧青穹撅撅嘴,想了想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心裡對盧睿懺悔了好一陣子,才和谷涵在自己宅子門口道別了,因谷涵今日沒帶楊柱出來,又叫自己的護院們把他送回去。
看着谷涵離開了,寧青穹立馬進了前院,找了跑腿的林源:“你馬上去找瞿大叔,跟他說這批押題我要緊急返工一下,不要急着賣。讓寫策論和答卷的士子們明天推了所有娛樂活動,卯時來這兒集合。”林源應了一聲,立刻就跑了。
寧青穹又進了後院,讓人等着告知每個出去玩的姑娘夫人們第二天早上卯時集合。
吩咐下去之後,寧青穹就又叫捧雨去把洗衣裳的一個婆子於媽媽叫過來,捧雨領命去了,她自己便提了小灑水壺,親自給她精心愛護的那兩朵平凡野花澆水。因寧青穹習慣每日親自澆水查看,這兩朵花也隨她一同上京了。這兩朵花現在種在兩個花盆裡,花期還沒到,現在還是兩枝綠油油的草一般的。
她澆完這兩盆,就進到院裡,給這院中原主人家種的花花草草也順手澆了澆花。澆了一會兒,捧雨就領着於媽媽來了。這次寧青穹帶了兩個洗衣裳的上京,於媽媽還不知道寧青穹突然找她來幹什麼,手捏着衣角,有點緊張的樣子。
寧青穹看她這樣,便笑了,一邊繼續澆花一邊說:“於媽媽你也知道我是隨谷涵上京來的,他現在帶着楊柱住會館,每日溫書緊張,怕是抽不出時間來疊被洗衣裳的。楊柱那傻大個你也知道,除了吃、睡覺、打人什麼也不會,我估摸這些□□裳還得是谷涵自己洗的。我就想問問你,你要不要每天過去看看,給谷涵和楊柱洗洗衣裳。他們那邊雖然衣裳不多,但每天過去回來挺費時間的,你要是去的話,這邊的衣裳你就暫時不用洗了,回頭我跟魏姨借個人頂一下。”
於媽媽一聽是這事,緊張立刻就沒了,笑着回話:“這點小事,姑娘吩咐一聲便是。正好今日的衣裳我們已經洗完了,現在我就可以過去看看,姑娘找個人領我去認個路,明日我就能自己去了。”
“那就勞煩於媽媽辛苦些日子了。”寧青穹笑道。於媽媽一疊聲的不辛苦,寧青穹便叫拂雪帶上幾個護院,領了於媽媽去會館找谷涵。人走了,她又花了些時候添了水,把花花草草澆完,纔回了溫暖的屋中,憐愛地摸了摸其中一朵花翠綠的枝葉兒,站着與它們倆用意念說了些悄悄話。
有不太開心的,也有開心的,大體而言,開心的多一些。
第二日卯時正,大家都到齊了,依舊是中間隔了屏風,寧青穹站在前面說話:“我得到一個非常確切的最新消息,決定往押題里加道交趾的策論和打戰的策論,題我昨日已經想好,待會就分發給你們。我可以很確定地說這兩個方向的題裡至少有一個會成爲必考題!而且一定會在接下來幾個月成爲熱門討論話題,希望大家能使出渾身解數來寫策論!”
顏素菡就問:“是出什麼事了?”
寧青穹回她,也回別人:“交趾改朝換代了,上去的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她環顧一圈,沉聲道,“我平時不管你們寫的什麼內容,但是這一次不同,我院中護院都是以前退下來的老兵,我不希望出現那種不把將士當人看的策論給我看到,你們明白了?”
衆人皆保證不會寫那種狗屎策論,寧青穹便放了他們各自歸位動筆。
與此差不多時候,收到這個消息的考官們也進去隔離起來出題了。
話說頭一天谷涵回了會館,先把那個混混提溜出來給朋友們看,五個舉人肩並肩排排站在牆角的混混面前,一邊審問他,一邊還說要送他去報官。
那混混一看這陣仗,比給護院和楊柱瞪着還有心理壓力,就有點怕了,鬆口說:“這位舉人,大哥沒讓我們打您,只讓抓那小姑娘啊!”
谷涵和另外四人對視一眼,心裡疑竇叢生:“不讓打我?你再說說是怎麼回事?”
