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和谷涵並肩走在大街上,因爲不方便和谷涵一起坐馬車,就從馬車裡取了小懷爐,先讓那輛馬車駛去中午要吃飯的秦風酒樓等着,他們兩個則帶着丫鬟護衛等人,慢慢往街區方向走。
寧青穹已經戴上了斗篷帽,整個人都在絳紫斗篷的包裹下,小得有點蓬蓬的,暗銀繡光在她身上流轉,走動間跟小仙蒞臨人間似的。她看看穿一身玄色夾襖的谷涵,暗暗比對了一番自己和他站在一塊是不是比那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陳四姑娘更像一對,又想着妃色不是石榴紅,與玄色其實搭起來算不上多好看,她這身就不同啦,多搭呀。
哼,這就是心有靈犀。
如此比對了一番,寧青穹心中滿足,心情愉悅,臉上自然是開開心心就笑了出來。
谷涵就看看她,問:“什麼事這麼開心呀?”
寧青穹回頭看看丫鬟護院們,見他們都很自覺地落到了五步開外的地方,方纔轉回頭來,臉紅紅地一嘟嘴:“沒想什麼。”
谷涵被她這一嘟嘴嘟得心癢癢的,他也回頭看了看寧青穹身後跟着的那幾個丫鬟和護院,想了想說:“寧姑娘,你讓他們先去酒樓等着,我們自己逛逛?”他對寧青穹使了使眼色。寧青穹臉微微一紅,也是低頭想了想,雖然他們離得不近,可自己兩個走得也慢,就讓他們這麼跟着也挺無聊的,就轉頭叫他們帶着拂雪等人去逛街了。
丫鬟們沒什麼表示的,沈洋就一臉我懂地看着谷涵,還給他遞了個警告一般的眼色,才把一幫嘿嘿笑着的底下人喊走了。谷涵自覺臉皮還算厚,都給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跟寧青穹說:“你這些護院叔叔們,倒是個個把你當侄女似的看。”
“那是,我多人見人愛呀。”寧青穹得意地晃晃腦袋,斗篷帽子尖尖也跟着一晃一晃的,乖得很。
谷涵笑着側頭看她,寧青穹就想到什麼似的,把手裡的懷爐遞給他:“你是不是很冷啊,一直抄着袖。”谷涵沒有去接,“你自己拿着吧,我是抗得住凍的,你這些天一直在屋裡,怎麼扛得住?”
寧青穹就說:“我穿得比你厚多啦。其實現在不覺得冷,不想抱了,你幫我拿着嘛。”寧青穹硬把自己的懷爐塞進了谷涵懷裡,自己丟開了手。谷涵只好給她接了,無奈地看着她:“真不冷啊?冷了就跟我說。”寧青穹的帽子尖尖一點一點,日光下還有點反銀光。
谷涵看在眼裡,心中稀罕得不行。他看了看街面上。這會兒因爲天氣還冷得很,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出來逛街,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並沒有二三個。附近幾條街又全是靜謐謐的住宅街,沒有什麼可以給他們落腳的店鋪,便微微彎腰跟寧青穹說:“那我們走快點,去附近店鋪裡落落腳。”店鋪裡爲了招攬顧客總是會點上炭供暖的。
寧青穹邊聽邊走邊點頭,斗篷帽子尖尖又一點一點的,還隨她走路的步速點出了節奏。
谷涵實在是忍不住了,擡手拍了拍寧青穹的帽子尖尖,看着它柔軟地往前點了點,又拍了拍。寧青穹就有些不滿地側頭瞪他,擡手護住了自己的帽子尖尖,“你老拍我帽子作什麼?”
谷涵就笑了,說:“好像小雞啄米啊。”
寧青穹一聽更不滿了,停下來跺了跺腳:“你才小雞啄米呢,你見過我這麼搶眼的小雞嗎?”
