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嘉蘭的信被展開平鋪在桌上,重鸞和佩蘭幾人臉色深沉地坐在一旁,各有所思。
“姑娘認爲……這事……”
重鸞凝眉道:“嘉蘭確實在玴王府。”
衆人一驚,“那嘉蘭她會不會有危險?”
重鸞搖搖頭道:“不會,她既還能傳書信回來,自然是行動自由,沒有受困。”
“那她……爲什麼不回止息樓?”
佩蘭接過話道:“聽送信的侍衛說,嘉蘭生病了,莫不是因爲這個?”
重鸞眸色微冷,沉思片刻,淡淡道:“既然已經確定嘉蘭無礙,你們就不必再擔憂,她現在的情況如何,我自會找人去探個明白。你們若信我,便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衆人齊齊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她們信她,雖然不知爲何要信。
至少,止息公子和嘉蘭對她是絕對地信任,更勿論這幾年來,她明裡暗裡不知替她們解了多少圍,所以,她們也沒有不信她的道理。
所有人都已離去,各忙各事,紫菀卻遲遲不願挪步。看着重鸞冷然的臉色,她幾度欲言又止。
最終,重鸞忍不住挑眉一笑,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紫菀咬咬嘴脣道:“姑娘當真不打算找慕容莊主的下落?”
重鸞眸色一沉,道:“他若有心迴避,我又尋他作甚?事已至此,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怎樣?”
紫菀急道:“人和賬本是他帶走的,他總該知道東西在哪。他若真的如姑娘所說,可能是有什麼苦衷,大可以與我們說明,又何必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重鸞深深吸氣,道:“你要記住,想要對付我們、阻止我們辦成此事的,不是慕容莊主,而是另有其人。”
“可即便他當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能背叛姑娘……”
“紫菀!”重鸞突然輕呵一聲,嚇得紫菀一愣,連忙收聲,惶然地看着她,重鸞站起身來,目光淡淡地看着她,緩緩道:“記住,莫要再說慕容莊主背叛了誰這樣的話。”
紫菀撅撅嘴道:“如此說來,姑娘是原諒了慕容莊主了?”
重鸞道:“有何原不原諒?他要怎麼做那是他的自由,只不過,我本真心相待,既然他不能回以真心相交,這份交情就此作罷便是。”
聞言,隱在黑暗中的那雙眸子頓然黯淡下去,滿含愧疚地看了重鸞一眼,轉身無聲離去。
事到如今,重鸞的態度已是如此決然,紫菀也不好再說什麼,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一行姑娘可是累壞了吧,如今總算安然回京了,其他的事自有九公子和珩王殿下去處理,這幾日姑娘就先且安心歇着吧。”
重鸞點點頭,剛一坐下,倦意就襲上心頭。她朝紫菀揮揮手道:“你一路跟着,應該累得不輕,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姑娘有事就叫我。”紫菀說罷起身走出房間,替她把門掩上。
黑暗中,從止息樓離開的那道身影一路向着郊外而去,正疾步行走,突然一道身影迎面掠來,在他面前停下,幽幽道:“你來了。”
他豁然一怒,低喝道:“你騙我!”
傾月失聲一笑,道:“我騙你什麼了?”
慕容揚皺緊眉頭,道:“你明明說過,只要我幫你們除了邰平,偷了賬本,你們就不會動嘉蘭姑娘。”
傾月搖頭道:“可是她看到你偷賬本了。”
慕容揚冷冷道:“這件事我自己自能處理,你究竟爲何要把
嘉蘭帶走,而且還要把她送到玴王府?”
傾月依舊搖頭,“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你放心,嘉蘭姑娘在玴王府很安全,華玴不會對她怎麼樣,過不了幾日,你的嘉蘭姑娘就會安然回到止息樓,繼續做她的管事,只不過……”
她說着側身看了慕容揚一眼,惋惜嘆道:“經此一事之後,怕是你與重鸞、與嘉蘭一行人之間就再無信任可言,嘉蘭也不會明白你的用心良苦,她會恨你、怨你、疏遠你、甚至會爲了此事要打你罵你,如此,你還會覺得值得嗎?”
慕容揚面無表情,將悲痛深深壓在眼底,沉聲道:“只要她平安無事,我便放心了,沒有什麼值不值。但是,你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從此以後,絕不會再動嘉蘭姑娘一根頭髮,否則,我隱月山莊就算是拼着滿門全滅,也要與你把賬算清。”
“嘖嘖……”傾月嘖嘖嘆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果真是溫柔鄉是英雄冢吶。”
慕容揚卻無心再與她多言,定定地看了她兩眼,轉身大步離去。
傾月看着他的背影,兀自笑得妖魅,“真是難道有這麼癡心的男人願意如此爲你,嘉蘭啊嘉蘭,你可真是好福氣。既是如此,我若不幫一幫你們,是不是說不過去?”
說罷,她突然揚眉一笑,足下輕點,躍身而起,身形似一抹輕鴻掠影,向着玴王府的方向去了……
“你說什麼?”
