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肅殺,這幾日大殿下情緒不穩,全然沒有因爲自己的冤情被洗而有一絲喜悅。
關於太子復位一事,萬明帝那邊遲遲沒有動靜,起初宮人都以爲大殿下是爲了這事煩惱,可是漸漸地,衆人發現,大殿下對於宮中的事一點心思都沒有,除了每日照常到萬明帝那裡問候,並沒有過多的動作和表示。
這兩日東宮之中倒是經常出現宮外來的陌生面孔,每次來了都不會待很久,匆匆而來匆匆而回。
眼看着嘉蘭從外面走來,臉色微沉,不見喜色,華瑍的眸色便沉了下去。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
嘉蘭搖搖頭,低聲道:“現在根本沒有人能找得到她,聽說,自從傾月出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她偷偷從夜立和步清倬身邊溜走之後,就沒了蹤跡。瀾玥閣出動了幾乎一般的人手去找她,把她可能藏身的、去到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只可惜……”
她說着輕輕搖了搖頭,太息一聲。
華瑍輕輕點了點頭,淡笑道:“這兩天辛苦你了,別再忙活了,好好休息吧。”
嘉蘭搖頭,笑道:“哪有什麼辛苦的?你若是讓我閒着,我反倒會覺得不自在。”說着她擡起胳膊揮了揮手,“放心吧,傷早已經全都好了,你不用擔心。”
華瑍無奈道:“都怪我和師父從小沒把你教好,明明是一個千金之軀,公主之身,卻硬生生地給教成了忙碌命。”
聞言,嘉蘭忍不住笑出聲來,猶豫了一下,抱住華瑍的胳膊,把頭倚在他的肩上,輕嘆道:“以前,每次這麼賴着你的時候我都在想,要是我有這樣一個哥哥該多好,現在你真的成爲了我的大哥,我卻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傻丫頭。”華瑍寵溺地拍拍她的頭,“不要想太多,你還是你,還是嘉蘭,我也還是我,是止息公子,也是你的大哥。”
嘉蘭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就要落淚,便把頭埋進華瑍懷裡,不讓華瑍看到她的臉。華瑍也不勉強,只是任由她這般靠着。
突然,嘉蘭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飛鳳姑娘?”
華瑍一愣,想了想,沒有應聲,算是默認。
嘉蘭擡頭瞥了一眼他的側臉,心中忍不住輕聲嘆息。她在華瑍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對哪一個姑娘這麼好過,飛鳳是第一個讓他牽掛至此、魂不守舍的姑娘。
儘管,他們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
“雖然我見過飛鳳姑娘的次數也不多,不過我看得出來姑娘也很喜歡飛鳳姑娘,而且這些年多虧有飛鳳姑娘的照顧,飛鳳姑娘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她。”
華瑍俊眉微微舒展開,用力點了點頭,道:“好!”
入夜之後,錦玉宮中時不時地傳出一陣陣笑聲。
前來送酒菜的宮人見玴王殿下和麗貴妃笑得這般開心,不由得悄悄鬆了口氣,想起前些日子兩人那緊繃的臉色,不由後怕。
那時候玴王殿下剛剛受傷,有幾個粗手粗腳的小丫頭碰疼了玴王,結果麗貴妃二話不問,只覺讓人拖出去杖責,可嚇壞了不少宮人。
“玴兒,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少喝點酒。”見華玴又舉起了杯子,麗貴妃忍不住出聲阻攔。
華玴大手一揮,哈哈笑道:“無礙,母妃無需擔心,兒臣這點傷不算什麼。再
說了,今天晚上咱們可是代替父皇迎接十三妹,如此喜事,豈有不飲酒的道理?”
說到這裡,華玴的臉色突然變得詭異,明明的笑着說來,可是那笑容卻讓人覺得皮笑肉不笑,完全看不到一絲笑意。
麗貴妃雋眉輕輕挑起,道:“既然他們兄弟幾個還沒到,你就別忙着獨自飲酒了,否則一會兒他們來了,你這想收都收不住了。”
華玴沒有出聲,只是笑得異樣,擱下了手中的杯盞。
麗貴妃又道:“只是,現在雖然皇后和瑜王已除,可是你新的對手又出現了。你別說,若不是因爲這次的事情,本宮倒真的還沒注意到珩王,他可是別你我想象中的都要難對付的多了。”
“哼!”華玴冷冷一笑,“那又如何?華珩身後一無權二無勢,即便他與珞王聯手,可是珞王一樣無權無勢,雖說單論才學,他二人也許都略高我一籌,可是若論起朝中勢力,只怕他們要差得遠了。”
麗貴妃明白了他話中之意,點點頭,冷魅一笑道:“聽說這兩日你已經開始與之前閔家和瑜王身邊的人開始走動了,既然走得起來,那就是好事。不管怎樣,在最後關頭,爲瑜王說話的、求情的就只有你,真情也好假意也罷,至少有眼人都看得出來,珩王早就有了反瑜王的心,本宮相信,瑜王沒死之前也一定與他的人說過這事兒,所以,咱們現在要趁熱打鐵,把能拉攏過來的人全都拉過來,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你也瞧見了,皇上對珞王向來是深信不疑,對珩王,更是器重有加,他們現在靠着的是老皇上,只要皇上一去,這天下……”
