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似乎已經有些一發不可收拾的意味,就連萬明帝都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
提到大殿下華瑍,衆人皆還記得四年前萬明帝一怒之下,怒廢太子之事。
朝堂之上,忠臣皆在,萬明帝想要動私心,也是萬不可能。
無奈之下,萬明帝只得擺出一副大公無私之態,示意華玴繼續說下去,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名堂。
華玴歇了口氣,輕嘆一聲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僅憑兒臣片面之詞也不足以爲信,兒臣懇請父皇,允兒臣傳一位證人入宮。”
萬明帝想了想,道:“準。”
華玴便招來殿門外的內侍,給了他一件信物,“你帶着這個到玴王府,就說是奉本王之命,去傳證人。”
衆人都是雲裡霧裡,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萬明帝也是一頭霧水。
華玴道:“當年事發之後,兒臣便一直覺得此事事有蹊蹺,大哥向來心善,怎會做出那般糊塗事?所以,這幾年裡,兒臣一直在暗中查探這件事,果不然,在一個多月前,讓兒臣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和一些證人。”
他並未說那證人是誰,似乎是有意賣關子,然而當那個所謂的證人進了殿內,一些老臣紛紛皺起眉頭。
突然有人驚呼道:“邰統領!”
萬明帝一怔,仔細看了兩眼,也忍不住疑惑出聲:“邰平!”
“撲通”一聲,邰平雙膝跪地,滿臉冤屈,痛呼道:“皇上,罪臣……罪臣有冤!”
東宮之中一片沉靜,只八鳳殿內偶爾傳出一兩聲低沉、斷斷續續的琴音。
呂倉從外面快步走來,進了殿內,對着正端坐撫琴的男子垂首行禮,道:“殿下,好戲開場了。”
“呵呵……”華瑍淡淡一笑,手指動了起來,連續的琴音從指尖流出,“你錯了,好戲早就開場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了精彩的地方了。”
呂倉嘿嘿一笑,點頭道:“對,正如殿下所說,這齣戲已經越來越精彩了,邰平已經見到了父皇,並且把當年的事說了出來。只可惜,那個高東已經死了,不能當面出面指證他。”
華瑍卻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道:“高東不能出面,高東留下的信物能出面就好,又或許,他的死更能讓父皇相信這件事。畢竟,死人絕對不會騙人。”
“那倒也是,有一個玴王,有一個邰平,這些就夠了。”
“不然,這齣戲既然唱的是我們,我們不出場又怎麼可以?”
呂倉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華瑍嘴角劃過一抹冷笑,他低下頭去,手指快速撥動,了了最後幾個音,而後輕輕摁住琴絃,幽幽道:“該我們出場了。”
話音剛落,烏雅就從門外匆匆而入,低聲道:“殿下,王大人來了。”
呂倉問道:“哪個王大人?”
“王坤。”
王坤隨後進了門,站在一旁低頭彎腰,小聲道:“皇上命老奴來請大殿下,還請大殿下移步宣政殿。”
華瑍起身,瞥了呂倉和烏雅一眼,二話不說,隨着王坤一起向着宣政殿而去。
彼時,殿內已經跪倒一片人,個個俯身貼耳,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個,甚至有的已經嚇得渾身汗溼,尿了褲子。
原本只是微有燥熱的天氣,宣政殿內卻有如一個烤爐。
不疾不徐步入殿內,華瑍有條不紊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免禮。”萬明帝揮了揮手,指了指身後跪着的那人問道:“你可認識此人?”
華瑍回身望去,故作皺了皺眉,驚疑道:“邰統領!”
邰平連連點頭道:“回殿下,正是屬下。”
華瑍又道:“你當年爲了保護盧大人,不是已經……”
邰平垂首道:“當年我爲了保護漢川逃離,確實身受重傷,不過我沒死,這些年我隱姓埋名,隱藏在山林間,忍辱偷生,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見皇上和殿下,將當年的真相揭出來,爲殿下洗清冤屈,讓一切大白於天下。只可惜,這些年一直有人在暗中追查我的下落,想要殺我滅口,多虧有玴王殿下相救,屬下才撿回一命。”
萬明帝濃眉緊皺,厲聲問道:“你方纔所言,可是事實?”
邰平道:“罪臣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死無全屍!當年,那個陷害了高東,也借盧漢川之手,陷害大殿下的人,正是與漢川一同爲兵部效力的朱正,便也是如今的兵部尚書大人!”
