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騎,夜行。
幾匹快馬駛出莫涼城,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幾天過後,又陸陸續續趕回。
四月天氣已暖,雨水也停了多日,往來的棧道上風吹塵起,一隊快馬繼而過去,揚起塵煙陣陣。
一行約有十人,個個身着利落勁裝,腰佩長劍,領頭那人一聲錦衣華服,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神情嚴肅,時不時地向四周掃一眼,眼神凌厲。
再往前十里便是莫涼城,他下意識地揮鞭策馬只想着能儘快趕到莫涼城。那裡,有他想要的東西,他已經追了很多年。
正走着,突然最前方領頭的男子“籲”了一聲,陡然停下馬,後面的人不明所以,紛紛跟着停了下來。
“莊主,出了什麼事?”身邊的隨從不由得出聲問道。
男子警覺地向前方看去,隔了一會兒方纔皺眉道:“情況有些不對,有一股很強的殺氣。”
“殺氣?”隨從四下裡看了看,卻並未發覺什麼不對的地方,“許是這兩天趕路趕得太急了,現在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走得太急未免傷神。前面有一家茶館,弗如我們先到那裡歇歇腳,天黑之前一定能趕到莫涼城。”
男子想了想,似乎覺得他所有在理,便點點頭道:“好,讓大家到前面歇一歇。”
此處地處偏僻,少有人煙本不足爲奇,然衆人下馬坐下來之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桌案上的茶水是早早已經沏好,而且整個茶館之中,除了他們之外,就只有隔着一張桌子的那裡做了一名年輕公子,身邊跟着兩名隨從,一左一右地守在兩側,兩人皆是手握長劍,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
男子身邊的幾人不由得小心起來,偷偷瞥了一眼年輕公子的側面,只見他神態悠閒,動作輕微卻雅緻,端起杯盞輕輕呷了一小口,並不似他們這般大口暢飲。且不說那一身貴氣,便是那一襲雲紋錦秀便可知此人身家不凡。
見此,被稱爲莊主的男子皺了皺眉,稍稍猶豫了一下,端起茶盞走過來道:“敢問這位公子,可知這店家掌櫃何在?”
年輕公子九華嘴角掠過一抹淺笑,淡淡道:“於莊主要找的不是掌櫃,而是我吧。”
說着,他手腕微轉,“唰”的一聲,手中虎骨折扇打開,扇子的一角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九”字。
一見這個“九”字,原本還面帶一絲疑惑的於莊主微微笑開,點點頭道:“九公子當真是聰明。只是在下愚笨,卻想不明白九公子不辭辛苦,讓人親自送了帖子到敝莊,所爲何事?”
這人正是前幾日收到火凡送去帖子的嘯月山莊莊主於修。
九華俊眉微挑,睨了他一眼,“是嗎?我本以爲,以莊主的聰明,必是已經猜到我此番請你前來的目的,所以纔會欣然前來,否則,以莊主的警惕與機警,斷不會輕易隻身離開嘯月山莊。”
於修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同行之人,又看了看九華身邊的兩人。
隻身?九華說的是隻身?
如此說來,九華根本沒有把他身後的人當回事了?
雖然早在江湖上聽過九華九公子之名,也知他武功甚高,不是個好惹的主兒,然而對於他這般狂妄清高之言,於修還
是有些不悅。
挑眉冷笑,他在九華隔壁的桌子旁坐下,道:“九公子果然睿智,沒錯,在下確實是爲了一個人而來,而這個人已經離開了嵐音樓,我找不到她在何處。聽聞最近與九公子走得很近,所以特地趕來想當面向九公子問個明白,九公子可知道這個人的下落?若是知曉,還忘記公子能不吝相告。”
九華品了品茶,動作輕緩,不急不忙,“沒錯,重鸞在我府上。”
於修以及同興而來的人齊齊站起身,愕然地看着九華,一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麼爽快地承認,二則,他們尚且不知九華府邸在什麼地方。
“這麼說來,江湖中傳聞的那些都真的,九華與沈重鸞當真在一起?”於修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幾乎沒辦法舒開。“那在下就更加不明白了,既然沈重鸞就在貴府,而在下也是九公子請來了的,那九公子又爲何在此半路上,這麼一個僻靜的茶樓裡與在下相見?難道,這就是九公子的歡迎儀式?”
九華搖搖頭道:“自然不是。”
說話間,他終於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冷然地從於修面上劃過。
於修被那冷冽的眼神看得一怔,頓時皺眉想了想,道:“在下也認爲不是,不管怎樣,若是相迎,九公子沒有必要在這種人際罕至的這裡守着。相反的,在下倒是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
驀地,他擡眼向九華望去,眼底是深深的疑慮和警惕,“九公子不妨說來,你我之間可曾有何冤仇?”