玴王府內傳出一聲厲喝,管家嚇得差點沒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嘉……嘉蘭姑娘不見了……”
話音未落,華玴一把合上手中的賬本,卻不忘將賬本放進錦盒裡,這才隨着管家大步向着嘉蘭之前居住的廂房走去。
屋內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嘉蘭的身影,負責伺候嘉蘭的下人全都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頭壓得低低的,大氣不敢喘一個。
雖然嘉蘭姑娘在玴王府待的時間不久,然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華玴對她的重視之深,他之所以吩咐下人把藥方裡的藥去掉一味,無非是不希望她的風寒不要那麼快就好,如此也可以留她在府中多待幾天。
卻是不想,這才兩三天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嘉蘭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且華玴對她並無惡意,今天還讓人給止息樓送了信兒,說過幾日便回,所以斷不可能是她自己逃走。
如此一來,那就是有人把她帶走了。
華玴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臉色沉冷至極。
究竟是誰,竟敢從他的玴王府把人帶走!
宣政大殿,羣臣叩拜,堂上之君威風凜凜,不怒自威,一雙深邃眼眸從衆人臉上一掃而過,衆人頓覺一陣寒意,卻不明白萬明帝今日神色這般詭異的原因。
聽說前不久平城有一官員被殺,難不成是爲了這事?
“珞王……”
渾厚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殿內傳開,被喚的九華眸色一沉,走出一步,垂首道:“兒臣在。”
萬明帝目光微冷,定定地落在他身上,“朕聽聞珞王最近事務繁忙,多日不在京中,可有此事?”
九華欠身垂首,朗聲道:“回父皇,兒臣確有幾日不在京中,外出辦了些事。”
“唔……”萬明帝微微點點頭,“那便說說,去了哪裡辦了什麼事兒。”
九華目光向着華珩處一落,華珩目不斜視地微微頷首,九華俊眉微挑道:“兒臣聽聞前不久平城出土了一張名貴古琴的琴絃,故而追去一查。”
“可查出
了什麼?”
九華太息道:“說來可惜,兒臣到了那裡之後,見到了那根琴絃,琴絃雖是古琴之弦,然那張琴卻是已經被毀,且已有數年之久。”
萬明帝點點頭道:“如此說來,着實可惜。”
衆臣聽着這父子兩人的對話,皆有些摸不着頭腦,卻聽萬明帝話鋒一轉,突然冷了臉色,道:“莫不是這古琴是出現在高東的府中?”
九華答道:“不是。”
“那爲何你會出現在高東府中,你府上的腰牌又爲何會出現在高東被殺的地方?”
“譁……”羣臣譁然,這才明白過來萬明帝的意思,卻原來他還是在追問高東被殺一事。
只是,讓所有人都感到詫異的是,這一次萬明帝何故會把這件事拿在早朝上來說?一直以來他不是都很偏愛這個九兒子嗎?
九華神色不變,鎮定自若,道:“回父皇,兒臣確實去了平城,卻並未見到高東,不過兒臣倒是見到另一個人。”
“誰?”
“司空伯。”
萬明帝眉頭一皺,目光投向紹子方,問道:“司空伯是何人?”
紹子方俯身道:“回皇上,司空伯是十五年前的頭號殺手,因與人結怨,一夜之間將對方全家上下十餘條人命全部殺害,故而被官府全國通緝,他逃亡在外,做了殺手的勾當,因爲只有一隻手臂,被人稱爲獨臂司空伯。官府一直沒有抓到他,不過後來不知何故,他漸漸沒了影兒,消失無蹤了,再也沒人見過他。”
說到這裡,他側身向九華看去,“方纔珞王所言,在平城見到了司空伯,卻是怎麼回事?”
九華正要答話,突然只聽一道冷冽的聲音道:“回皇上,這個問題臣也許可以回答。”
衆人聞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是末風。
萬明帝輕輕應了一聲,道:“歐陽將軍有話儘管說來。”
末風瞥了九華一眼,只那一眼九華便覺有種不好的預感,那樣殘冷詭譎的眼神,不該爲溫潤清和的歐陽末風所有。
“皇上,臣相信出現在高東高大人府上的人不是珞王殿下,掉落在高大人屍體旁邊的腰牌也並非珞王殿下所有,因爲珞王殿下從不喜歡帶着珞王府的腰牌……”
“哦?”萬明帝微微眯起眼睛,衆人也不由得低下頭去小聲議論。
珞王歐陽將軍的交情如何,衆人皆知,看來,歐陽將軍這是給珞王開脫來了。
九華卻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感覺不到末風的善意,絲毫感覺不到!
末風也垂首瞥了衆人一眼,嘴角拂過一抹冷笑,繼續道:“這枚腰牌其實就是司空伯的。”
羣臣大驚,萬明帝也忍不住一怔,頓然皺眉:“你說什麼?”
末風道:“臣前兩日收到一封書信,那人自稱是珞王殿下的手下,受珞王殿下之命前去刺殺一位朝廷大臣,卻因事情敗露而遭到珞王殿下的滅口。這人便偷走了被平城總兵發現的腰牌,並以此爲證,答應把一切真相公佈出來,但是要臣保他一命。臣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斗膽將真相相告,請求皇上做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用大家都想也能明白,這個給末風傳信的人就是司空伯。
華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末風一眼,但見他神色冷清決絕,全然不似在說笑,而這個場合也不適合說笑。
九華卻眸色冷然,眼底頓然劃過一抹嘲諷冷笑……
他等了這麼久,等來的那個拔刀之人,竟是他視爲生死兄弟的末風!
(本章完)