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一直都是由華珩代理朝政,平日裡衆臣雖覺珩王殿下機智聰穎,卻也覺得他與其他皇子相比起來未免有些資質平庸。
然而,這幾日下來,華珩的言行着實讓之前所有對他心存憂慮、擔憂他處理不好諸事的衆人眼前一亮,竟是沒想到看起來平淡無奇的珩王殿下,在處理起朝中諸事上面,手段與眼光皆超出他們的想象,似乎眼前這個珩王並不是他們所認識的那一個。
這話傳到了萬明帝耳朵了,萬明帝只微微置之一笑。他的兒子他了解,華珩資質如何、眼光如何、謀略如何,他早已看在眼中,記在心裡,這一次他點名讓華珩來代理朝政,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即便單論謀略或是文才,華珩並非兄弟之中佼佼者,但至少有一點,華珩處理起事情來,他的心胸與眼光,絕對是幾人中難得的高。
而爲人君者,最重要是並非自己有多深的謀略之心,而在於你能馭服多少人爲出謀劃策,爲你灑血賣命。
遠遠地看到華玴走開,看守天牢的小兵連忙迎上前去行禮,現在宮中上下誰人不知玴王殿下英明神武?他不僅查出了當年大殿下被瑜王殿下陷害一事,更是查除了殺害歐陽初雲和錦平郡主的兇手,得萬明帝盛讚,衆人皆敬畏。
只是這敬畏背後,卻有不少人暗自輕嘆,玴王殿下如今春風得意,然怕是也得意不了幾時,踩着自己親兄弟的肩膀向上爬,他此舉與華瑜陷害華瑍想必,又有何分別?
“玴王殿下……”
“免了吧。”華玴隨意揮了揮手,腳步很快,身後的小兵幾乎是小跑着跟上。“瑜王在何處?”
“小的這就帶您去。”小兵點頭哈腰,說罷便連忙領着華玴朝着華瑜的牢房而去。
剛剛走到牢門前就看到華瑜正低着頭,一聲不吭地吃着飯菜,那飯菜與其他囚犯的飯菜相比,依舊是好了很多,然而華玴一看就忍不住皺了皺眉,揮手斥退了小兵,繼而冷笑道:“三哥在這裡,吃的竟然就是這樣的飯食?”
華瑜一怔,擡頭瞥了華玴一眼,臉上頓然露出怨恨的表情,擱下手中的筷子,冷聲道:“你來幹什麼?”
華玴看了身後的人一眼,那人會意,走上前來將手中的食盒打開,頓然飄出一陣香味兒,等着飯菜被取出,饒是華瑜扭過頭去不看,卻也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你什麼意思?”華瑜怒視華玴,厲聲道:“你若是想要落井下石,大可以等我死了再來也不遲!”
華玴忙笑道:“三哥誤會了,爲弟只是聽說九弟和沈姑娘來看三哥的時候,把三哥的飯菜分給了別人,便想着牢裡的飯菜口味不好,三哥可能會吃不飽,就讓小廚房做了幾樣小菜給三哥送來。”
聞言,華瑜不由得冷笑出聲,道:“哼,你會這麼好心?你根本就是想來看我落魄的樣子,看我被你害得有多慘,現在你看到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華玴啊
華玴,我以前從沒想到,原來你也是這種卑鄙小人,我可真是小看了你,你竟然連自殘這樣的法子都想得出來,爲了害我,你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呵呵,你可真夠下血本的。”
華玴目光驟然一冷,“三哥是說……我是故意爲你陷害你,才自殘的?”
“哼,不然呢?”
“自然是有黑衣刺客闖入了我的玴王府,逃跑時又丟下了你的腰牌。”
“笑話!”華瑜厲喝一聲,狂笑道:“那幾日我一直忙得焦頭爛額,怎會有心思去害你?再說,即便我要派人去殺你,我瑜王府的人去殺人,從來不會帶上王府腰牌。我再說一次,你撿到的那枚令牌我早在事發前兩天就不知丟在了哪裡。”
華玴不由得沉了臉色,“照這麼說,這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三哥?”
華瑜搖了搖頭,滿臉的嘲諷笑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管怎樣,你們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你們已經成功地把我和母后的底都挖得乾乾淨淨,你以爲現在父皇還會在意那天去刺殺你們的人,究竟是誰嗎?”
華玴顯然與華瑜想法不同,只見他皺緊眉頭細細想了一番,搖頭道:“不對……”
接連說了五六遍不對,他突然一轉身盯着華瑜,沉聲道:“三哥,這是有人想要藉着我的手去除了你!”
一句話驚得華瑜也豁然站起身來,與華玴對視半晌,突然咬了咬牙,狠狠一腳踢翻了飯菜,恨恨道:“是他們!我雖早知他們狼狽爲奸,卻沒想到,他們已經到了沆瀣一氣的地步!”