九華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於修更加疑惑:“那九公子爲何要這般對我?”
九華擡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所有想要殺沈重鸞的人,便是我要殺的人。”
嘴角浮上一抹冷到骨子裡的笑意,他靜靜地看着於修,看着他和他身後的人一個個漸漸都變了臉色,有憤怒、有驚慌、有恐懼、亦或者是茫然疑惑。
獨獨於修一人眼中是瞭然神色,冷冷一笑,道:“看來江湖傳聞也不盡爲真,怕是他們還沒有料到九公子與沈重鸞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這麼密切的地步!”
“你知道了,所以爲了不讓你傳出去,我便只能殺你。”九華說着,瞥了一眼身邊的宜文和星洲,兩人會意,一言不發,拔劍便向着於修而去……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
一個不慎,重重吸了兩口空氣,重鸞頓然低下頭去輕咳了兩聲,聽到咳聲,在一旁收拾的嘉蘭立刻大步走了過來。
“喏,你答應過我的,等太陽落山了你就回屋的。”
重鸞無奈地瞥了她一眼,笑道:“你何時變成了一個老婆子,這麼囉囉嗦嗦、婆婆媽媽?”
嘉蘭一邊扶着她向屋裡走去,一邊嘿嘿一笑,道:“這些都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九公子之意,我若是有絲毫閃失,九公子會怪罪於我的。”
聞言,重鸞頓然失聲笑道:“你何時變得對九公子這般言聽計從了?”
嘉蘭想了想道:“姑娘會這麼問,那是因爲你沒有見到過那樣的九公子,姑娘許是不知,姑娘昏睡了多久,九公子便多久沒有閤眼,幾乎是日日夜夜守在姑娘牀邊,生怕姑娘一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
他。”
重鸞微微垂首斂眸。
雖然嘉蘭所言,她未能親眼看見,卻能想象得出,下意識地微微彎起嘴角。
“我知道。”
她說着輕輕拍了拍嘉蘭的手背,道:“我都知道,你們關心我,爲我擔憂,我都知道,也明白。只是最近,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你有沒有問過火凡,九公子去了哪裡?”
嘉蘭點頭道:“問是問了,只是火凡自己也不知道。姑娘有事若要問他,還不如對牛彈琴,這個火凡一直稀裡糊塗的,能知道纔怪。”
重鸞不由淺笑,剛剛坐下就聽到門外有人抱怨道:“我說怎麼耳根子一直很燙?原來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擡眼就看到火凡跟着九華一起進了屋,埋怨地瞪了嘉蘭一眼,嘉蘭不由得笑得更歡,她看了九華一眼,識趣地退出房間,臨行前還不忘扯了扯火凡的衣角,把他一起帶了出去。
重鸞無奈搖頭,再擡頭看向九華時,眼中卻帶了一抹深沉之意,“你一大早就出了門,這麼晚纔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九華想了想,問道:“你想聽實話?”
重鸞點點頭,九華便又道:“那好,從現在開始,我要麼不對你說,但是隻要我開口說了,那我對你說的那一句話都是實話。”
“好。”重鸞頷首,“你說。”
九華道:“你的傷口尚未痊癒,有些事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你,但是我答應你,等你的傷痊癒之後,我會找幾乎把一切真相都告知於你。”
看着他俊朗而堅決的神色,重鸞只覺這樣的九華有點陌生,卻又是實實在在的他,也是她想象中的那個他。
只是如今他,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冷厲、果決。
輕輕太息一聲,重鸞點頭道:“我明白了。我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你的理由和原因,我不多問,我只要你保護好自己,萬不可讓自己受傷。”
九華挑眉一笑,語氣輕快道:“你莫不是在小瞧我?”
重鸞瞥了他一眼,懶懶道:“豈敢?”
頓了頓又道:“聽聞,這幾日紹姑娘不止一次到府中來看你,卻悉數被你擋了回去,你這麼做,豈不是得罪了紹相?”
九華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君瑤那邊,我已經當面與她說清,她不會怪罪我的。”
“那便好。”重鸞說着打了個哈欠,九華一見,不由得起身道:“看你臉色不好,神色倦怠,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
重鸞輕輕搖頭,“你不用擔心我,只管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九華點頭道:“放心吧。天色暗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你好好養傷。”
重鸞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不遠處快步走來的宜文,無聲地點點頭。
最近九華時常外出,時而轉瞬即回,時而又早出晚歸,行爲怪異無比。她知道他在忙什麼事兒,而且這件事與她有關,可是她卻想不到是何事。
既然他不說,她也就不追問。
透過打開的窗子,她清晰地看到宜文靠近九華耳邊耳語了兩句,似乎是說了什麼,只見九華的神色瞬間一變,領着宜文和火凡大步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