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俯身跪地的朱正身上,朱正擡頭驚惶地看了衆人一眼,嚇得說不出話來。
“皇上明鑑!這些事……這些事並非微臣所爲,微臣不過是受人之命……”
在場衆人也都覺得驚訝,朱正此人向來膽小如鼠,陷害太子這麼大的事,又豈是他敢做的?可是思前想後,當年與盧漢川共事、有機會做這一切的人,除了朱正,別無他人。
人羣中有一道清瘦的身影,由始至終都是冷眼看着衆人,一言不發,似乎這一切全然與他無關。
直到這時,他的臉色才稍稍有了些許變化,走出一步,行禮道:“回皇上,朱大人向來謹小慎微,一心爲了離朝社稷,斷不可能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末風,他這淡淡一言,猶如一塊石頭落入早已緊繃的湖面,頓然激起千層浪。
萬明帝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沉沉地看着末風,近來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人感覺怪異陌生,今日這一言亦不例外。萬明帝隱約感覺到,他還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末風冷冷掃過衆人,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最終與華珩目光交匯,眼底劃過一絲瞭然神色。
“做這些事情的人並非是朱大人,而是……”他說着瞥了朱正一眼,“其子朱晗。”
一言出,在場衆人無不驚訝,就連萬明帝和華瑜也不由得怔住,疑惑地看着末風,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說錯了話。
華瑜深吸一口氣,喝道:“歐陽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末風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後一瞬不瞬地看着萬明帝,認真道:“臣不敢有瞞皇上,這些事都是朱公子親口所言,是他親口告訴臣,其父朱大人膽小懦弱,不敢行事,所言很多時候很多事都是他拿主意,朱
大人不過是按照他的意思辦事。算來,朱大人能坐上兵部尚書這個位置,倒是多虧了朱公子從中相助。”
萬明帝沉了沉氣,心知事情遠不止這些,道:“還有什麼事,你一併說來。”
末風想了想,突然俯身跪地,對着萬明帝行了大禮,神色憤恨道:“臣懇請皇上爲冉家、爲歐陽家做主,以慰枉死之人的亡靈!”
萬明帝皺眉道:“此言何意?”
末風咬咬牙,臉上的悲痛之色絲毫不假,握了握拳,道:“回皇上,當初殺害臣妹歐陽初雲和夫人冉寧之人,皆是受朱晗之命,如此接連殺害我歐陽家數條人命,其心不可謂不毒!皇上若是不信,帶朱晗前來一問便知真假。”
萬明帝一怔,豁然起身,沉喝道:“來人,即刻帶朱晗來見朕!”
末風低着頭,心頭隱隱有一絲苦澀流過,無意中擡頭撞上華珩的目光,華珩雖沒有說話,卻向他重重點了點頭,似是明白他的心思和苦衷。
見之,末風心中的沉重不由得減輕些許。
“公主,不好了……”宮女從外面一路驚呼着闖進含香殿,見華瑾還在低頭繡着手中的錦囊,不由得急得直跺腳,道:“公主,大事不好了,前朝出事兒了!”
華瑾心頭一驚,針紮了手,她連忙縮回手,蹙眉看着宮女,問道:“出什麼事了?”
宮女一看便知是華瑾的貼身女婢,她揮揮手屏退左右,而後小聲道:“凌晨時分,玴王殿下和珩王殿下皆遭行刺,珩王殿下傷得不重,可是玴王殿下卻險些丟了命,而且他還找到了證據,派人去暗殺他們的,是瑜王殿下!”
“什麼?”華瑾豁然起身,手中的針線灑落一地。
宮女緊接着道:“方纔我遇上在宣政殿當差的小公公,聽他所言,現在已經把當年大殿下被陷害之事、歐陽初雲被殺之事以及錦平郡主新婚之夜慘死一事全都挖了出來,而且所有的矛頭和證據皆是指向朱公子和瑜王殿下,殿下這一次是……是百口莫辯,在劫難逃了呀!”
華瑾不由得攥緊衣袂,雋眉緊緊絞在一起,神色淒涼而又無奈。
“呵!”突然她冷冷一笑,喟嘆:“報應……這就是報應!他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錯得太多,已經到了無法回頭、不可挽救的地步!”
見她這副表情,宮女嚇得眼淚婆娑,“公主,這可該怎麼辦啊?咱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殿下他……”
華瑾突然推了她一眼,沉聲道:“再去探,看看現在情況如何,母后那邊可有消息?還有……”驀地,她又收聲不說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把宮女往外推去。
宮女這邊剛一走,華瑾就衝到一旁扶住桌案乾嘔了兩聲,嘔得她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她垂手撫上小腹,面露痛苦之色,“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多會兒,宮女又匆匆而回,“公主,奴婢打聽到了,早朝終於散了!”
“散了?”
“可是,幾位王爺和幾位老臣全都被留了下來,看來皇上這是要私下裡再審。另外,朱公子已經進了宮,他……他已經跟皇上說了,這一切都是瑜王殿下指使他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