混混立刻說:“小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大哥跟我們說的,說不能讓您真傷着了,主要是要抓了那小姑娘。”
谷涵又和另外四人對視一番。
混混一看他們沉默了,立刻腆着臉問:“小的這都老實交待了,多的是一點不知情了,幾位是不是就不把小的送衙門去了?”
段臻抱臂睨他:“這一聽就是有大隱情,肯定更要把你送官吧?”
谷涵笑着說:“我有點好奇了,這關頭是誰要刻意放我去考試,卻去抓寧姑娘。”他轉頭問範信澤和許奇茂,“你們倆不好奇嗎?”
範信澤也笑了:“我想不到,只好陪谷兄走一趟了。”
許奇茂也說:“此事可大可小,我們要一起去報官才行。”
段臻一手掛在一直當隱形人的刀越宏肩膀上,吊兒郎當笑着說:“我倆也去湊湊熱鬧,看看順天府的衙門長什麼樣。”
他們都懷疑這是政敵的陰謀,背後故事需要大力挖掘。
小混混快哭了,有點後悔自己招了隱情。
留了這小混混在會館裡待了一晚,第二天五個人舉人一起押着小混混去了衙門報官。
雖說京城地面上隨便拎個人說不定都和某某達官貴人沾親帶故的,但這五個舉人也不是特別小的小人物啊。他們都是能受陳大人邀請入住陳氏會館的年輕有爲舉人,谷範許三人,京兆尹關陽辛也知道,都是年紀輕輕名字就能從江南傳到京城來的人物。雲南那兩位呢,雖然名聲不顯,那也絕對得先是皇上的心頭好,陳大人才會邀請他們,給他們提供更好的居住備考環境啊。
這些人現在不過是舉人,再過個把月,可能就有人能取得將來的入閣敲門資格了。
因此關陽辛一聽說是他們五個聯名報官,也沒有擺什麼譜,很客氣就迎了出來。接觸一番聽說京城地面上居然出現了一夥大街抓姑娘的歹人,立馬錶示一定查出幕後主使。
這五個人滿意地走了,出了衙門,谷涵就跟其餘四人說要去驛站寄幾封信,便與他們分開了,自己帶着楊柱去了驛站。他一共在驛站寄了六七封信,有給他孃的,有給裕遠鏡的,還有給徽山書院先生的,地址五花八門。中間夾了一封寄給京城梅筠的無名信,自然沒人注意到。寄完信,谷涵也不在外耽擱,就回會館了。
這日又是柳枝照例來送湯的日子,谷涵接過湯遞給段臻,就笑眯眯跟柳枝說:“柳枝姑娘,我們過去說說話?我有些話想請你幫忙轉達給陳四姑娘。”
柳枝心中一喜,暗道這榆木疙瘩終於開竅了,當即便應下,跟谷涵一直走到了院外的抄手迴廊中。因知自己會是姑娘的陪嫁丫鬟,她也有些嬌羞起來了,臉紅紅地問:“谷公子要奴婢帶什麼話給姑娘?”
谷涵看她一眼,交握了雙手,看了看地面,才擡頭看着她說:“是這樣,你們姑娘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你們姑娘的意思,我也已經懂了。陳四姑娘是很好的姑娘,只是谷某將來會娶寧姑娘,恐怕無福繼續消受姑娘好意,希望柳枝姑娘代爲轉告一聲,還望陳四姑娘以後待我與他人一視同仁,不要特別照顧了。”谷涵認認真真與她行了禮,就跟在跟陳元晨行禮一樣的。
柳枝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最後瞪了谷涵一眼,轉頭跑了。
谷涵摸摸鼻子,很有幾分尷尬地回了院子裡,心中想着給寧青穹解決一個敵人這麼尷尬,獎賞只有一口香香似乎有點吃虧,回頭得管她多要點兒。
那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立馬湊上來問東問西,谷涵只微微一笑,說:“往後得跟其他院的人喝一樣的湯了。”
柳枝將這消息回稟了陳元晨,就宛如當頭一棒似的。陳元晨一直密切關注着谷涵的一舉一動,當然知道他抓了人報官去了,心中疑心谷涵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做的纔會有此動作,又驚又委屈。想來想去,平日的端莊典雅都有點沉不下來,陳元晨實在坐不住,去找她娘想對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