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鸞煙眉頓然一擰,回身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人道:“玴王殿下找到了證人,這人說他知道修容娘娘和紹相之間有苟且之事的證據,珩王大爲惱怒,要見那人,與之當面對質,結果……結果那人當着歷南王和姚國公的面說珩王殿下爲了殺人滅口,要追殺他,而且他還拿出了當年修容娘娘在宮中寫給紹相的信函,證據確鑿,歷南王與盧將軍等人要求按着先帝的聖旨辦事,將紹相關進了大牢,珩王妃因有身孕,不便關押,但是現在整個珩王府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
“豈有此理!”嘉蘭聞言,大爲惱怒,“他們……他們怎麼能這麼對四哥和四嫂?四嫂剛剛有了身孕,宴姐姐又要生產了,他們這麼做,分明……分明就是合起夥來欺負四哥。”
“你說對了。”重鸞冷冷一笑,挑了挑眉,瞥了嘉蘭一眼,拉着她坐下,倒了兩杯茶,不驕不躁地品茶,“他們確實是要合起夥來欺負珩王,可是你若以爲就這樣就能欺負得了珩王,那也就太天真了。”
嘉蘭似是聽出了重鸞話中之意,揮揮手示意傳話的那人退下之後,小聲問重鸞道:“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重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珩王甘願吃這個啞巴虧,公子和珞王也不會就此罷手。”
對於九華,她再瞭解不過,這世人可以欺負他,但卻不能欺負了他的親人和他在乎的人,否則那個人一定會很慘。
“不過,我現在最好奇的是這個出面指證紹相和修容娘娘的人,嘉蘭,你讓佩蘭查一下,這個人究竟是誰。”
嘉蘭點點頭,轉身欲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回過身擔憂地看了重鸞一眼,“姑娘,你是不是已經決心……決心要留在這裡?”
重鸞淺笑地看着她,“你犯什麼糊塗?這裡是我的家。”
聞言,嘉蘭只得訕訕一笑,心中的擔憂卻越來越濃。
重鸞道:“你不要自己進城了,若是讓無月或是玴王的人發現了你,你就難以脫身了,讓蘇木去吧。”
嘉蘭點點頭,“姑娘放心吧,我知道怎麼保護好自己。你也要多多保重。”
“嗯。”重鸞輕輕應了一聲,幾乎細不可聞。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在明牀上,感受着陣陣寒意迎面襲來,卻不願進屋。小時候的記憶不停地一如腦海,會意太對了,就會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你何以如此淡然?”醇朗的男子聲音如意料之中地響起,重鸞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你又是爲何如此淡然?你不是也一樣知道,我一定會殺了你嗎?”
步清倬在她身邊坐下,端起杯盞送到面前細細聞了聞,淺笑道:“今冬的梅花就快開了,很快,就能喝到雪釀梅花酒了。”
重鸞故作驚訝,“你還會釀酒?”
步清倬道:“我不會,但是你會。”
重鸞笑道:“我會是會,但是不會釀給你。”
步清倬不由得連連搖頭,“女人就是這麼小心眼兒,連一壺酒都捨不得。可是
,就算你不願意釀給我品嚐,怎麼着也得釀一些備着,珩王府很快就用得上了。”
聞言,重鸞忍不住沉沉一嘆,坐起身來看着步清倬的側臉,“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蟲,連我想要做什麼都能猜到。”
說罷,她擡眼,將目光投向大片的梅林,太息道:“梅花,快開了。”
話音落,她嘴角挑出一抹清和笑意,寬大水袖輕輕一拋,用力一震,枝頭的積雪頓時紛紛落下,一幕藉着一幕,白色的雪幕在眼前此起彼落,好不壯美。
臘月初一,天大寒,雞始乳、鷙鳥厲疾、水澤腹堅。
這段日子的雪幾乎就沒停過,斷斷續續,時停時起,一直延續到了臘月。
一大早尚未起身,重鸞就嗅到一陣淡雅清香,雖然天大冷,她不願起身,然卻經不住這陣陣撲鼻而來的香味兒。
起身,打開窗子一看,她豁然怔住,而後快步走過去打開門,入眼已經皆是純白,幾乎看不到別的顏色,最重要的是,梅閣的四周都搭起了木架,每一個木架上都擺放着一盆盆梅花。
短暫的愕然之後,饒是重鸞近來一段時間已經習慣了素淨冷清,心如止水,卻依舊忍不住展露笑容,喜形於色。 WWW •тTk án •C〇
“紫蒂白、素白臺閣、小玉蝶、玉臺照水、雪月花、芳流閣、烏羽玉、舞硃砂、水硃砂、白鬚硃砂、幾夜寢覺……”
她輕輕念着,圍着屋子的四周走了一圈又一圈,而後愛不釋手地將這些梅放好,轉身大步朝着梅林走去。
如意料之中,儘管雪花飄飄,落在枝頭,依舊沒能擋得住那一朵朵梅朵的盛開清寒之中帶着陣陣幽香。
梅開了。
“姑娘醒了?”照顧重鸞的那人從外面走來,落了滿身的雪,“是不是我吵醒姑娘了?”