谷涵心裡笑死了,便驚奇地停下了腳:“哎呀,你再跺兩下。”
“怎麼了?”寧青穹遲疑地看看他,見他突然一臉認真嚴肅研究樣,疑惑地又跺了跺,一跺腳,帽子尖尖又一點一點的了,她自己還莫名奇妙的,盯着自己的裙襬和鞋看,看不出端倪,只好擡頭去看谷涵。谷涵憋了半天,抱着懷爐哈哈笑彎了腰:“更像了!”
寧青穹頓時又氣又笑,擡手就去打他:“哪裡像小雞了哪裡像小雞了——”
谷涵給她繡花綿綿拳捶了幾下,立刻是很沒骨氣地投降改口:“我錯了我錯了不像小雞——”
“那像什麼?”寧青穹順手抓着了他衣襟,一臉看看你能吐出什麼來地仰頭。她覺得自己這身明明是很好看地,谷涵應該吟一兩句詩誇誇她,連標準答案都給他擬好了幾個,就等着心有靈犀地被誇了。
結果谷涵拉着她打量了半圈,又是一本正經地開口了:“好像捉蟲的小鴨子——”
心有靈犀還沒等到,寧青穹就要給他氣死啦!
又給了他一套升級版繡花綿綿拳,邊捶邊反駁:“我哪兒像在捉蟲了?你有沒有常識,就算是小鴨子也不吃蟲!”
谷涵邊笑邊躲,“要吃的。”
“不吃!”
“要吃。”
“不吃!”
“要……”
兩個人正在路邊玩鬧,側旁忽然響起一聲響亮的渾厚聲音:“好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你這壞了老子好事的小子在這裡!今天可沒有那麼多看戲的人能給你壓場了!”寧青穹收回自己的拳頭,循聲看過去,只見自己右手邊的一個衚衕口站了幾個彪形大漢,爲首那個乃是一黑麪髯須大漢,看着又高又壯,竟比她那幫殺過人的護院們還嚇人似的。她還沒有動作,谷涵已經把寧青穹拉到了身後。
那髯須大漢叫刑大,人稱刑大爺,說話間的工夫已經帶着一票人大搖大擺走到他們兩個面前,個個手裡都拿着棍棒之類的武器。要說恨谷涵,刑大是真心恨他壞自己事,看着他的目光都幽幽的。
想着不知哪兒還有陳四姑娘的人盯着自己,刑大又是一身冷汗,都不敢用恨意的目光去盯谷涵了。他這些天也是遭了不少罪,本來以爲只是收點小錢抓個小姑娘,沒想到卻得罪了陳尚書家的姑娘,差點就有命辦事沒命享。還好那姑娘方纔忽然也要他辦事,總算把他放了出來。
刑大將面前這小子和他身邊的小姑娘打量一眼,沒看到人家跟他說的丫鬟和護院,只覺自己運氣真是太好了。天助他也,哈哈!
刑大和自己身後的人手對望一眼,拍着手裡的棍子笑得□□:“沒想到你這小子還帶了個這麼清新可人小姑娘,今兒也算我們哥幾個賺了。”幾個人都看着寧青穹意味不明地笑起來,寧青穹心中着惱,倒是不太害怕,狠狠地瞪了回去。
谷涵安撫性地把她往身後拉了拉,擋住了那些人的視線,將這些人掃視一圈,發現多是色厲內荏小混混之流,便冷笑了一聲:“我是登記在冊要赴本次會試的舉人,傷了死了都會引起軒然大波,你們要真的不怕給抓到順天府牢裡去,不妨試試。”
刑大的兄弟們基本都是纔剛喊來的各處混混,也不知他這些天不見人的底細,身後一個賊眉鼠眼的人就有些退縮的樣子,小心地說:“……大哥,這要真是舉人怎麼辦?”
刑大身後另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人立刻呸了一聲:“他說自己是舉人就真是舉人了?大哥,管他是不是舉人,先打了再說,只要別打死了,我們把他身邊那個小姑娘抓了,你看他敢宣揚嗎?”
這白面書生名叫嶽駿,是刑大平時在街面上智囊一般、聯絡人一般的左右手,此次也被陳四姑娘抓去了,也是唯一知道所有底細的人。刑大正愁怎麼說服自己的兄弟不要退縮,聽到嶽駿這主意,當下便眉開眼笑。他可是按照陳姑娘的吩咐特意交待過不讓傷了這小子,只讓抓那小姑娘的。兄弟們都懂得起,小姑娘又不是舉人!