話未說完,她便冷冷笑出聲來。
華玴跟着笑道:“母妃所言甚是,當真是字字戳進兒臣心窩裡。”
麗貴妃嬌笑道:“要不然,人家怎麼會說咱娘倆纔像是親孃倆呢。”說罷又瞪了一眼華玴手中的杯盞,華玴識相地笑了笑,擱下了杯盞。
這邊杯盞剛剛放下,那邊宮人就來報,三位王爺來了。
對於這次尋回十三公主一事,萬明帝順從了嘉蘭的心意,沒有對外聲張,只有自己人知道,除了華氏兄弟和麗貴妃以及幾個貼身信任的宮人之外,再無人知曉十三公主一事。
如今萬明帝在病中,病情越來越嚴重,亦是懸着一口氣,隨時可能撒手而去,宮中本不該設宴,是萬明帝心疼十三公主,堅持讓麗貴妃代替自己,替十三公主設宴,這纔有了錦玉宮中的這場沉斂的家宴。
“參見貴妃娘娘。”華瑍、華珩、九華兄弟三人一字排開,對着麗貴妃行了禮。
麗貴妃連忙起身,“哎呦,都是自家人,何必這般大禮?”說着上前親自扶起了華瑍,看着他的臉,輕嘆道:“總算是熬出頭了,真相大白於天下了,瑍兒的苦日子也結束了。”
看着她淚光閃閃的雙眼,三人垂首微微一笑,華瑍道:“有勞貴妃娘娘擔憂了,這件事也要多謝六弟,若非六弟爲兒臣出面,還不知兒臣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麗貴妃連連點頭,輕拍着華瑍的手背,一副慈母模樣。
驀地,她的目光落在三人身後那個清麗女子身上,頓然瞪了瞪眼睛,撇下華瑍,走上前拉起嘉蘭的手:“這……就是十三公主珚兒吧。”
嘉蘭下意識地看了華瑍一眼,見華瑍衝她點了點頭,她便微微一笑,行禮道:“參見貴妃娘娘
……”
“免了……”麗貴妃忙把她扶起,拉着她的手將她四下打量了一圈,不由稱讚道:“果真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本宮雖然沒有見過張淑妃,卻見過她的畫像,也聽過她的傳聞,聽說當年她小小年紀就博得皇上青睞,除了有才學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咳……”聽她說個滔滔不絕,華玴認不出輕咳了兩聲,提醒她,“母妃,人都來了,就別站着了,都是自家人,坐下說話吧。”
“是……”麗貴妃連忙點了點頭,拉着嘉蘭一併入座。
對於麗貴妃這般熱情的態度,嘉蘭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並不稀奇,倒是坐在對面的華玴,讓她心下一陣陣慌張。
那般乾脆直接的目光,就這麼毫不遮掩、明目張膽地落在她身上,總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卻又避不開,稍稍一擡頭就能迎上他的目光,教嘉蘭無處可避。
沒多會兒,華瑍三人便覺察到了這一點,相視一眼,只聽九華請了清嗓子,起身向華玴舉杯道:“這一杯我先敬六哥,若非六哥警覺,及時發現了這其中的陰謀,只怕爲弟也要難逃一劫了。讓四哥和六哥替我擔這一險,做弟弟的心中多有愧疚。罷了,我先乾爲敬!”
說罷,仰頭,舉杯一飲而盡。
華玴便不好推辭,忙舉杯道:“九弟言重了,換做是誰都會這麼做的,若是可以換得你們安穩,我願意受這一傷。”
“好!”聞言,華珩濃眉一挑,道:“就衝着六弟這句話,四哥都要敬你一杯,那日我僥倖只傷了手臂,六弟卻受了那麼重的傷,哥哥心中當真覺得擔憂。好在,現在都沒事了。來,六弟,幹!”
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華玴眼底劃過一抹詭譎笑意,卻不表露,而是點點頭道:“我們是兄弟,同生死,共患難!幹!”
這般一來二去,我敬你,你敬我,不多會兒好幾杯酒就下了肚。
麗貴妃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皺眉擔憂起來,她早就料到會這樣,卻偏又不好阻止,只得爲難地看了嘉蘭一眼,強作笑臉小聲道:“你瞧這兄弟幾個,一喝起來就忘了形,連自己身上有傷有給忘了。”
嘉蘭故作驚訝地點點頭道:“六……六哥身上還有傷呢,可不能這麼喝。”說罷,她看了三人一眼,笑道:“大哥、四哥、六哥、九哥,這天色也不早了,貴妃娘娘近日勞累不已,要不咱們就早些退下,讓娘娘好生歇息吧。”
聞言,四人目光齊齊落在嘉蘭身上,定定看了她片刻,華瑍起身笑道:“確實挺晚了,我們兄弟幾個一鬧起來就忘了時辰,打擾貴妃娘娘休息了。”
“哪裡的話?”話雖如此,麗貴妃卻沒有絲毫挽留之意,見狀,其他兩人心中也都明白,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兒臣便先告辭了。”
“好……”麗貴妃說着對門外喊道:“來人,送三位王爺。”
待出了錦玉宮,想起方纔華玴被三人灌酒的模樣,一直緊繃着的嘉蘭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三人走在她身後,交換了一個眼神。
方纔華玴看着嘉蘭的眼神,他們身爲男人自然是看得懂,可是他們更明白,在華玴眼中,嘉蘭不僅僅是嘉蘭,還是另外一個人,而且細細看來,她與那個人長得着實很相似……
“歐陽初雲。”九華輕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