重鸞笑道:“你怎麼會吵醒我?”
那人嘿嘿一笑,“我奉閣主之命,一大早把花搬到梅閣來,還以爲是我的動作驚擾了姑娘。”
“搬花?”重鸞怔了怔,豁然想起屋外的那些各類品種的花,隱約感覺倒有些不對。
這些花大多嬌弱,若不能好生養着護着,很有可能就會過不了這個寒冬,更別說能開出這麼美豔的花來。
“這些花是步清倬讓你送來的?”
看着重鸞驟變的臉色,那人不由得跟着變了臉色,有些惶然地看着重鸞,“姑娘莫不是不喜歡?姑娘若不喜歡,我將它們搬走就是……”
重鸞擡手攔住他,“慢着。這些花都是從哪來的?”
那人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見重鸞的臉色越來越冷,終於忍不住道:“姑娘不要生氣,其實,這些花閣主已經養了很多年,每年都會細心修剪,每天都要精心照料,爲的就是等姑娘回來、梅開的這一天,如今姑娘回了,梅也開了,如此兩全美事兒,姑娘……姑娘又何必如此動怒?就算是看在閣主這麼辛辛苦苦爲了這些花的份兒上,也該讓這些花能安安穩穩留下來。”
重鸞微微凝眉,盯着那些花看了半晌,終於輕輕揮揮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
吧。”
玉臺照水、雪月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些都是她小時候最愛的品種,他竟是一一都記得。
步清倬,你的心裡究竟藏着什麼?
你的清高、你的冷傲、你的固執和倔強,終究救不了你,就算你把瀾月閣保存得一如當初你我同在瀾月閣時的模樣,然,還有一個詞叫:物是人非。
景雖依舊,人已不同。
你不再是昔日待我至親、珍如生命的步清倬,而我,也不再是那個只會纏着你、鬧着你的沈重鸞。
她緊緊閉上眼睛,突然揮動寬大袍袖用力一震,身後的梅花花瓣頓然脫落,升入半空而後又輕輕墜落,白色、淡黃色、粉紅色……各色融爲一體,已然分不清彼此。
“步清倬,你我之間的鴻溝,任何東西也補不了,出了性命,你的或是我的。”
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梅花花瓣雨隨着雪花洋洋灑灑落下,心中的信念又加深了些。
臘月了,珩王府該傳來喜訊了……
“王爺,王妃要生了!”
一聲驚呼,讓正凝眉談事的華珩和紹君瑤齊齊一愣,繼而全都一喜,連忙站起身來,跟着下人一起朝着宴佳的房間奔去。
尚未走近就聽到一陣陣淒厲的叫喊聲,房門緊閉,不容任何人隨意進出,下人道:“天太冷了,穩婆怕寒風入屋,恐會傷了側王妃,所以便在屋子裡生了爐子,在屋子裡燒了熱水,一來可以供熱水使用,二來,也能給屋子裡添添暖。”
華珩沉着臉色,道:“難道本王也不能進去嗎?”
“這……”下人有些爲難地看了他一眼。
紹君瑤一把抓住華珩的手臂,“不用擔心,這兩位穩婆都是自己人,很可靠,不會出什麼事兒,倒是你這一進去,很有可能會嚇着她們。女人生孩子,可不想你們想象的那麼輕鬆簡單,你進去了幫不上忙不說,可能還會添亂。”
聞言,華珩的心終於稍稍緩和了些,只是依舊擔憂裡面的宴佳和孩子。這段時間,他藉故推掉了所有事宜,安心待在府中陪着她們,他可不想在這時候出什麼亂子。
然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你不找事兒,事兒偏要來找你。
一轉身就看到一名下人匆匆跑來,“王爺,歷南王和陸將軍他們來了,說是聽聞側王妃難產,想來見一見側王妃,順便還給側王妃帶了一名大夫來。”
華珩臉色一沉,喝道:“不見!”
“慢着!”紹君瑤喊着那人,而後轉向華珩道:“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
“不行!”華珩想也不想就搖了搖頭,看了看宴佳的房門,沉聲道:“他們這個時候來,絕對沒安什麼好心,你現在去了,豈不是自己送上門?”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吧。”她說着低頭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該怎麼做,我自有分寸。”
屋子裡的叫喊聲一聲比一聲淒厲,華珩左右着急,無奈,只能點點頭,而後喚來自己的貼身隨從,隨着紹君瑤一道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