而且嶽駿明顯是唬這小子的,時下將近三年一次的會試,哪個想考試的舉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到時他們只管去抓那小姑娘,隨便打這小子幾拳,他不得跑掉?
刑大□□着手一揮,就指揮着自己的小弟們朝谷涵和寧青穹團團圍了過去。
寧青穹雖不知這白面書生的把戲,也覺得他腦子還是不錯,要真把她給抓了,谷涵要還想把她全須全尾找回來,肯定是不敢大肆報官的。
寧青穹都聽出了厲害,谷涵當然也不會聽不出來,他盯了那白面書生一眼,眼看着刑大的手下們漸漸要把他倆圍起來,谷涵突然一把抓住寧青穹的手臂,左手手裡揣着的那個懷爐一揚手,直接毫不客氣地砸到了側邊一個混混臉上,那混混嗷地一聲,就滾到了地上,露出了空來。谷涵拉着寧青穹就往外跑。
街上沒有幾個人,宅邸也多是大門緊閉的,匆忙間找人求助就不太現實了,說不定門還沒敲開,人已經先被拖走了。而且這些人敢在這地界大肆追他們,谷涵心裡總覺得有點蹊蹺,覺得對方像是有備而來的。
谷涵拉着她七拐八彎一直跑過了幾條街,對這地方不熟,偏偏越跑越偏僻,沒找到人多的地方。他只好在路上故意往反方向丟了第一個暖耳,跑了兩條街休息了一會,等他們看到自己和寧青穹,又拉着寧青穹跑,分岔路上往正確的方向上丟了第二個暖耳,再騙了人家一把,終於把那些人迷惑住了,脫離了他們的追蹤範圍。
然後他拉着寧青穹又繞了兩條街,拐進了一條狹長有彎的衚衕。兩個人氣喘吁吁躲在了拐彎的牆後。
谷涵還好些,平時每天都要打太極鍛鍊身體的,只是喘,寧青穹是氣都上不來了,喉嚨裡全是鐵鏽味,幾乎全靠谷涵拉着跑,停下來就要倒下去了。谷涵一看她面色蒼白都快不行了的樣子,連忙緊張地給她抱住了。一邊看看周圍,小聲安慰她:“寧姑娘,你就到這屋子後面夾縫的那棵樹後頭躲着,我過去引他們跑反方向,你等到安全了再去找個附近大戶人家敲門,請人家送你去會館,去了會館找範信澤報官,記住了?”
他說着,就要拉着寧青穹去那棵樹後。
寧青穹一把抓住谷涵衣襟,猛搖頭:“我不。”
“不什麼?”
“我不跟你分開!”寧青穹有些氣,喘了喘勉強勻來點氣說,“你被抓住打了怎麼辦?……而且我一個人留下來,我害怕。萬一、我孤零零一個人出去,還沒找到肯幫我的人家就又給壞人逮了呢?”
谷涵聽她這麼說,低頭看看寧青穹這身一看就是肥羊的衣裳,心裡也委實有點放心不下。主要還是這邊太偏了,看着好像都是大戶人家住所,可到處都靜悄悄的,只看得到高圍牆看不到人。他想了想,只好問寧青穹:“那我們歇一會,要是人家追上來你還跑不跑得動?”
寧青穹又賭氣說:“跑不動了。”賭完氣她就感覺不太好,腳也站不住了,人也往下滑了。
谷涵以爲寧青穹在跟自己鬧着玩,無奈地看看她,緊了緊臂彎,攬着她的腰肢,阻止了寧青穹繼續往下滑去。人托住了,谷涵才擡起一隻手點點寧青穹的鼻尖:“你這個身體啊,叫你注意養生你就懶得光吃不練,現在知道光吃只能頂一半用了吧?”
“……”寧青穹很想繼續跟他貧嘴的,偏偏眼前一黑,什麼也不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