他雖未言明是誰,華玴心中卻猜得到。
低頭詭魅一笑,華玴沉沉嘆氣,道:“事已至此,三哥已無回頭之路,爲弟受人利用,害了三哥,不管怎樣,見三哥受這樣的屈辱和折磨,終究心中有些不忍。所以,我想與三哥做一個交易。”
華瑜皺眉,“什麼交易?”
華玴道:“三哥的東西有我來接管,同樣的,三哥的親人由我來保護。這一次三哥和皇后娘娘一起出了事,這世上最難過的應該就是二姐了。”
提及華瑾,華瑜的臉色豁然變了,“你……”
“三哥放心,只要爲弟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我一定除掉害你的人,並且會保二姐母子安穩。”
“母子?”華瑜豁然一驚,瞪大眼睛,伸出手來抓住華玴的衣袖,瞪大眼睛,“你說母子?”
見到華瑜這樣的反應,華玴很是滿意,硬生生地掙脫他的手,冷冷一笑道:“我想三哥心中是最清楚的,該怎麼做,三哥也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他說着側身看了看外面,淡淡道:“時間不早了,爲弟該回了,該怎麼做,三哥自行再思量一番吧。”
“華玴!”看着華玴漸漸遠去的背影,華瑜不由得焦急地怒喝:“我不許你動華瑾一根毫毛,你可聽到了?華玴……”
華玴嘴角始終掛着一抹冷酷至極的笑意,他知道,他這一局他必贏!
紫宸殿內,萬明帝服
下宮人送來的湯藥,而後皺着眉揮了揮手,示意衆人退下,就連王坤遞來的茶水也伸手擋開。
“皇上,藥苦,您過過味兒……”
“不用了。”萬明帝搖了搖頭,伸手捏了捏太陽穴,只覺頭痛欲裂,根本不想吃喝任何東西。“都出去吧,朕累了,朕想好好歇歇……”
“是。”見狀,王坤不再多言,端起盤子躬身退出。
剛走了沒多會兒,突然只聽外面傳來王坤的一聲驚呼:“哎呦,公主,您慢點……”
那邊跟着喊着,這邊華瑾已經推開所有人,快步進了萬明帝的寢宮,走到萬明帝面前,對着龍榻沉沉跪了下去。
“父皇……”一聲呼喊,已經哽咽。
見她,萬明帝一言不發,卻已是紅了眼睛,顫巍巍地擡起手,“快……快把公主扶起來。”
王坤連忙上前就要扶人,卻被華瑾一眼掃來,頓然嚇得愣住。
二公主華瑾向來是出了名的溫柔嫺淑,可是她方纔那個眼神那個冷決狠戾,與平日裡的她完全不同。
萬明帝顯然也看到了華瑾的眼神,不由得怔了怔,已然明白華瑾的心思,揮揮手示意王坤退下,而後沉聲道:“地上涼,有什麼話起身說。”
華瑾沒有起身,對着萬明帝深深一拜,“求父皇開恩!”
短短五個字,卻給萬明帝出了大難題。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瞭,閔皇后和華瑜的情況顯然她已經全部都瞭解,所以她不求萬明帝細查此事,不求萬明帝明察,而是求他開恩。
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也是他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他都不忍弗她心意,可現在他卻沒辦法應允她的心意。
那兩個人,害死了他最愛的女人,害得他的子女接連被害、受傷,害得忠臣良將無辜枉死,害得他們後人不得善終,而其中錦平郡主冉寧曦與華瑜說起來還算是遠親兄妹,他竟然都下得了手!
對這樣的人,他如何開恩?
若是他放過他們,百年之後到了泉下,他又有何顏面去與他們相見?
“瑾兒,你這是在給爲父出難題呵!”一聲感嘆,“朕”這一字已經換成爲了“爲父”,他不是以一個天子的身份在與她說話,而是一個父親,一個痛失親人的父親!
華瑾緊閉眼睛,搖了搖頭,淚水如雨刷刷而下,“父皇,並非兒臣爲難於你,而是……而是兒臣實在已無可奈何。父皇,這個世上除了您,他們便是我唯一的親人,現在您要處死他們,便等於是要從女兒的心頭生生剜下一塊肉!可是,兒臣寧願承受着剜肉之痛,兒臣寧願破開胸膛把這顆心掏出來,只要父皇……只要父皇能放過他們,兒臣做什麼都願意!”
“瑾兒!”萬明帝一聲驚呼,踉蹌着就要站起身去扶華瑾。她哭得那傷心的模樣,如一刀刀割在他的心裡,他怎捨得?
華瑾卻堅決地跪在地上,堅決不肯起身,又重重行了大禮,咬牙道:“若是父皇堅決要殺他們,就請父皇連同女兒一起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